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女传说》晶动的眼泪

2、序章二 大火滔天

　　那年夏末，他只有三岁，傍晚跟着村子里的大孩子们一起到后山去寻蝉的幼虫——陆岭村的人称作“爬儿狗”的东西。
　　他人小跑不快，总是落在大孩子们后面，一个爬儿狗也没有寻到，非常沮丧。
　　天傍黑时，孩子们都携着丰厚的收获陆续回了家，只有小冬青一个人仍在树林里徘徊。
　　待到天色越来越晚，林中空无一人，他开始害怕，早已没了抓爬儿狗的心思。
　　通向村里的那一条道黑黢黢的，仿佛怪物幽深的大口，他愈发不敢回家，小心地靠着一个桑树蹲下，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夏日的夜空清澈干净，繁星点点洒满银河，白天的暑气还未消散，燥热的树林里没有一丝风。山蝉潜伏在树梢，无尽无休的鸣叫早已跟夜幕融为一体，蛐蛐们也不甘示弱，欢唱声此起彼伏，其间偶尔夹杂着蟾蜍跳动发出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冬青望向村落的方向，想象着那里已经是灯光点点，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心中生出了无比强烈的渴望。
　　就在这时，村子的一个地方亮了起来，开始是一点，接着像一个橘红色的绒球，不断地向四周扩散着。看到这奇异的景象，他顿时生了勇气，不管不顾地朝村子奔去，被藤萝根绊倒了也不觉疼，一直跑到了绒球所在的地方。
　　原来是村西的一个住户，家里正燃起了大火。
　　冬青从未见过这般大火，通红的火光将半壁天映得恍如白昼，滚滚浓烟直往上窜，柴木燃烧毕剥脆响。他好奇心大胜，无奈灼灼的热浪一波一波地袭来，令他不得近前仔细观看。突然传来倒塌的声音，冬青跑到茅院的后面，眼前所见让他大吃一惊。
　　一双黄色的大眼珠正透过残破的窗棂中向外张望。
　　看到他时，那硕大的黄眼珠突然焕发了神采，钉住的窗棂又被顶破了一块，冬青看到那眼珠下面赫然是一张尖长的口。
　　这是一只被困的狼，根据三岁孩子的见识，冬青已经做出了判断。他欲撒腿跑开，不知为何却挪不动脚步，急得就要哭出来了。
　　那狼通体雪白，在大火中中无声地张了张嘴，从窗边闪开了。过得一会儿，它叼着一包东西走到窗棂前。冬青还没有看清那是什么物事，便见那狼拼命一甩，竟将那包东西朝他砸来。
　　冬青张大嘴巴，见黑黑的一团径向脑门飞来，头一懵就倒了下去，昏迷前他仿佛听到了凄厉的哀嚎声。
　　“哇……哇……”迷蒙中，冬青被清脆的哭叫声惊醒，与之伴随的还有温热的液体和腥臊气味。原来那狼向他扔过来的是一个小娃娃，这小东西正把尿洒在了他脸上。
　　冬青挣扎着坐起，嫌恶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正想用这个小东西裹身的丝被擦脸的时候，小东西却咧嘴朝他笑了，皱巴巴的小脸绽出一朵花。
　　这就是冬青捡回腊梅的经过。
　　那时他还年幼，爹娘询问他从哪里捡回这么个玩意来，他也答不清楚。只记得娘很欢喜，逗弄着襁褓中的小娃对爹说：“刚下地的女娃娃呢，这么爱笑，真是个讨人喜的，莫不是笑佛转世？”
　　爹道：“笑佛转世后长什么样，咱还真不知道，但你瞧这丫头，眼珠颜色是不是淡了点？看来是不太寻常的。”
　　“我说，他爹，我们养着这娃娃吧，我觉得是个福星哩！”
　　“养着呗，你前几天上香不是还念叨着给冬青添个妹妹吗？想什么来什么，菩萨顶灵验！哈哈！”
　　“嘁——”他娘嗔道，“怎么被你听见啦。”
　　小的时候，天真烂漫，看什么都是新的，从不觉得什么奇怪。
　　比如那一年的大火，村里人何以没有人去救，过去了就过去了，冬青也就抛在了脑后，直到几年之后，他略通人事，才觉出些不同寻常来。他开始打听几年前火灾的消息，可是大人们对那件事都讳莫如深，冬青将人们齿缝里露出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隐约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经过：起火的这家人是几月前搬到他们村的，平日极少与村里的人来往，忽然有一天，他们村来了一个道士，那道士告诉村长那间房子里盘踞了妖孽，这妖孽怕火，需得他先用画符在妖孽灵力最弱的时候将它封住，然后大伙一起放火方可将其烧死。
　　那白狼就是道士所说的妖孽吗？
　　冬青见过那黄袍道士——他八岁那年村里曾来过一个道士，据说便是当年除妖的那个。他对那个形容猥琐，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矮小男人实在没什么好感，那人目光狡黠而多疑，成日披着沾满风尘的黄道袍，拿着拂尘摇来晃去，真不懂村长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人礼为上宾。冬青撺掇村子里的孩子们在那道士身上搞了几场恶作剧，道士待了月余就离开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然而关于妖孽的传言，使冬青不止一次地揣度那晚见到的白狼同他的妹妹腊梅之间的关系。这些事他没有同任何人讲过，包括他的爹娘，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