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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三、福克斯高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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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到福克斯的衣服都是新买的,伊莎贝拉以前的衣服我都留在凤凰城。
 打开松木衣柜,抽出一件长袖连帽运动衣、一件大领口粗织毛衣和一条低腰牛仔裤穿上。
 伊莎贝拉有一张漂亮的脸,近乎透明、苍白的皮肤,深棕色长发,眉形流畅,大眼睛,睫毛长而卷曲,暖棕色双眸,鼻子小巧挺直,嘴唇淡粉丰润,牙齿整齐洁白,下巴尖尖的,她的五官和脸型给人的感觉偏于娇嫩可爱,只是她本人个性内向、敏感并消极,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忧郁深沉,常常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现在换掉了灵魂,站在浴室镜子的前面,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眼睛和眼底的空洞,不笑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但只要一笑,那双眼睛里立刻就有了灵动的生气和光芒,极具感染力。
 将袖口挽到肘上,洗漱,往脸上抹一层不添加任何香料香精的日霜,将长发梳顺,全部向后松松的辫成一束。
 拿着书包和及膝的防水风衣下楼,到厨房,先打开咖啡机,换滤纸装咖啡粉,再拿出面粉、鸡蛋和牛奶准备做鸡蛋饼,昨天晚上我已经搞清楚厨具和调料摆放的位置,加热平底锅,煎鸡蛋饼的同时切两个苹果,放在另一个锅里加乳酪、白兰地、蜂蜜烧热做馅,然后顺手放几片火腿在烤箱里烤脆,装盘,端到桌上,这时咖啡也好了。
 查理对我能做早餐这件事表示出极大的惊讶,我知道蕾妮的厨艺留给他的记忆实在太糟糕了,我同样也记得。
 “晚上睡得怎么样?”查理切了一块夹着苹果热馅的鸡蛋饼塞进嘴巴里。
 “好极了。”我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连梦也没有。
 “这个味道真不错。”查理一边吃一边嘟囔。
 “谢谢,那么今后厨房就归我了,我想我可以在放学后顺路到超市采买。”我提议,我可不希望今后顿顿吃披萨。
 “很好,”查理同意道,“放现金的罐子在碗柜抽屉里,你自己拿。”
 “晚上我会做饭,如果你不回家吃,预先给我打电话好吗?”
 “好的,我知道了。”
 将空盘子和杯子放到水槽里,冲刷干净后倒扣在塑料漏水架上,擦干手,转身到门厅,套上长靴,拿起书包和风衣跟查理说再见。
 福克斯高中离查理的房子有两英里,我坐进我的夹克虫里,当然,顶蓬是合起的,今天早上还是下雨,天空雾蒙蒙的,我想我得让自己尽快适应这个。
 帮我检查车子的人告诉我这辆车有八成新,还没怎么开过,两千块买下来一点都不贵,我打开暖气和收音机,调到播报早新闻的频道,在美国没有车简直寸步难行,我很高兴伊莎贝拉在去年考了驾驶执照。
 路上很顺利,因为岔路不多,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学校。
 开进校门时,我稍停,放下车窗问一个路过的男孩学校停车场的位置,他非常热情的指给我方向。
 福克斯高中的整体建筑都采用红栗色砖石外墙,一个圆形的小广场将几幢教学楼分隔开,我找到行政办公楼,就在学校大门西侧的第一幢,里面很暖和,粉绿色的墙壁,学生办事处就在底楼,过道连着接待区。
 我敲了两下门,走进去,一张长台子正对着玻璃门,台面上放着几个文件分类金属网篓跟一些办公用具。
 一位红色短发戴眼镜的中年女士坐在台子后面,她抬起头询问我,“你有事吗?”
 “你好,我是伊莎贝拉⠐斯旺,转学生,”我报了自己的姓名,将入学准可信递给她。
 “是的,斯旺小姐,请稍等,”她友善的朝我笑了笑,从身后的橱柜里找出一个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我面前,“这里,这是你的学生证、课程表、学校地图、停车许可证、储物柜的名牌和钥匙,还有这个,每门课的第一堂课拿给任课老师签名,全部签到后再交还给我,现在,要我帮你标出上课的最佳路线吗?”
 “是的,非常感谢。”
 “好了,给,希望你在这里过得愉快,需要帮助的话,随时欢迎,斯旺小姐。”
 “当然,谢谢。”我笑着再次道谢。
 走出行政办公楼,我撑开伞,看了眼手中的地图,现在时间还早,校园里基本没什么人,我慢悠悠的将整个学校逛了一遍,记住每幢楼的位置(每幢楼东边的角上都会刷出一个白色的方块,方块上用黑漆写着一个醒目的数字)。
 第一堂课是英语课,在三号楼,教室不大,门口的墙上钉着一排挂衣架,我将风衣脱下来挂到上面。
 还没开始上课,这堂课的任课老师梅森先生就站在讲台旁,我走过去将签名单子拿给他,他瞟了一眼签好后还给我,接着一言不发的从左手边一个文件夹里翻出一张阅读书目清单递过来。
 我眨了眨眼睛,转身走向教室最后一排唯一的空位。
 这堂课讲的是艾略特的长诗《荒原》的第三部分《火诫》,我有点惊讶,这篇诗歌的寓意和意境都超乎寻常的隐晦艰涩,似乎并不适合用做高中生的例文。
 “‘Sweet Thames, run softly, till I end my song.’这行诗出自斯宾塞的《贺新婚曲》,表述的是一种梦境般美好的怡悦,而在艾略特的《火诫》里,泰晤士河却是污秽的猥亵的,充满了现代人的生活垃圾,明显的,艾略特引用斯宾塞的这句名句,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突出两者之间强烈的对比,那么更深层的意义在哪里呢?我们要注意到《火诫》这部分的主旨,关于救赎的……”
 梅森先生十分精细的解读着诗句,比较起《火诫》,我更喜欢这首长诗的第一部分《死者的葬礼》,我甚至还能背出这么一句:‘在一个冬日清晨的褐色烟雾中,一群人拥过伦敦桥,如此之多,我从没想过死人有这么多。’这是艾略特看到的场景,但现实中,那可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仅仅因为看的人不同,而呈现出了这么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
 下课铃响起时,梅森先生还在分析东方的救赎途径:让火烧去一切凡思,我记下最后一句,将笔记本和课本收进书包,一个瘦瘦高高、头发乌黑的男孩走到我旁边问道:“你是伊莎贝拉⠐斯旺?”
 “是的,”我点头。
 这个过分热情的男生介绍自己是埃里克,他说话的语速急促,带着一点迫切感。
 下一堂课是政府课,在六号楼,我身边簇拥着一群孩子,一路上很多人都在朝我看,对此,我想我能够理解,福克斯高中一共才三百多名学生,他们彼此从小熟识,一名突然而至的转学生对他们而言等同于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我有些挖苦的想到。
 政府课昏昏欲睡,再下一堂是三角函数课,任课老师瓦纳先生要求我向全班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认为自己的介绍非常古典,先介绍父亲的职务(警长)和父亲的名字(斯旺先生),再介绍自己(伊莎贝拉),他们可以自己用自己的眼睛看到我不是吗?
 再然后是西班牙语课,说实话,西班牙语的发音比英语简单很多。
 中午,在自主餐厅,埃里克热情的招呼我到一张桌子上,介绍他的朋友给我,我坐在这群孩子中间,开始怀疑自己也许患有人际交往困难症,或者人群恐惧症?我很想问问,这里难道不是福克斯小镇吗?难道我误会了什么?还是最近这里正在流行名叫“伊莎贝拉狂热”的病毒?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某种珍稀动物似的被所有人围观,而那些敢于上前跟我搭话的孩子,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类似屠魔勇士的表情。
 我在那坐了会儿,一个名字也没记住,起身到食物区拿了一盒酸奶一块蛋糕后离开餐厅,我不想再回答有关凤凰城的任何问题,或抒发对福克斯的任何感想,“逃”到停车场,坐进我的夹克虫里安静的享用午餐。
 这真不可思议,阴湿地区的孩子竟然比阳光明媚地区的孩子还要热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