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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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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侯府送了好些礼物,阮二只得一双手。王厦谴了三个小厮把东西送去南越王府,崔恕的住处。因此两人一路无话,只等王家小厮一走,才开始聊起今日之事。
崔恕案上一下被堆了六七个锦缎包着的包裹,见着阮二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倚着门,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崔恕催促道:“你还站那儿干什么,也不来帮忙拆东西。”
阮二这下笑了出来,也不挪动:“这是昌平侯府送给崔先生的东西,我作甚上赶着着急来拆。不过你今日在王家收获颇丰,心情如何?”
崔恕知道阮二打趣他,将东西往桌上一推,道:“嗬,你身为朋友这朋友做的,既不帮忙,也不问问今日都发生些何事。”
阮二双手一摊:“我知你与王家二爷有旧,先生对他评价颇高,是个端方君子,定然会相护,不会令你为难。你用完饭还留下与他畅谈许久,说明你也兴致不错。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这么说着,阮二还是走过去同崔恕一起拆看。
有的包裹中甚至有三四只精美的木匣。崔恕取出了一尊整块白玉雕成的弥勒佛,黄金做的袈裟与八宝袋,上用绿豆大小的各色宝石镶出莲花与卍字纹样,看上去十分富贵。崔恕皱着眉头,顺手丢开,阮二连忙一把接住,拿到跟前看看,也是哭笑不得。崔恕道:“十有八九都是侯爷或者他家的侧夫人李氏送的。”
这个包裹又拆了两样,风格大体一致,都是满眼的金玉富贵。崔恕有些不快:“都给你,拿去,我不要这些。”
阮二道:“恁贵重的东西,这物料做工,你去的普通当铺都不一定会收,这就便宜给我了?”
崔恕皱着眉:“你要你拿去,你也不要就扔掉,别放我这儿白占地方。”
阮二笑嘻嘻地放下了手中的包裹,将这几件宝物都揽到自己这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在我这儿住了这么久,原本也该拿点什么抵抵食宿才是。”他又接着拿起包裹拆起来,等到完全展开,说道:“此物应该颇对你喜好。”崔恕探头一看,连忙伸手一把夺过去。原来是以《五老图》为原型,用南洋浡泥陈年檀香木雕的一座陈设,雕工刀法老辣流畅,东坡等五老品诗论文的情态细腻,又有亭台隐壑,山水相生,风雅闲远,韵清神足。崔恕细细端详摩梭,嘴里不住念到:“好,这才是好物。”
阮二在自己面前与崔恕手中反复打量,啧啧奇道:“情趣审美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竟也可以安住在一个屋檐下,真是怪事。”
崔恕道:“他家的事儿我也是今儿听熙维说起,方了解一二。他从前都半句不露,怕也是心底难堪事。先生提过,熙维最近一年去他那儿都少了。不知是否受了家中的影响。”
阮二道:“不知,大户人家家宅事是总是弯弯绕绕,说不清楚。既如王二所说,昌平侯现将嫌崔爱李摆上了台面。原本崔相就看不上这个女婿,如今看来昌平侯最后怕是真要站到三皇子一队。于王二来说,未免有些可惜了。” 熙维是王厦的字。三人因着玉虎先生,颇有些渊源,是而阮二虽与王厦少少打过几次照面,印象却十分不错,心中也不免同崔恕一道向着他。
崔恕讶然。阮二看他的样子有些好笑:“怎得,感到奇怪?”
崔恕摇摇头:“我实在看不明白这些肚里十八九副心肝肠的人的想法。”
阮二哧道:“你真是一心扑在画作上,不时在这些人面前过也没觉察出来。就连我这个被陛下禁足的也知道,坊间传闻,如今咱们的殿前太尉李国丈,去掉“殿前”二字那是指日可待。即使王家现在看似保持中立,王二也不能再像以往一般与太子殿下一派有来有往。如今昌平侯府皆是他兄长一人说了算,王二要敢是过从甚密,岂不让他兄长难堪?”
崔恕吐了口气:“算来殿下于你们二人有师兄之谊,原先他俩就互相欣赏。如今因为他那个混账哥哥竟要生生断掉这缘分,真有些造化弄人的味儿。”
阮二摇了摇头,他生来也是这些天皇贵胄中的一员,因着身世坎坷,虽然性情直接倔强,但浸染其中,多少也被摁着头见识了些事儿。有些事情他能懂,却说不透彻给崔恕听,有些事情他这种直肠子也看不明白。但他知道,感叹他人的前提是先得保护好自己,赶忙出言提醒崔恕:“你不是这局中人,又难免要和李桓那边的人打交道。太子殿下与三皇子之间优劣之争你可千万提也别提。这摊水污糟得很,你别搅进来惹祸上身。”
崔恕笑道:“哈,懂得,我都懂得。我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画史,发自内心称赞两句有什么好被人记住的,我自注意些便是。”阮二看他嘻嘻哈哈,似不当一回事,心中叹气,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边崔恕拿起一个包成方磴的油纸,还有些硬,他轻手轻脚展开,不禁呼来阮二:“阿淮,你快来看看。”
青黄色的纸里包着四块青紫色的墨锭。四四方方,质地坚硬,触感光滑细腻,敲击起来也有如有玉器般清脆之声。仅仅是展开这个纸包,一股好似兰花的幽香便铺面而来。一看,一摸,一嗅,便已知这是难得的佳墨,这便是崔氏夫人的“紫芝锭”。虽两人都不知墨锭来历,可不由得双双喝彩出声来。崔恕小心翼翼托起一块,窗棱间斜进来的日光映的上面的浮文雕花真是龙飞凤舞,流光溢彩。
阮二笑得不怀好意:“这崔夫人大大方方给了你四块,不如你也爽快些,分两块同我,如何?”
“这……”崔恕从不是小气的人,可他视书画如命,自知绝非寻常寻得的俗物,一时间滞了滞。阮二见状,推了他的肩膀一把:“别别别,我不要,你自己收捡好便是。”
崔恕小心挑出取出两块,推了过去,别过脸:“你拿去吧!”
“我逗你呢,竟还当真了!你我相识多年,何时曾见我夺人所爱过?”阮二笑着将话题岔开,于是又聊回昌平侯家,“崔氏夫人不愧大家闺秀,只可惜昌平侯实在是庸碌无为样,宠妾灭妻,闹得家宅不宁。上次听你说这昌平侯不光俗气,还自视甚高,常常‘高谈阔论’,他今天竟然甘将主导位置让给崔氏夫人,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崔恕点点头。
阮二问道:“也没对你再发表两句见解?”
崔恕摇摇头:“熙维说,他此前与他兄长长谈,仔细阐明了其中利害关系,昌平侯这才听劝松口。不是信得过他,我定是不去。”
阮二道:“他既自以为是,又夫妻不和,现如今居然肯为了女儿的前程在夫人和外人面前忍气吞声。看来昌平侯对这几个女儿非常上心。这礼送的,京城中怕只有一等一的名儒们才有这等体面。”
崔恕表示赞同:“我虽有幸承蒙天恩,但终归只是区区一介画史。别的富贵人家礼遇我只是面上的事,多是点到为止。若不是昌平侯没摸到门路,怕是不会在我这里下大力气。”
阮二听闻此言,道:“女学的事定了?”
崔恕道:“先前的陛下令我做《京城十景图》,特免了今年年末画院的考校。他们都嫌这两月去女学挂职是个麻烦差事,因而想方设法推脱给了我。陛下如此喜爱书画,画院总得占一课才像话。”
阮二问道:“你可推举几个进去?”
崔恕道:“我人微言轻,说了也保不准。即使真有人听,至多也就一两个罢了。你问这个作甚,你们阮家若是有意,那不是塞三五个都举手之劳的事情?”
阮二闻言脸色立马一变,啐了一口,面青如铁,音沉似雷:“我们阮家躲他卫氏还来不及。”
崔恕自知失言戳到他内心痛楚,颇感愧疚。一时紧张,脑里却更加空白,挤不出半句宽慰,还是阮二缓了过来,淡淡道:“没事,我只是一时失态,你不要介怀。”
知他不生气,崔恕如释重负,又恐他仍有芥蒂,上赶着介绍起了自己知道情况。下月十五就要开始收集名单,全国的名门闺秀一共只要四十五人。若是其它人还好,偏偏今年是皇帝金口玉言,要给拖延许久的太子与三皇子遴选皇妃。举国皆知,这两位中必有一位是将来的新帝,因而各位勋爵、大人们都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派出文史博士的太学国子监还是崔相系固有势力,而教授礼仪的内廷如今却是看李贵妃的眼色行事。“各自关窍都恨不得只给自己人松绑,昌平侯这样不着不落的才着急忙慌找上你来。” 阮二摸了摸下巴总结道,“我看你真想施这个人情?”
崔恕认真道:“是。”
阮二颇为惊奇:“我以为你十分厌恶昌平侯。”
崔恕道:“昌平侯是昌平侯,王家小姐们是王家小姐们。我们即使在御前行走,各家也都是明尊暗贬的多。难得王家小姐们,虚心认真,侍师以诚。况我《京城十景图》卡在瓶颈许久,也是先后几次得了王家小姐的点拨方才涌现了点灵感来。这也是我起初答应去昌平侯府授课的原因。”
阮二忽然想到王家那个古怪的丫鬟,本想出言提醒崔恕三思,但见着他语气态度实在是坚定,终究把话都咽了回去,只是探头问道:“那你想好推举哪位王小姐了?”
崔恕认真道:“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