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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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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寒冬的塞外,万物不存,天地之间唯有一色,任何人在期间都渺小如沧海一粟,哪怕是那长长的行军队伍也不例外,而男人伟岸的身躯却仿佛能撑起这一片天地。
“王上,您的披风!”
侍从在后拿着一件披风追着喊着,见前面那人仅着一身月白色绣金长襟显得格外单薄,且缓步上前,鞋底踩着雪层响起轻微的咯吱声,向行军队伍走去。
习武之人耳力非凡,倚潮生果然引得那背影正面相望。
他一改过往温润君子模样,此刻玄甲披身,龙章凤姿,整个人外溢着利刃出鞘的尖锐之气,风雪为应承着他而在他周身卷起肃杀之意来。
倚潮生心道:果真是我朝第一将军。
苏长吟见来人欲行礼,却见那人微微扬首示意免去。
“长吟,未值三月阳春,怕是没有杨柳美酒为你送别了。”
倚潮生话语间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自嘲一笑,复言:“只有孤这药石无医之人,也请御王莫要嫌弃。”
他语毕,几息之间便敛去了悲苦,不顾寒风将自己许久未曾执起的剑重新拿起,执剑手臂持平。
苏长吟会意,单膝下跪于那人膝前抬臂接剑。
倚潮生将剑放入其手中,垂眸凝神郑重道:“此剑是孤先前所佩之剑,先王曾封此剑乃是我朝镇国之宝。望御王能持此剑在沙场上无往不利,斩尽犯我边境宵小,班师回朝之日,孤定当举国相迎!”
他言罢才感寒气侵身,不免咳嗽两声,身子已然立不住,苏长吟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奈何侍从尽在只得趁起身之时在其耳畔轻言道:“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侍从欲上前却被倚潮生摆手制止,他将接剑那人身影再次映入眸中,深到想要融入心头,刻进骨血。
其实你我皆知,此去一别,君无归期,多是凶多吉少黄泉人间,但是无妨。君若败,孤定殉国,千里行军不在你身侧,黄泉之路总归不是你一人行。
“多加保重。”
雪上空留行伍行过之足迹。
回忆那时距今已十年之久,倚潮生本是将死之人却单凭执念孤苦支撑,只为候那人回来。
“你是移花国的守护神,是所向披靡的御王,怎的就给孤留了那样的一封信......”
倚潮生每日月明时便会头痛,今日也不例外。他打翻了侍从搁置在书案上的药,只得捂头躺于榻上,阖眸显现的尽是那人多变的模样,唯有征战沙场的忠是实实在在的。
不知不觉沉入梦魇,仿佛回到十余年前再见那人之时,也是倚潮生刚登基之时。
“微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何?众朝臣皆传这御王上早朝与否都得看心情,此刻尽忠立意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他下朝后便传了苏长吟,开门见山的问道:“爱卿何故如此?”
苏长吟一合折扇,将手负于身后,正视倚潮生的眸子充满笑意:“王上可还记得画堂春?”
……
年少未至加冠之年,倚潮生仍记那日自己出宫游赏,见大街上有一与自己同龄的男子着一袭紫色衣袍,翻飞之间犹如清风摇树荡的松涛,自带一抹张扬,华服锦袍,眉眼如玉,自当气度非凡。
江南烟雨,古镇晚钟,河畔杨柳,街坊花灯,那男子一一赏了,却也不想将哪一样放进心里去,又于街口摆摊处站定,向卖花的阿婆买了一枝早春,摇了折扇轻抿唇角。
周遭的人道那是御王府的世子,不学无术,与寻常纨绔子弟无二,御王为此愁白了头。
“未到必要不显锋芒,有趣。”
别人或许不知,可倚潮生亲眼所见,春猎场上偏僻无人处,苏家的这位举弓一连三箭,箭箭皆中猎物。他本想上前赞赏一番,却又见那人将所有猎物尽数给了楚家公子楚倾白。
回到主场时众人见老御王脸色黑的厉害,不想也知道为什么:苏家世代以战功立足移花,因此被封了王世代沿袭,可到了他这一代,偏偏生了个喜好文墨诗词的“书生”儿子。
世子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听闻他人对自己的评论毫不在意,偶尔侧耳恰听见有姑娘拉着玩伴在论他也仅是微一勾唇,回头无意,浅浅弧度却不知让谁的心倏然一滞。
倚潮生本借暗访民情出宫透气,不觉一路跟着那世子闲散游荡,也不知将所谓的民情收了几分,好在无人监视。
远处突然传来孩童嬉笑与水声涛涛,那世子便往那声音处去,估摸着应是到了放花灯的水边,得见人群熙熙攘攘。
“公子,要不要奴家替你放一盏莲花灯?”脂粉气息,温香软玉,话语间带着几分羞涩,几分逞强。
倚潮生冷眼瞧着世子转身,寻了声音来源处,只是微笑着,也许一时起了性子,手腕一转合了折扇。
“多少吊钱一盏灯?”
他见世子转身盯着那位姑娘,而那位姑娘翻找着东西,从嘴型便可知略带慌乱的解释:“这盏花灯,当是奴家赠予公子的。”
倚潮生看不清是怎样的姑娘,裙裾飘飘,手抱一盏莲花灯,而后得见世子垂了眼睫,点了点头。
河灯入水,荡了微波而去,摇摇摆摆也不知和谁的撞在了一起,那河灯飘得很远,混入了其他河灯中便也看不出几分区别。
有姑娘同样上前欲问倚潮生是否想要放灯却被他身上外溢的冷气生生逼退几分,只得远观其那副只应天上有的面容:“可遇不可求哎。”
他正准备回宫却又锁定了桥上,那人将手中握着的桃花修了枝条,戴上了那姑娘的发髻,微微一笑,转身便下了桥,朝着倚潮生挑了挑眉。
倚潮生转身而走,那世子却跟了上来,手中拿着糖渍桂花团子拍了拍他的背道:“殿下莫走,尝个团子再说。”
倚潮生还未来得及拒绝便被塞了个团子在嘴中,绵软中带着甜。
“烟雨花巷,人世繁华,也是如此。”
少年唇角含痣,一笑似有春风拂过,倚潮生虽不满于其无礼之举,却也因那因嘴中的团子实在是比宫中的香甜软糯,将所要说的话与那团子一并吞了下去。
世子见倚潮生不语,又道:“殿下一路跟着长吟可是有事?”
倚潮生依旧面色如常心中却也有像被偷了东西被抓包的感觉,只得冷冷地回道:“不过是顺路罢了,莫不是世子当这条街也属御王府?”
苏长吟轻轻一笑不答其言:“那长吟便给殿下赔个不是,可这罪名也不是乱扣的,殿下莫要将此处当做了倚花殿。”
他说罢重新展开了折扇,倚潮生捏了捏拳转身欲从与他相反的方向回宫,却见那楚倾白乘着马车驶了过来。
楚倾白未注意到倚潮生,径直走过他凑到了苏长吟的身侧,轻言不知说了些什么,但从苏长吟一瞬变为凝重之色便知不是什么好事。
倚潮生不再理会,很快淹没在了人群中。他走后苏长吟才细问楚倾白:“父王如今在何处?”
“金......金銮殿。”
老御王自上次打了首次败仗回来便颇觉不安,移花国国君虽宽慰其不是什么大事,心中定是有了削权之意。
众人皆知这位御王自年少上沙场便战无不胜,这次败了不少将士不说更是失了三座城池,内鬼无捉,此刻怕是早已逃到了敌方的营帐中。
金銮殿上,老御王拖着已不便的腿脚向君王叩首三拜,座上之人鎏珠如瀑掩了那人目光之余的一丝侥幸得意。
“爱卿啊,你身体也愈发的不好了,应当做个闲职好好休养,毕竟长吟喜好的是史书典籍。”
老御王心中悲凄,军权尽数交予那人是最好不过,只可惜父辈祖辈为这江山拼了个御王归疆之后果,也不过被君猜忌,唯恐功高盖主,被世民敬仰。
“一拜,谢国君重视我苏家,封官加爵。”
“二拜,谢君王允我继承父业,报效国家。”
“三拜,谢天下苍生敬我苏家子孙!”
没有人会料到老御王随身携佩着利刃,毅然划过自己的颈部,眸中含泪带着一丝不甘。
君王也为其所动,从龙椅上不利落地走下就听闻苏长吟从殿门口传来的嘶喊:“父王!”
倚潮生比苏长吟得知消息慢了一步,却也疾步赶来金銮殿,将浑身发颤的苏长吟拉出了殿内:“冷静!”
苏长吟失控道:“我父王什么都没有做,此次不过因为军中有了内鬼,才......”
“拖下去!”倚潮生蹙眉,他知只要苏长吟再多言便会被国君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果不其然,国君正欲下令将苏长吟处决却听到了倚潮生不着感情的命令,这才觉得欣慰些许:“潮生,进来。”
倚潮生回头望了一眼狼藉的苏长吟,很快步入殿内,跪在君王面前:“恳请父皇将他交于儿臣处置。”
君王无言,他复道:“此人杀了未免可惜,有一词作还请父皇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