《落笺》香菜消失

3、痴人（3）

　　赵寻九岁那年，不知怎的，一觉醒来父母都病亡了，只留下一间房子和一些些许白银给他。没有人告诉他该怎样继续和以前一样，身边连一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他一个人要独自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生活下去
　　一开始，他连钱的概念都没有，经常被骗，有时连一个卖烧饼的都能骗他一颗碎银，好在父母留下的钱还算宽裕，但是这也让人发现赵寻是一个可以经常被骗的冤大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突然的改变要从一位少女说起
　　那天，他依旧按常理去买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他最常吃的东西就是烧饼，因为烧饼摊的老板平时骗他最多但是同时又肯多跟他说几句话
　　“那我们还和往常一样两个烧饼一颗碎银哈”老板笑着跟他说，伸手就要像以前一样骗他一颗碎银
　　“两个烧饼就能卖一颗碎银，大强叔你生意现在都做成这样了？什么烧饼能贵成这样啊？”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只见一阵风袭来烧饼大强手上的碎银就落了个不知所踪
　　“臭丫头！我做生意和你有什么关系！”烧饼大强看着到手的银子不翼而飞，气的直哆嗦
　　而罪魁祸首正坐在树下好不悠闲的样子
　　那时正是盛夏，阳光明媚的很，少女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一瞬间，他的眼中明媚的不只是阳光，明媚的也是他的世界
　　“唉～他也不能白吃你烧饼不是？这样三个铜板我就替他付了，但是！下回再让我看见你骗人，别怪我找人掀了你的铺子！”小姑娘三步两步走到烧饼大强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三个铜板
　　明明个子不高，但是气势却不小！其实大家怕的不是她，而是她爹，镇上的大富商岳羌她是岳羌唯一的独女，岳思思
　　许是从小就没有娘亲的原因，岳思思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变得没有女孩儿样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让岳老爷愁的先白了好几根头发，但是就是这样的她依旧野蛮生长地不顾众人言语，快快乐乐地做自己
　　谁都知道，这样的无忧无虑，正是因为有背后的人撑腰
　　这样一位少女忽然闯进了赵寻的生活，平淡的生活，因为有了少女而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他的心随着少女灵动的发丝随风飘扬
　　那时少年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动，我只知道少女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他的心重新跳动起来，仿佛让他有了活着的印记
　　就这样，虽然岳思思只帮了他一次，但是他却跟狗皮膏药一样，缠上了人家
　　岳思思一开始并不想理这样没头脑的小子，可是时间一长，她发现赵寻心思并不坏并且偶尔也可以帮她挡一挡责骂
　　例如在他们一起爬树掏鸟蛋的时候被发现，可以把这样的责任推给赵寻
　　又或者在她肆无忌惮吃吃喝喝的时候，后面有一个人可以为她买单
　　但是这样的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教会了赵寻许多生活上的知识
　　例如：如何用钱，如何能够不再被骗，如何洗衣服，如何做饭等等等等
　　毕竟也只是一个同龄的孩子，有时自己教的东西也并不对，还带着赵寻四处碰壁
　　傻小子并不会怪她，反而做什么都会在一旁鼓励她支持她，傻乎乎地笑着、跟着
　　时间一长两个人相处的事情自然也就被岳羌发现了，岳羌表面上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实质上是一个内心至善至纯的人，他不仅没有阻止岳思思和赵寻的接触反而时常照顾他，并且还帮助他上学堂读书识字
　　赵寻能够不走弯路不费余力的成长起来，说实话都是靠岳氏父女的帮衬之下
　　赵荀的能力极强，白日里可以跟着教书先生在学堂里学习，晚上清理家务还要给岳思思草编一些小东西送给她
　　在学业方面，也是一鸣惊人，说是过目不忘也不为过，童试过完又过解试，在四里八乡出了名的“小状元”
　　就这样少年少女眨眨眼之间就已经成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们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疯跑在镇上的每一个角落，而是互生情愫却不敢言语
　　清晨岳思思总会买好早点送给赵寻，然后到自家的店中拿起算盘一点点核对账目，一直到傍晚赵寻求学回来到店中帮忙一起理货清算，然后两个人再到岳家吃晚饭，最后赵寻再回到自家休息
　　这样规律的生活一直到岳思思有人上门提亲而改变。赵寻从来没有想过若是身边的女孩儿谈婚论嫁了该怎么办，直到那天，镇上的新秀王家的儿子来提亲，提了整整三大箱彩礼，来找岳思思的男孩一瞬间愣在门口
　　他看见媒婆那眉飞色舞的神情，他看见王家儿子对岳思思的不轨的眼神，他看见岳思思焦急又为难的表情
　　他虽然还是不明白这些事情，但是他知道如果要解决岳思思的为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娶她！
　　岳家的生意虽然日渐衰败，但是岳羌依旧不愿意为了几个字儿就卖了自己的女儿，所以一口回绝了王家，一点余地都没有留，那让王家气的是破口大骂，岳羌倒是毫不在意，他对王家大喊
　　“我的女婿一定比你们那儿子强上百倍！”
　　那日赵寻连夜将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整理出来，那叫少的可怜，跟王家那些眼花缭乱的彩礼根本没法比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拿个小箱子就去了
　　结果不出所料，他被岳羌狠狠打了一通，一脑袋包的回了自己的家
　　自从那天之后，他与岳思思的见面越来越少，岳羌也不再让他去家中吃饭
　　在家中沉静了一个月后，他才终于想明白，与岳思思不见面的这些时日
　　他日思夜想，岳思思的脸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散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呢？
　　是他连夜翻进了岳府
　　岳思思的房间有好几个人把守着，看到心爱的人这样的处境，他的内心也是心酸难受，他不知如何改变现在的处境，只望两个人能见上一面，先缓解心中的思念再商议往后的计策
　　他将写好的信筏从窗户缝中投进去
　　这是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丢脸事了，虽然小时候跟岳思思总是这样去邻居家逗狗玩，但是这样的送信他还是第一次
　　信也算如愿让岳思思看见了，同时岳老爷也发现了信筏
　　岳老爷自行写了一封信让下人交给了赵寻
　　大致意思是说让他放弃，不要痴心妄想
　　不知是对岳思思的真心还是少年的热血，他又再一次去了岳家，但是这一次他是在岳家门口等岳老爷开门，从白天等到黑夜，然后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再去等就这样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岳家门口都能看见赵寻的身影
　　一个礼拜之后，岳羌以岳思思的名义将赵寻请进了岳家与他进行了深刻的交谈
　　从此岳家门口没有再没有出现过赵寻的身影，反而赵寻家夜晚也明亮如白昼
　　一年之后，赵寻踏上了去会试的道路
　　临走之前他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见岳思思一面
　　哪天见面的场景，赵寻能用一辈子来回忆，岳思思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递给他一个香包，说是她亲手缝制的
　　他看见，他亲眼看见少女的手上满是针刺的小血印
　　心里疼着，恨不得现在就将少女抱入怀中
　　他不能，他的理智告诉他要克制要忍
　　“思思，等我，我每月都会给你写信，我一定会成功的，成功了之后我一定会娶你”
　　少女站在桥头，拿着一把粗糙笛子挥手，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残阳还要更加耀眼
　　讲到这儿，大家都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京城的诱惑繁多，许多举人来到京城都会耳濡目染之下变得与之前大相径庭
　　又是一出负心汉的故事
　　“你们是不是以为他变了心”魂灵岳思思将众人的心思听的是一清二楚
　　“你为何不这样认为？”
　　她又转头冲着冷文耘问道
　　“发青的眼圈，泛红的双眼，白到如纸一样的脸色，不是家里死人了还能是什么？”
　　“按照你的说法，他家中从小就没了人，这样的状态还能是谁？”
　　冲着冷文耘话中的主人公看去，果然是这样的不错
　　“我想他不仅没有变心而且还痴情的很吧”
　　岳思思听到这话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嫁衣，又陷入了回忆当中
　　赵寻的日子并不好过，京城的人是很不同的，大多数都嘲笑他的出身，又嫉妒他的才华
　　经常，是经常被人欺负还不能还手
　　他的才华让礼部尚书很看重，破例写了封书信招他进了最高学府学习
　　但是日子并没有好多少，文人傲骨，他不愿意与那些大家的少爷们同流合污，便被人遭到了集体的排挤
　　时常是被人陷害又食不果腹
　　好在他足够坚定，硬生生是挺了下来，这样的傲气也让不少人刮目相看
　　每月的书信始终没有断，岳思思从大字不识到能写书信也花了半年的时间
　　一开始只能找会写字的小厮帮忙回信，但是这样她就不敢多说什么亲密的话
　　于是她去求了岳老爷找了个教书先生细细的学了一阵子
　　一开始学时，只能回几个字，后来慢慢的她自己给赵寻能写两张信纸那么多的话，让赵寻也惊喜了好久
　　京中贵女怎么可能没有看上赵寻的，更何况赵寻这样一个容貌和能力都出众的人，不论何人都会另眼相看
　　桃花多，斩的也快
　　赵寻始终告诉那些喜欢他的贵女们
　　只娶一人，正在等他
　　会试太过顺利了，赵寻的能力远远甩开其他人一大截，毫无疑问的第一名
　　第一时间他就写了信回给岳思思
　　岳老爷都已经准备好了宴席等赵寻回来，同时殿试上赵寻一句“文能一笔成，也愿献国躯”赢得圣上的极力称赞
　　他要了什么赏赐呢？谁都不知道。
　　听说圣上要赏他做大将军的女婿，但他可回绝了……
　　乐极生悲。
　　岳老爷死了。
　　怎么死的？谁清楚……好好一个人如往常一样生活着突然就死了
　　岳思思从喜事变成了丧事，一双眼睛哭肿了，家里为数不多的产业变卖了葬了父亲
　　赵寻留在京城处理一些状元之后的事务，一连一个星期没有来得及给她回信
　　王家来了人，说要抢她去嫁，家里只剩下她和一个从小到大陪着她的李婆婆
　　她一开始还极力反抗，但是王家手段阴狠，硬生生要将李婆婆打死
　　“啊啊啊————————”
　　“不要！不要！求你……我求求你们……别”
　　他们哪里肯听这些，一边打还一边说
　　“你不会还在等你那个什么情郎吧，我告诉你，人家当状元郎了！还被皇上赐婚了～你算什么东西！”
　　听到赵寻的消息，岳思思愣了
　　赐婚……什么赐婚……
　　她脑中如同浆糊一般，赐婚那她想都不用想，自然是被抛下了……
　　她不信的，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的
　　她拼了命的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到京城中去看一看那个人
　　那几个小厮见人要逃，将她五花大绑，又甩了她好几巴掌
　　“要不是你长的好看，王家哪儿还肯要你，告诉你，能给王老爷做小妾是你的福气！”
　　晕倒的那一刻，岳思思看见的是王婆婆倒在地上已经冰凉的尸体，是小厮们扭曲的嘴脸，是雨丝打在她的脸上泛着冷意
　　“怎么能这样啊！”银箩忍不住出声
　　这时候岳思思才抬头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女，当看见那特殊的瞳色时一震
　　“你这眼睛……是天生的？还是……”
　　“天生的，有什么问题吗？”冷文耘抢在前面开了口，刚才还温柔的笑，如今却警惕地护在银箩身前
　　“别紧张，不会伤害她，我只是觉得她很像……很像……我记不得了，但是印象当中她跟那个人至少有七分相似”
　　“她是中原人吗？”岳思思又开口问道
　　“当然！她是我的亲妹妹！”冷文耘再次抢答，这一次他的警惕更强了
　　这种反应让岳思思不敢再问下去
　　“眼睛很漂亮，姑娘你被人保护的很好”说罢她的睫毛落下盖住眼眸
　　“如果我也这样一直被保护着，就不会发生意外了吧……”
　　岳思思被带到王家，说是要娶她，其实就是禁锢她，每天她只能在房间里吃喝睡
　　脚用铁链被绑在了床沿侧方，就跟一个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
　　失去了自由，她的眼睛里也失去了光
　　好在王老爷说要大摆筵席宣扬一番，所以一直没有碰她，只是偶尔进来跟她说说话恶心她一下
　　后来她听说王婆婆被扔到了郊外，生前唯一一个肯留在她身边的人，在最落魄的时候也肯为她洗衣做饭的人
　　最后因为她……只是因为她这个废人，生生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死后连入葬的机会都没有，甚至都不知道是否是死得全尸……
　　知道消息的那日，她哭的将枕巾全部沾湿也不肯发出一声啜泣，死死咬着被上破布料，直到她体力不支，再次昏在床上
　　王家并没有让她伤心太久，第二日她便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拽起，脚上的铁链“咔”一声
　　锁，开了
　　外面鞭炮齐鸣，宴席备齐，王老爷正大肆宣扬着他娶到了曾经的大小姐
　　那嘴脸比起泥沼里的猪都不为过
　　正在让岳思思崩溃的是，王老爷喝多了要与她行苟且之事时，突然大吐真言，将谋害自己的父亲的事尽数说出
　　什么前一日的邀约，什么假意冰释前嫌，什么慢性毒酒，什么将岳思思假死的消息传给了赵寻，岳思思那一刻听的一清二楚
　　那一刻他再也坐不住了
　　人渣人渣人渣人渣人渣！！！！！！
　　酒瓶随着重力四分五裂，拿起一片碎片，用力一挥，红色的血液喷溅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分不清究竟是她的还是其他人的……
　　恶梦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
　　“那你这是自杀了？”李宣阳不解的开口
　　“恐怕是都死了。”黑衣人开口回
　　“故事就是这样，我都说了，你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吗？”
　　岳思思伸出苍白的双手，那样的手满是伤口，怎么看都不像生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还有什么？”冷文耘并没有理会岳思思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好像非常不近人情
　　“没有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撒谎！”
　　黑衣人一个健步握住岳思思纤细的手腕，“身上一个明显伤口都没有，唯独手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你告诉我你怎么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