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对我求而不得后》知意洲

115、第 115 章

　　庙内佛像坐于高台，经过岁月沉淀佛身上有许多斑驳痕迹。

　　垂挂下来的长帘被风吹动，高台上的脸既慈悲也无情。

　　仙门弟子端着药进进出出，乌黑的药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味道。有的人屏息一口闷，有的人盯着那碗药渐渐红了眼，旋即挥手重重拍掉，嘶吼起来。

　　“都过去那么多天了，你们难道还没有想出办法驱除我肚子里的妖怪吗？！”男子面目狰狞，瞪着仙门弟子恶狠狠道：“我们尊称你们一声仙长，你们就是这么对我们的吗！你们这样算什么仙门弟子！”

　　压抑已久的情绪在瞬间找到了一个出口，啜泣声一点点四起，平时一直藏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话借着这个出口宣泄了出来。

　　“都说仙门厉害，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天都没有取出我肚子里的孽种？他们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生死？”
　　“我们对仙门犹如供奉祖先，可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每天不是吃药就是吃药，这药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快点把它拿出去，快拿出去！”
　　“我整日整夜地做噩梦，梦见它撕开我的肚子从里面爬出来，它还望着我笑，我真的受不了了！快把它拿出去，拿出去！”

　　阿余坐在王哥身边，平静看着。

　　被围攻的仙门弟子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众人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后知后觉如今只有仙门才会救他们，换做那些势利的世家，早不管他们死活了。

　　于是，声音又渐渐小了。

　　怨声消散，仙门弟子捡起碎碗片，温声道：“这药是抑制怨童生长，且能给你们补充气血，以防怨童用你们的血气来滋养自己。我知晓诸位害怕，仙尊和长老已经在想办法了，眼下只是时间问题。”

　　说罢，仙门弟子取出一块帕子递给男子，安抚道：“我再去熬一碗来。”

　　男子看了看帕子，又看了看仙门弟子，犹豫少顷伸手接过。
　　“谢……谢谢仙长……”

　　阿余没在庙内久待，看完王哥便回去了。

　　刚走出寺庙大门，阿余就听到有人喊他。

　　出声的人他认得，走过去问道：“干嘛？”

　　乞丐贵平不说话，紧张地东张西望一番后，拉着阿余走进林中，直到他们都被林中的阴影覆盖，贵平猛地抓住阿余的手，双眼布满血丝，带着恐惧的语气道：“阿余，王哥有问题！”

　　阿余一愣，下意识要看向寺庙方向，却被贵平拉到树后，焦急得直流汗。

　　“真的，我没骗你！”生怕阿余不信，贵平连忙将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说出来。

　　“在庙里的人谁不害怕这个？”贵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眼睛不曾向下瞟过一眼，“可是王哥不怕！有一晚我醒来，王哥靠着墙正在摸肚子，甚至还跟肚子里的东西说话！”

　　席边的蜡烛灭了，但是庙门没关，借着月光，贵平看到王哥靠着墙，肚子上盖了件衣裳。他抵着头，一边摸肚子，一边低声跟肚子里的东西说话。

　　“你很乖，如果出生的话一定会是个人人喜欢的孩子……”

　　察觉到他醒了，王哥抬起头，笑盈盈问他：“贵平，你说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一幕时不时就在他脑中反复上演，吓得他第二天天不亮就把东西一收，换了处地方睡觉。

　　贵平擦了擦额头的汗，绞尽脑汁地想：“对了！还有——仙长熬的药，王哥每次只喝一点点，剩下的都找机会倒光了！”

　　“阿余，你信我，王哥真的有问题！”

　　*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系到怨童，阿余也不好擅自做主。

　　但那是王哥。
　　私心下，他不想把事情告诉仙门，能倾诉的老爷在照顾夫人，思来想去……他竟然想到了张临渊？！

　　荒唐。

　　阿余摇摇头。

　　张临渊是仙门弟子，眼下还住在他家，这件事怎么想都不能告诉他啊。

　　正想着，一团黑东西迎面扑在脸上，阿余感觉到有尖锐的细爪在他脸上叮了几下后爬到了他头上。

　　一睁眼，就看到钟卿脸色铁青地走来。

　　往头上摸了摸，阿余脸色也一沉，揪住黑东西的毛往外扯。
　　“你怎么来了？从我头上下去！”

　　“不止我来了，洛舟行也来了，他正在他爹娘那，你不去看看他？”黑东西眼睛盯着钟卿，爪子抓着阿余的头发，语速极快。

　　闻言，阿余立刻放弃揪下黑东西，匆匆道了声“钟仙长好”后立刻跑向院子。

　　钟卿看着脸更青了。

　　院子里，洛舟行抱着他爹嗷哭了一通后，边擦眼泪边朝门缝里瞟：“爹，我能进去看娘吗？”
　　“不能。”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洛舟行还是没忍住红了眼。

　　哪怕是让他站在门外，只钻个脑袋进去看看也好啊，他都好几年没有见过娘了……

　　洛老爷瞧着心疼，解释道：“梧桐城出了变故，你娘前几天又落了水，着凉了，这几日仙长熬的药阿余都只能送到门口。儿啊，爹不是不让你见娘，先让仙长治好你娘的病，到时候你想见多久都行。”

　　“好吧……”

　　就在这时。

　　“少爷！”

　　洛舟行回头，眼睛倏地一亮，跟着一喊：“阿余！”

　　两人在院子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抱完，洛舟行当下就上演一个变脸，开始数落阿余，其中不乏有一声不吭下山，害他担忧得每天以泪洗面等等……

　　洛舟行：“有没有觉得我比之前更壮实了？”
　　阿余还没答，头顶传来一声：“有。”
　　洛舟行笑道：“有就对了，天天被水泡着，可不得壮实嘛。”
　　阿余：“……”

　　他的少爷断然不会这种冷嘲热讽的话，所以……想也没想，抬手就拔了一撮黑东西的屁股毛下来。

　　黑东西：“……”

　　他们在那暗中较劲，洛舟行丝毫没有察觉，道：“阿余，我听说张临渊也受伤了，我想去看看他。”

　　开口前，张临渊接收到阿余的暗示，在发现洛舟行来看他的真正目的后，冷着脸道：“那时梧桐城一片混乱，混乱中人挤人，洛夫人是不慎落水，你别瞎想。”

　　“当真？”
　　张临渊表情古怪：“我骗你干嘛？”

　　想想也是。
　　阿余为他好有可能骗他，张临渊没理由骗他。

　　这么一想，洛舟行放心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你是怎么受伤的？”

　　张临渊：“……”
　　朝阿余瞥了眼，张临渊道：“打架打的。”

　　“两条胳膊都折了？！”
　　“……是！”

　　眼看着张临渊的脸色一点点黑下来，阿余及时开口：“少爷，老爷的药应该熬好了，你能帮我端去给老爷吗？”

　　说着，手从身后伸出。
　　“我得给张少爷换药。”
　　“行。”

　　目送洛舟行离开院子后，阿余关上门，把药往桌上一扔，走到张临渊面前，看着他思虑许久。

　　“有件事我拿不准主意。”

　　张临渊看着阿余沉默。
　　他俩不对付，阿余却找他说这件事，说明这件事不能被仙门知晓。

　　“你说。”

　　……

　　听完，张临渊道：“那药与其说是抑制怨童生长，不如说是抑制它们的修为。怨童不是正常孩童，它们不可能再长大。抑制它们的修为，正是为了找到那只失踪的怨童。”

　　水潭时，他们救出了水底的百姓，但盘踞在那的怨童都钻进了百姓的肚子里，而修为最高的那只怨童不知所踪。

　　他听同行的师兄说，长老逼问了王老爷怨童的尸身在何处，起初王老爷还装老年糊涂，而后实在受不住便交代了。

　　可等他们到了地方，怨童的尸身却不见了。

　　张临渊：“解决怨童的办法有二，一是找到尸身焚烧，二是强行驱除。二的办法尝试了，但遭到了因果反噬。如果王哥肚子里的真是那只怨童，你要保住他，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仙门，我帮不了你的。”

　　“不能告诉仙门。”

　　听了许久的黑东西道：“那只怨童的怨气极重，又收了不少其他怨童当小弟，如果惹怒了它，说不准一气之下连同其他怨童来个鱼死网破，到时都得死。”

　　张临渊闻言蹙眉：“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能找到那只怨童的尸身就好了……”

　　“那我想办法找找看。”阿余道：“只要找到尸身，烧掉就行是吧？”

　　“据说是这样没错……”张临渊顿了顿，“可你要怎么找？我师兄他们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你有什么办法？”

　　“你别管。”
　　阿余起身就走，在出门前又回头道：“张少爷，这件事你知我知黑东西知，别让你的师门也知。”
　　张临渊：“……”

　　入夜。

　　阿余拿着火折子到了水潭边。

　　地下阴暗潮湿，水寒刺骨，上方还有水珠从岩石尖角滴落，在水面荡开波纹。

　　黑东西依旧趴在阿余头顶，见火折子举过来，它伸出爪子接过，低头问：“你真有办法能找到怨童尸身？”

　　水下黑暗一片，阿余的脸映在水面上，一层一层波纹荡开，面孔也随之变得扭曲起来。

　　“试过才知道。”

　　阿余卷起衣袖，拿出小刀在双指上划了一道口子，血珠从口子里涌出时，他伸手进水潭，手臂上的肌肉一瞬间绷紧。

　　他闭上眼，感受着血珠随着水流卷入水底。

　　片刻后，他睁眼起身。
　　血混着水滴在地上。
　　阿余并起双指在眼皮上一抹，再睁眼，眼前一切事物在他眼中成了红色，而水底则覆盖着一片好似在蠕动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