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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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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府灵丹的裂痕越来越多,它颤抖不止,像要炸开似的。从裂缝里倾泻出来的灵力一点点附着上灵根灵脉,像溪流般淌过每一寸。
磅礴灵力从岑薛背后冲出,黑发飞扬,衣角猎猎作响。
余琢脸色骤变。
“岑无逐!”
陈向荣看到此景,脸色也是一变。
一对一,他还有胜算,可一对二,他怎么打得赢!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陈向荣朝周围踌躇不决的家丁怒吼,“谁能砍下他们的头颅,我赏他一千灵石!”
一千灵石!
家丁们面面相觑,举起手中武器一起冲向岑薛和金明言。
金明言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家丁高举武器朝他落下,他下意识闭眼抬手。
然而剧痛迟迟没有传来。
金明言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张惊恐凝固的脸。
他们被定在原地,双目圆睁,一道血痕从脖颈中间朝两边延伸,下一瞬,身首分离,血流一地。
金明言一屁股跌坐在地,看着血流像蛇一样朝岑薛脚边汇聚。
“……无逐大哥?”金明言心脏猛跳。
他揉掉眼里的血再抬头。
沉沉夜幕像压在陈府头顶,四周都是火光,岑薛站在着火的灯笼中间,听到呼喊,他侧头望去。
那双眼瞳和地上的血是一个颜色,金明言嘴唇微动,还没开口,就看到岑薛唇角一扬,笑了。
“陈公子如今修为了得,是已经将那位前辈的灵根灵脉吸为己用了吗?”
“你也知道?”陈向荣诧异了下,他本来还想遮掩一下,毕竟这种方式见不得光,可尝过一次修为大增的滋味后,他上瘾了。
旁人需要勤苦修炼好几年才能勉勉强强进步些许,而他只是享用了一位前辈留下的遗物就能进步神速,或许只要再用几次,不出几年,他都能比肩萧煜了!
“金明言爹娘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宝贝,我听说后可是带着诚意去找他们的,可谁知他们死活不肯卖,也不肯告诉我卖主是谁,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陈向荣叹气,“怀璧其罪,他们不愿意交出东西的时候,就应该考虑过后果了。”
“你!”金明言恨得直发抖,“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不得好死!死后也入不了轮回,你就该魂飞魄散!”
“说得好。”岑薛鼓掌,“那就魂飞魄散吧。”
话音刚落,岑薛从原地骤然消失。
陈向荣察觉到身后有灵力波动,立刻闪身躲开。
岑薛一掌打空,眼珠一瞥,聚在掌心的灵力随着手臂一挥,朝陈向荣打了出去。
灵力击中身体,陈向荣后退数步,一丝血从嘴角渗出,他抬手抹掉,阴狠瞪着岑薛:“找死。”
岑薛却是一笑,指尖轻轻一勾,地上的血腾空而起,在他指尖一点点汇聚凝成一把剑。
“岑无逐!”余琢脸色难看,“你找死吗?”
岑薛执剑在空中划了一圈,剑尖有血珠滴落。
接着又是一滴。
岑薛抬起头。
月亮已被乌云遮盖,天地间黑得仿佛只有陈府有光。
一滴冰凉的雨落在脸上,岑薛看向陈向荣,任由那滴雨顺着面颊流下来。
“陈公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陈向荣往地上啐了一口。
岑薛仿佛没看到,随着雨越来越大,墨发衣袍都被打湿了,剑尖滴下来的血珠混着雨水也淡了许多。
“被你吸纳的那位前辈,我碰巧认识,所以你死得不冤。”
地上的血被雨水渐渐冲淡,陈府里的打斗声也渐渐被雨声掩盖,血剑带着凌厉的气势砍过陈向荣的四肢……在他力竭倒下时,挥剑砍下头颅。
陈向荣的头颅咚的一声落地,溅开水花,双目圆睁,面颊皮肉外翻,死不瞑目。
陈府一片死寂。
岑薛仰头闭眼。
到处都是血腥味。
岑薛睁开眼,眼中血色已褪,漆黑的眼瞳里落不进一点光。
片刻后,岑薛才侧过头,下巴微抬,问道:“何时来的?”
屋檐下,萧煜静静站在那。
“方才。”萧煜看了眼陈向荣的头颅,“你屠了陈家满门?”
“是啊,萧仙尊打算如何处置我?”岑薛转过身,不管是真笑还是假笑,他一笑两眼便弯,既天真又狡黠,“我不光屠了,还将他们身首分离,如此可恶,萧仙尊干脆将我就地正法吧。”
萧煜微微蹙眉:“岑薛,你不必如此对我,我没打算将你交给魔界,也不打算因为陈家一事责问你,我只是来送悬灵丹。”
萧煜从怀中拿出锦盒,望向岑薛:“还要吗?”
“什么时候你这么善解人意了?”岑薛来到萧煜面前,“外头都传,仙门仙尊公正无私,赏罚分明,我现在杀了那么多人,你不打算将我就地正法给陈家满门一个交代?”
萧煜比岑薛年长,个头也比他高,他垂眸看着,好半晌才道:“你离开灵虚学门前,我跟你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冷不丁提起陈年往事,岑薛眉头一皱,敷衍道:“不记得了,什么话?”
“我说——”萧煜上前一步,身形能将岑薛挡起来,“我不是有意欺骗你,是你次次对我示好,才使我对你上了心。”
岑薛:“……”
余琢、金明言:“……”
岑薛动了动嘴唇,脑袋忽然乱了。
萧煜当时是这么说的?
为何他没有一点印象?
“你骗我。”岑薛笃定道。
萧煜面无表情:“你曾在书阁偷亲过我。”
闻言,岑薛瞪大双眼:“你胡说——”
话音未落,他突然呕出一口血。
浑身筋脉像是要从血肉中钻出来,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所有声音都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直到有人将他扶住,他睁开眼,手指抽动。
察觉到岑薛要说话,萧煜先他一步开口。
“方才我所说都是假的。”
岑薛:“……”
你……
岑薛骂了,只是从嘴里出来的是一口接一口的黑血,他抓住萧煜的衣襟,死死攥着,想咬字清晰地骂出来。
“不过,我的确上了心。”萧煜不在意身上的血污,隔着衣衫抓住岑薛,“否则公正无私,赏罚分明的萧煜仙尊,怎么突然善解人意了。”
岑薛:“……”
放、放……
“岑薛,你不妨好好想想,在灵虚学门时你曾对我做过什么。”
岑薛没有再骂,手一垂,昏了过去。
萧煜扫了眼满地尸体,眼中并无波澜,他看向余琢,微微颔首:“劳烦你将我弟子送回雪灵峰。”
余琢紧紧盯着岑薛:“你要带他去哪?”
萧煜:“疗伤。”
*
岑薛被脱光放入泉中。
墨发散在水中,岑薛脸色死白,双目紧闭,萧煜看着他身上数不清的伤疤,转身离开。
屋内摆设简陋,仅有一张案几,书架,还有一张床。
萧煜坐在案几后,翻开一本书抄写起来。
桌上除了毛笔砚台,还有一些小玩意,譬如竹蜻蜓、寿桃灯……还有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糖人小姑娘。
“……玉儿玉儿!”一个人头突然从窗外窜进来,嬉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前,“玉儿快看,这像不像你?我觉得可像你了,花了五颗灵石买的!”
话刚说完,就有一道声音泼冷水:“得了吧,五颗灵石你都能把糖人摊子给买下来了!分明就是你让人家照你说的捏的!”
“去去!”少年岑薛一手撑着窗沿,抬脚踢向身旁,“那也是摊主手艺高超才捏得那么像,我给五颗灵石怎么了?你没那么多灵石就别嚷嚷!”
“你——!”那人被气得面红耳赤,离开前愤愤道:“萧姑娘!岑薛给不少女孩子都送了糖人,你可别上他的当!”
“我才没有!”少年岑薛立刻扭头看向书阁内,双眼瞪得极大,摇头否认,“玉儿,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没有!我发誓,糖人我就只送给你,玉儿,你信——”
书阁的窗嘭的一声关上了。
“玉儿……”哼哼唧唧的声音透过窗缝飘进来,“玉儿你别生气,都是那王八蛋瞎说的……玉儿,玉儿你把窗开开好不好?玉儿……”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书阁内,少年萧煜停下笔,看着窗户片刻,起身过去打开了窗。
窗外已经没有岑薛身影,不过糖人留在了那。
穿着鹅黄色长裙,脑袋两侧梳着两只小辫的小姑娘,与他完全不像。
萧煜一直用灵力裹住这串糖人,使它维持最初的模样,然而东西可以维持,人却不行。
那时时不时就冒出头喊他“玉儿”,乱送东西给他的岑薛,如今提起他就是咬牙切齿。
而他,并不知晓缘由。
萧煜盯着糖人出神,而泉中,岑薛也在做一个梦。
他梦到的不是灵虚学门的往事,而是在魔界,他和父亲站在饕水河边,水流湍急,甚至有好几次在冲撞封印。
出事前,他还是个玩性很大的魔界少君,嬉笑打闹闯祸哄玉儿如同家常便饭。
在那之后,他是一滩烂肉在泥沼里求生,每当要放弃的时候,坠入饕水河时父亲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耳边总是响起父亲的话……
“岑薛,你要活着!”
活着……
他活着从饕水里出来了,即便……他连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
但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