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道歉pa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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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音知道春乃也在球场。但她才不是怕生，春乃姐姐在也没用。她端着饭团来到赛场边时，练习赛已来到了尾声。
6：1。最后半局守下来，青道就胜利了。
花音躲在场外，隔着铁丝网偷看。
川上前辈投球稳健，面对上位打线，和御幸前辈一起将球数逼到了两好两坏。再看看休息区，降谷今日没有投球，即使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满；泽村则做着冰敷，和其他选手们一起趴在休息区为川上前辈加油助威。
好像没有看到那个克里斯前辈呢。难道是已经走了吗？
这样一想，她便大大松了口气。
“谁怕生啊，我才不怕生呢。”花音嘟哝道。
她悄悄溜进了休息区。跨上台阶后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后排板凳上叠毛巾、叠着叠着却看起比赛来的春乃姐姐。她眼睛一亮，迈上台阶便想往春乃那边走；却是第二眼看见了坐在春乃最前方的小桌前记录比赛的克里斯。
那个刚才瞪过她、被她说了坏话当场逮住的前辈，仍坐得腰背笔挺、面无表情。
他在低头记录时，应是旁边的监督说了什么，偏了个头回话，视线似乎朝这边扫了过来。
花音吓得往门背后一躲。
最后一个好球数迟迟拿不下来。赛场上的双方队员都在拼了命地呐喊助威，花音背对着赛场躲在休息区门口，在背后一片嘈杂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的经理polo衫不知何时又脏了。黄黄红红的，有梅子酱擦去后的深色污渍，有辣椒面染脏的一小块衣角。
“花音不是那种会掩饰的机灵孩子，小时候晚上回家，妈妈光看她衣服上沾了什么，就能大概猜出我们今天跑去哪儿玩了呢。”春市说的确实没错。
饭团放在门外的小桌上，花音蹲成小小一团，两条小辫子顺着细窄的肩滑溜下胸前，被她撩到背后，头发丝蹭上了白墙灰也毫无觉察。
她正埋头在手心写“人”字。
人人人。吞下去。
她一本正经地咽了一小口空气，却感觉没任何用处。
既然三个不行，那就多写几个。
她低头认认真真在手掌足足写了五十几个“人”，写得掌心柔嫩的皮肤都磨热了，这才郑重地张大了嘴巴，低头啊呜一口啃在手心里。
嘴唇软软的，掌心也软软的。她鼓着脸含着满满一口“人”，一不小心，嘴唇在掌心留下一点口水渍。
好脏。
她嫌弃地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嘴里含着一大口“人”，吞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吞那么多空气会不会打嗝放屁？如果当众放了屁，那可太丢人了。她脸颊鼓得像个仓鼠，口腔内的软肉都被撑疼了，蹲在墙角纠结，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休息区不是吃零食的地方，要吃去食堂吃。”克里斯淡淡道。
比赛已经结束了。川上最后用一颗漂亮的滑球收官，青道大比分胜利。克里斯没有参与赛后的庆贺，收拾好记分册便准备离开，却撞上了躲在休息室门口偷偷吃着什么东西的小孩。
她显然认出了他的声音，肉眼可见地浑身一抖，一双兔耳朵般的小辫炸毛了般，想转身又不敢转，进也不对退也不对，可怜巴巴不知所措。
克里斯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头顶。她的发缝分路整齐，和她的两个哥哥一样，头发细软，看上去毛茸茸的，硬要形容，很像个毛毛梳得干净又漂亮的兔子。
她却和亮介十分不同。甚至和一年级的小凑春市也完全不像。和整个青道棒球部都格格不入。
他听到过春市代她道歉。听到过亮介无奈地和伊佐敷讲述幺妹又惹了什么让他头疼的事。她太小了。甚至比她的同龄人都要幼稚天真、混沌不清、单纯无知。
怎么还会有这样蒙昧的孩子呢？听说她还是跳级的天才，却这样的懵懂。
至少他在国中一年级便已定下了职棒的目标，并于二年级的世界大赛就打响了“东京第一铁捕”的名号。他身边的队友、世交、对手，即使目标不同，性格各有千秋，也都足以令人敬佩且尊重。他二年级时在赛场上遇到了御幸，升入三年级时，那个孩子早已坐稳了正捕的位置，成为了不容小觑的对手。
像她这样甚至无法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亮介的父母怎么能同意让她跳级？甚至到离神奈川那么远的青道住校读书？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他曾无数次如此暗想。
但是，不关他的事。他也曾无数次这样对自己说。
克里斯一手夹着记分册一手拿着包，又补充了一句：“你又挡我了。”
小孩一听这话，像是终于听到了什么能够执行的命令，屁股着火了般倏地往旁边一蹦，连滚带爬避让开去。
啊，果然。
贴着墙，揪着衣角，紧张又不安，像他真的说了什么重话一般。
他只是叫她别挡路而已。况且她说他“阴沉”那事，他都还什么都没说呢。
一年级。又是一年级。克里斯想到最近缠他缠到厕所递纸的一年级左投，不禁感到疲惫又烦闷。
“师父——师父您在哪儿啊——”
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到。克里斯一听这大咧咧四处叫唤的大嗓门便头疼发作，不再去关注不知为何怕他的这个，加快了脚步，试图躲开过于不怕他的另一个。
“啊师父！您要结束社团活动了吗！请让鄙人泽村为您拎包——”
“不需要。”
——还是没成功躲开。
怎么回事。这届的一年级。一个个的都太难相处了。克里斯在手里的包和记分册全被抢走时，这么暗想道。
花音看着泽村缠着克里斯前辈走远，两人身影消失在了拐角，泽村的大嗓门也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她探头探脑地往休息区望了望，却发现队员们早致过礼，散了队伍，两校队员正三三两两相互攀谈。
嘴里的一大口空气早就没了，她无暇再去管那五十个“人”没吞究竟会如何。
“完蛋！”她惊叫一声，赶紧跑回来重新端上盘子，慌慌张张往里送。
“饭团、饭团来了——！”
应该是佐林工业的队员。第一个注意到她的男生十分高大，穿着捕手护具，花音猜测他可能是队长，正和结城前辈交流着什么，笑声十分洪亮。
他站得离青道休息区近，应该是饿了，看到食物眼睛便是一亮。花音看他和结城前辈说了两句，结城前辈往她这儿扭头一看，笑了，对他点点头。
他得到肯定后，便迈着大步子噔噔噔朝这边而来。
啊，好高。
是他校的陌生前辈。刚打完比赛，满身热腾腾的汗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人看的时候，好大的压力。
他朝这边径直走来，身量愈发让人感觉高大，压迫感也愈发强烈。花音感觉自己头顶的阳光都被铺天盖地笼罩没了，不禁稍有瑟缩，不敢与他对视。
“抱歉，这个饭团，可以给我一个、不、三个吗？”他开心地询问。
被搭话了。
花音下意识去寻找熟悉的人，却发现刚才还在休息区的春乃姐姐，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不行吗？”他又问。
——你该不会是怕生吗？怕其他学校的学生？阿幸学姐笑得惊讶又揶揄，这让她感到自己是个总被看扁的小孩。
她才不怕生呢。花音暗暗告诉自己。
“可、可以……”她缩在阴影下小声道，“您随便拿……”
“你说什么？”他却凑地更近了，疑惑地追问。
花音意识到是自己说话声音太小，连忙高高举起托盘，举得像是在上供一般，手臂都紧张到发抖了。
她扯着嗓子道：“请、请用……！”
“噗！你行不行啊经理同学！”笑声洪亮的佐林工业捕手声音也很洪亮，“端得动吗？我来帮你？”
“啊……！谢、谢谢、不用……”花音磕磕绊绊道。
这位前辈却没有好好听人说完话的习惯。
“要多吃点饭才行呀，看你瘦的。还是我来吧。”他说。
花音感到自己手上陡然一轻，便眼睁睁看着陌生的捕手前辈一手吃着饭团，一手将盘子轻松托起，从她头顶绕了过去。
“佐林工业和青道的大家，经理们给我们准备了饭团！若不嫌弃，请大家一同享用！”结城正高声招呼队员。
“小的们快来！青道可爱的女经理为我们准备了饭团诶！”佐林工业的捕手端着托盘，开开心心大声道。
可爱的……女经理……
花音傻乎乎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这才意识到这话是在说自己，一时不知所措。
两位队长的呼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球场尽是欢呼。热腾腾脏兮兮打了一下午比赛的少年们早就饥肠辘辘了，大家纷纷聚集过来，喜气洋洋地道着谢，十几只手一齐抓，一眨眼的功夫，托盘里的饭团就没了一大半。
小凑花音，13岁，身高继承了小凑家的娇小玲珑，这个月刚突破145厘米大关。
她呆呆地杵在原地，几乎快被平均身高180厘米身材健壮的运动少年们淹没了。
佐林工业的捕手队长忽然道：“结城队长，你们青道，还有小学部吗？”
“什么？”结城问。
他冲结城眨眨眼睛，他用眼神示意两人身后小不伶仃的女孩，拿眼睛比了比她的身高。
“啊。”结城道，“不是小学生，是我们青道的经理。高中生了。”
“高中生？你认真的吗？”佐林捕手惊愕，夸张地做口型道。
“是高中生没错……”结城顿了顿，“……嗯，年龄确实不大就是了。”
没人注意队长们的对话。青道队员们心里有计较，没有参与吃饭团的行列。佐林工业的队员们则吃的开心极了。
“谢谢你们！我真的好饿啊！青道那么远，坐了一中午车才到，教练还不准我们吃东西！”这是饿哭的队员A。
“话说为什么我们学校的就是两个男生经理啊？青道就有女经理！不公平！”这是不满自家经理性别的队员B。
“对啊对啊，小林和中村那两个家伙只会挖苦我们！别说做什么饭团、什么给我们送来球场！他们只会给我们按摩！下死手的那种！”这是同样对自家经理不满很久的队员C。
“想要温柔可爱的女经理！不想要粗暴的小林和中村！”队员B愤愤不平。
“回去就找女经理！”队员C与他一拍即合。
“石井前辈，我录下来了哦。回去就放给小林前辈听。”这是阴恻恻暗算队友的队员D。
“……啊！你个小林脑残粉！什么时候还带了手机！快给我……！”
“石井前辈老说小林前辈坏话！我才不给你！……”
“不是我饿死鬼呀，但是经理妹妹！饭团是不是不够？”一直在吃的佐林工业队员A哀嚎，“我一个人就能吃半盘！”
他被身后的队友一巴掌揍歪了脑袋。
“有没有点礼貌！”队友E斥责，“还有你叫谁妹妹呢！在外面把你的油腔滑调收一收！……”
吃个饭团而已，吃着吃着竟打起来了。
青道队员们纷纷避让，佐林工业的人则大感头痛，边骂边拉架的、幸灾乐祸录像的、吃饭团吃得浑然忘我的……
一时间乱成一团。
“啧啧。佐林工业这个队也够热闹的啊。”仓持看乐子。
“我们这边难道就不热闹了？笨蛋多得都塞满垒包了。”御幸懒洋洋说道。
仓持也想到了投手丘上的那对蠢货和天然呆一年级，刚想点头，却品出味儿来了。
“你说谁笨蛋呢混账！”他怒吼道。
在青道这边也险些爆发内乱之前，佐林工业的混战在铁血队长的以暴制暴下，遭到了强制镇压。
“行了你们！丢人都丢到青道来了！不好好吃饭团就给我滚回车上去！”
闹事的几人一人脑袋顶个包，苦着脸往嘴里塞饭团。
“我们不是不吃饭团！”队员B挣扎。
“我们只是在说女经理的事情！”队员C解释。
“饭团也快没了……”队员A哭道。
“没了就饿着！什么饿死鬼相，好像我们佐林从不给你饭吃一样……”捕手队长气壮山河地训完队内的问题儿童，不好意思地朝结城等人致歉，“对不起啊，这些家伙一惯没脑子，失礼了真是不好意思……”
“招待不周，恳请见谅。”结城颔首道。
花音这才反应过来，饭团快没了。
“啊！”她惊叫，幼女尖细的嗓子吓了好多人一跳，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青道的个子娇小的女经理。
花音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是紧张了，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们还、还有、有做的……请、请大家、稍、稍、稍、稍……”
越是紧张越说不出话来。花音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哥哥们站在人群最末尾。
春市、亮介以及好几个青道队员都没有来拿饭团，而是谦让在一旁，让客人们先用。
亮介正与伊佐敷谈论第五局失败了的双盗垒，站在降谷身旁的春市倒是觉察到了幺妹的求助，冲她一握拳、微微一笑，以示鼓励。
“……稍？”佐林工业队员们疑惑地跟读。
“稍、稍、稍等片刻——嗝。”花音道。
打嗝跟小鸡叫一般，转瞬即逝。之前吞下去的那三两个“人”还是过于起效果了。花音在众目睽睽之下倏地捂住嘴，一时又呆又怔，羞得整张脸唰的红到了耳根。
“嗯……你是不是想说，还会有饭团……”佐林的队员A迟疑问道。
花音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她没注意，其他经理们正端着托盘走进了休息区。
“哎！等等——”
注意到这边的队员们纷纷惊呼，却没能来得及阻止，眼见着几个女生端着托盘正朝这边来，那个小经理一头撞了上去。
春乃身后是梅本，梅本身后是藤原，藤原身后是夏川。每人手中都端着满满一托盘的饭团。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女孩和端着饭团的春乃即将相撞，满心满眼都是饭团的佐林工业队员A甚至已经想象出了饭团滚了满地的场景，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
一只手臂忽地从旁杀出个程咬金，将刹不住脚的女孩拦腰一兜，拽住了。
“小心点啊，撞到人就不好了！”泽村一手托着一只饭团盘子，一手将人扶稳站好，絮絮叨叨说教，“之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啊？我还是听仓持前辈说的，御幸前辈的脚差点被踩成了筛子！这么爱乱跑可是很危险的！下次不能这样了！”
花音像一捆麻袋一般，被轻轻松松一提，便是脚下一空，挂在了少年的手臂上。再次落地时，人已经被挪到了安全的位置。
“哈哈哈！你看着和大哥和小春一样小只，拎起来果然也很轻呢！”泽村兴高采烈道，“这就是小凑家的基因吗！长得这么可爱，保护色吗！你们是竹节虫吗！”
谁是竹节虫啊。花音还没缓过神儿来，下意识想。
青道经理们鱼贯进入休息区，加上泽村帮忙拿的那盘，满满当当四大盘子饭团依次排开，米饭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大家快来！饭团大派送了！”泽村嚷嚷，“管够管饱管吃好！随意取用——来来来！佐林工业的大家！大家旅途辛苦了！这可是咱们青道的经理们精心制作的饭团！我们青道的经理亲手捏制！看看这完美的形状！还有梅干、海苔、肉松多种选择……”
“蠢村那家伙，又在宣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丢死人了。你先帮我拿着。”仓持扯掉击球手套随手扔给身边的御幸，挽起袖子，骂骂咧咧朝泽村而去。
“武运昌隆。”御幸顺手接住，幸灾乐祸祝愿道。
在佐林队员们的注视下，一直黑手从背后伸出来，那个他们始终未攻下的首发左投被锁喉勒住脖子，“嘎”地一声消了音，濒死的鱼一般扑腾，镇压，再挣扎，更暴力地镇压，最后像拖尸体般被拖离了大家的视野。
不良吧。佐林队员A心道。
不良吧。佐林队员B心道。
是不良没错了。佐林队员C心道。
春乃听着不远处在仓持前辈手中挣扎的泽村，不禁暗暗发笑。
泽村还真是厉害呢，不论是谁都可以打好关系。路过准备室时看到她们多了一盘饭团没人带，也十分自然地来搭把手了。
她收回视线，却看到花音仍傻呆呆站在原地。想到刚才差点发生的事故，便过去揉揉她，问道：“你没事吧？”
她回过神来，却还是怔怔的，也不吭声，只管盯着春乃看。
春乃微微一笑，宽慰她道：“没关系的哦，我们都没事。花音做的很好呢，完美完成了经理的职责。”
她听了这话，紧张的表情和缓了不少。春乃替她理了理头发，继续温柔地告诫道：“不过胡乱冲撞是不行的呀。我听阿幸学姐说，之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泽村刚才说的没错，不论如何，下次真的不要乱跑了呀，很危险的。”
话音落下，春乃却见她并没有好转，而是脸色唰地白了。
花音惶恐不安地寻找哥哥，刚才的地方却没了哥哥们的影子。她慌张地推开春乃的手，四处寻找，却只能看到一丛丛看不到头顶的巨人。棒球少年们又高又壮，运动过后浑身热气腾腾，花音在他们的腰际胸前钻进钻出，却根本找不到哥哥在哪里。
哥哥从她记事起，就是个温柔的哥哥。和春春的温柔不一样，哥哥的温柔强大又可靠，会给她擦眼泪，会用捉来的蝴蝶哄她开心，会在她摔跤时给她吹吹伤口，她去找哥哥玩的时候，从不会遭遇拒绝和疏远。
“哭怎么行，我可没有这么懦弱的妹妹呢。花音要是再继续哭下去，我和春市就不管你了哦。”
温柔的哥哥从不会对她说严厉的话。即使她犯了错，也从不会疾声令色责怪她。
“如果再给棒球部添麻烦，你就别做这个经理了。”哥哥却在那个下午的准备室对她这样说道。
认真、冷酷、面无表情的哥哥。她从没见过。
她也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了。
青道与佐林工业的练习赛在夕阳中正式结束了。青道的队员们目送着大巴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纷纷散去，准备稍微收拾一下的转头回了宿舍，去吃饭的叫上同伴一起去了食堂。
春市洗过手后回来拿球棒，却见花音一个人缩在休息区的板凳上。
这个时候，经理们应该去食堂帮忙了才对。怎么花音没有跟着一起呢？春市左右望了望，却没见到任何经理的身影。
“花音，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遗落在角落的木棒，拎在手里，来到了花音面前。
一向最会傻乐的幺妹竟一丁点动静也无。她耷拉着脑袋坐在板凳上，春市看到她的发辫有点松散了。
“哎，你又去哪儿钻了，怎么蹭了一脑袋的灰？”春市叹气，放下了球棒，弯腰捧起她的辫子，将头发上沾的白墙灰轻轻掸去，“回去记得洗头发哦，每次都把自己弄得这么脏，怎么就没个女孩样——”
腰被死死抱住了。
她坐在板凳上，细小的胳膊紧紧缠着他，将脸埋进了他的腹部。春市甚至有种她要将自己的脸顺着他的肚脐塞进肚皮的感觉。
“……这是做什么？很脏的呀花音。”春市莫名其妙地拍拍幺妹的脑袋，“我还没换衣服呢，滑垒时身上滚的全是泥。快点放开我啦。”
她却没动静。抱的甚至更紧了些。
春市感觉自己被一只大螃蟹夹住了。他还不敢和这大螃蟹的钳子硬掰。螃蟹也不怕憋气，将脸死死捂在他肚子的脏衣服上，春市低头，却见这螃蟹后脑勺上竟也蹭着白白的灰。
他左右挣脱不开，终于叹口气，放弃了，继续慢吞吞替她掸后脑勺的灰。
“这又是怎么了呢？怎么突然开始撒起娇来了。”春市哄她，“花音都多大了还撒娇？都是高中生了哦。要大哥知道得笑话你了……”
腹部开始渐渐感觉到一种湿乎乎的潮气。春市一身大汗淋漓，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汗顺着前胸流到了腹部。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股湿意竟是火热的。
出过大汗后腹部皮肤凉丝丝的，贴上被打湿的衣服，便像是沾了火星般的灼烧。沉默的、激烈的、汹涌的、澎拜的，所有的一切全部化为脏兮兮的队服上在寂静中渐渐扩大的湿渍，将春市的整个腹部都点燃了。
他感觉自己肚子上被塞了一盆岩浆、一大块燃烧的炭火，烫得他心里一颤。
“花音？花音你怎么了？”春市开始用力掰那双胳膊，却感觉它们缠得更紧。她的力量终究比不上他，稍一用力便能将胳膊打开，却敌不过她的胡搅蛮缠，手一松，那双胳膊便又缠上来，春市怎么都没法将她甩脱。
“好好说话，花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在急切中呵斥了她。
春市觉察到她被惊得一抖，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
“别担心，花音。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他又放软了声音，抚摸着她的后背，“我会帮你的。我什么时候没有站在你这边的吗？从没有过对不对？”
手臂松懈了，她终于磨磨蹭蹭抬起了头。
果然是满脸乌七八糟。她的一双眼睛憋的通红，额发被捂得杂乱，坦露的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渍，呆呆地望着他，一眨眼，眼泪又是哗哗地往下流。
“怎么回事？怎么哭的这么厉害。哎，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春市忙替她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手里没纸，身上脏的没法看，只好用刚洗过的手掌替她囫囵抹了抹。
“春春，哥哥会不会不要我了。”她问。
春市一愣：“这是什么话？为什么大哥会不要你？”
她却不回答，抽噎起来，眼泪更是凶得淌成了瀑布，却又不敢哭出声，咬着嘴唇一抽一抽的，将脸憋的通红。
“哎呀怎么回事……别咬嘴……”春市团团转，“大哥又说你什么了？今天花音不是很乖吗？”
说到这句，她彻底憋不住了，呜呜嚎啕起来。
“花音不……不乖……！今天又差点撞到人了……不能做青、青道棒球部的经理了！哥哥要、要、要、”她哭的说不出话来，上气不接下气，“……要赶我走了！我不能呆在你们身边了！”
她断断续续地述说，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春市好不容易才将事情串了起来。
之前大哥训斥她，说过“要再给大家惹麻烦就别来棒球部”这类的话。花音今天又差点撞着了人，想到这句，害怕大哥不要她，便被吓成了这副模样。
“我、我只是怕他们笑、笑话我，我才会跑掉的……”她揪着他的队服，恐惧得发抖，“我知道、我不该给大家惹麻烦的——我不想给大家惹麻烦……我真的没想过——”
还以为是遇到了多大的事，原来只是这个。春市舒了口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轻敲了敲幺妹的脑袋，柔声道：“我们谁都不会不要你，只要你愿意，你永远可以呆在哥哥身边。”
她哭得发懵，听了这话，脑子转不过弯来一般，抱着他的腰，仰着张傻乎乎的脸看他。
春市慢腾腾替她梳理着乱糟糟的额发，轻柔地问道：“花音，到青道上学开心吗？”
她打了个哭嗝，呆呆地点头。
“交到朋友了吗？”春市问。
这个问题好像非常难以回答。她迟疑了半晌，才小声道：“我不知道……”
“花音对朋友的要求可真高呢，大家明明都非常喜欢花音。”春市亲昵地搓搓她的小脸，摸到了一手滑腻的泪水，“花音能在青道开心地上学，大哥也很高兴哦。大哥很温柔，但也是严厉的。花音做的那么好，他便忍不住对你要求更高了些。”
见她仍是懵懂，春市继续道：“花音喜欢和哥哥呆在一起，我们就一起陪伴花音。花音想和我们一起上学，爸爸妈妈就答应你跳级来青道。我们都希望花音能永远快乐，希望花音能顺遂心意。
“我们希望花音能成为一个温柔又强大的人。如果哪天我们不在身边，希望花音能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我们希望花音能做事稳妥、不出岔子。我们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能喜欢花音，像我们一样喜爱你、善待你。
“我们希望花音能坚强又勇敢。万一以后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也能再次站起来、顽强地继续走下去，一直活到很老很老。
“我们希望花音能得偿所愿，此生平安幸福。希望花音在成为老婆婆与这个世界道别时，能微笑着说，‘我这辈子已了无遗憾’。
“原谅我们对花音的要求太多吧。不论如何，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而我和大哥也无法时时刻刻陪在花音身边啊。”
女孩仰头望着他，又吧嗒吧嗒掉起泪来。春市可以看到她樱花瓣般柔软的眼眸，看到它们被泪水再次打湿，晶莹水润。
他捧起她的脸，在泪水流入鬓角前替她揩去。
“所以，别再说我们会不要你这种话了。”他说道，“不管花音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谁都不会、也永远不会抛下你哦。”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道歉pa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