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雪地金缕

4、回忆

　　叶葚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她奇迹般的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
　　她看见窗外的桑树，经过一夜的暴雨，显得格外干净，只是下垂的枝条有点萎靡不振。

　　妈妈进来量体温：“谢天谢地，总算不烧了。”

　　叶葚看着窗外，心不在焉的应声。

　　“对了，今天还是在家多呆一天，你的玉给我，我约了大师给你看看。”

　　叶葚取下戴在脖子上的玉，发现已经明显有了裂纹。
　　但是她毫不在意，只是呆呆的想着昨夜的梦。

　　妈妈看她精神不好，也只以为是生病的原因，拿连玉就去联系大师了。

　　叶葚心想，不是的，其实是桑姐姐帮了她。
　　她一夜间明白了很多。

　　桑姐姐是她的好朋友，一直都是，从上辈子开始。

　　她盯着树叶发呆，轻声的叫着桑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雨后的天气太过平静，没有丝毫的微风，桑树甚至没有向以前一样摇着树叶。

　　叶葚慌了神：“桑姐姐！你还在吗？”

　　她死死的盯着窗外，连眼睛都不敢眨，等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收到回应了。

　　一阵若有似无的微风拂过她的脸，捎来了一句轻轻的耳语。
　　“我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好吗？”

　　叶葚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她的幻听！
　　笑容越来越大，她忍不住滚上床高兴地蹦来蹦去，惹来大人的怒吼。

　　“生病了不用上学是叫你好好休息！不要在床上蹦！”

　　叶葚笑嘻嘻的躺下，心里的秘密甜滋滋的。
　　她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几天后生活已经日趋平静。

　　叶葚带着新的护身玉回去上学，大师来处理了害人的水鬼。
　　连电视里的动画片也快到了结尾，主角一行人快乐而平静的返程。

　　只是桑树一直没有变化，她也再没有梦到过桑姐姐。
　　有时她盯着桑树发呆，觉得日子本来就是这样，只有为了养蚕种下的普通桑树。

　　“才不是呢，”叶葚小声的反驳，“我会等到桑姐姐的。”

　　叶葚养成了对着树吐槽的习惯，学校里的烦恼是那么的多。
　　只是她都升上五年级了，怎么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呢。

　　又是一个下午放学，萝卜来到叶葚家看电视。

　　电视里的主角庆祝地举行宴会，挖出了他们埋在地下的时光宝盒，每个人感动的回忆起过去。
　　萝卜突然又想起了：“我们也搞一个时光宝盒吧，等考上初中再回来看看，肯定很感动。”

　　叶葚心里一动：“好啊，我们写点什么吧。”

　　“那当然要写点能记录我们友谊的，我们是宇宙无敌好朋友。”
　　“我要写点秘密。”叶葚心里想，才不是，我要给桑姐姐写，记住她。

　　不过善良的叶葚还是在纸上记下了萝卜等若干好朋友。

　　等第二天，她们做贼似的溜出家，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饼干铁盒和小铲子，在窗外接头。
　　“东西都带齐了吗？”
　　“都带了。”

　　叶葚做主在她种下的桑树旁挖坑，庄重的将她们的纸条放到盒子里，写下：
　　叶葚罗欣怡
　　初中打开

　　她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一个深坑，宝贝地把盒子放在正中央，轻轻地盖上土。
　　又把地踩平，扔了点杂草树叶掩盖，防止被人看出来。

　　她们做贼心虚地相视一笑，对拥有自己的时光宝盒兴奋不已。
　　叶葚拍拍手上的的泥巴，又担心地问：“要是我们忘了埋在哪了怎么办。”

　　俩人又蹲在地上苦想了一会。

　　“有了，我们在树上做个记号！”叶葚指着树干。
　　“我们在这面画一个五角星，就知道埋在这边附近了。”

　　于是又拿着铲子尖尖刻了好久，全然没考虑过这个记号长没了怎么办。
　　叶葚抬头看看已经一层楼高的桑树，已经算的上丰茂，阳光从树叶之间穿过，有点刺眼。

　　桑姐姐应该不会痛吧，我就只刮破了一点点树皮。

　　要是不想让我们这么做的话，就赶紧来骂我们啊！
　　叶葚有点难受地想。

　　“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萝卜看看搞完的成果，很满意。
　　“啊我突然想起了还有作业没写！”她哭丧着脸，“五年级作业好多啊！英语老师留了一整张的卷子。”

　　叶葚瞬间也没时间想别的了，未完成的作业占据了她的大脑：“怎么办啊……不行，我先回去了。”
　　两个人又风风火火地跑去写作业。

　　小时候的生活总是这样，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越来越多的作业雷打不动。
　　叶葚很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或许是长大了一点，她在那次生病高烧后就没再遇到过什么怪事。

　　只是有时候会感叹，怎么还是没有梦到桑姐姐啊。转眼又投入无尽的补课和作业中去。
　　不过幸好，窗外的桑树依然天天向上生长，枝叶茂密。

　　“到了五六年级，就已经是准初中生了，同学和家长们要重视啊，小升初很重要！”
　　老师多次的强调，给老社区都带去了焦虑和竞争。

　　望子成龙的家长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到按地区划分的公立初中，都抢着优秀的私立的名额。

　　大家越来越看重成绩，补习班、作业越来越多，连叶葚的周末都要去市中心补习。
　　偶尔还有各大补习机构的联名考试，各区的奥数比赛，为了能有好的履历，大家都争着去。

　　叶葚累的和萝卜抱头痛哭：“我不要考试了！不要上初中了呜呜呜”
　　连对着窗外桑树发呆的时间都少了。

　　“小叶上一中好不好，”又是一次饭桌上的谈话，爸妈希望女儿能上重点初中。
　　“去一中住宿也好，可以锻炼独立能力。”

　　“妈，我现在不想说这个。”叶葚气鼓鼓的，六年级了，青春期如约而来，她越来越反感爸妈的指手画脚。
　　而且她也不想住校，一中离家太远了，她想能天天回家，能天天看着窗外的树。

　　一两年时间过去了，她有点记不清桑姐姐的样貌了，只是偶然间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声，都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有时她发呆，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差了，真的有这件事吗？

　　但是叶葚看着窗外的桑树，总是愿意上着学，等着她。

　　“叶子你打算去哪？”萝卜放学路上问她，下学期了，小升初一日日临近，已经有优秀的同学收到了重点初中的联系电话。

　　越来越多的小孩从小小的校园里抬起头来，第一次打量着偌大的世界，第一次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我的成绩是上不了一中了，”萝卜有点伤心，“可能去二中三中之类的吧。”

　　“你也很想去一中吗？”

　　萝卜惊讶：“当然了，重点初中谁不想去，而且我们其实也是重点小学，应该会有很多同学去吧。”
　　萝卜很向往：“要是去了就能继续做同学了。”

　　叶子默默点头，她也想和现在的同学们继续当朋友。

　　老社区这边根本没有好的初中，叶葚父母其实已经决定上初中后就搬到市中心去，只是都没让这件事打扰叶葚的期末考。

　　叶葚问：“你想住校吗？”

　　萝卜：“应该还是会住校吧，很自由啊，到时候就没家长看着吃零食了！想几点睡就几点睡！”
　　叶葚同意，她也很想过过没有爸妈念叨的日子。
　　萝卜：“周末还可以回来，五天又不长。”

　　叶葚被她说服了，对啊，每周末都可以回来，还是可以对着窗外发发呆的。
　　一直都没有见过桑姐姐，不知道还真的能看见吗？

　　不管叶葚怎么纠结怀疑，日子还是一天天照常过去，期末考一天天临近。
　　同学们并不畏惧考试，只是对即将到来的分别充满不舍。

　　课间交换着漫天飞舞的同学录，商量着放假去哪的计划，庆祝着考前作业的减少，一切混杂着兴奋期待与紧张迷茫的情绪，都在考试结束铃声打响时灰飞烟灭。

　　叶葚懵懵地走出校园，感觉一切过得是那么快，从入学到毕业，从铅笔写字到四百字作文。
　　她才刚踏出小学，就好像已经不记得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毕业典礼也是很快过去，大家哭着笑着，拍了照，脱下校服的时候，叶葚突然开始想未来。

　　未来，她的未来会去哪呢。

　　想动画片里的主角，肯定会打败坏人，和小伙伴拥有快乐的未来，那么她呢。
　　叶葚想不明白太久之后的事，只能开始纠结去哪所初中。

　　直升的初中不太好，其实她也可以报名二中三中，以班级前几的成绩，应该也会被录取。

　　只是大家都在说一中好。
　　确实好啊，老师也说过，上了重点初中就等于迈进了重点高中的门，重点高中才能保证上好大学。

　　叶葚一直在想，一直到了晚饭还在想。

　　她算了算大学毕业还要十年啊，十年啊。

　　对于仅仅十二岁的她，好像过往十二年经历都不重要了，在远大的前程面前，小小的小学生的烦恼，都不值一提了，都不重要了。

　　叶葚忽然觉得一中也挺不错的，她还是可以每周回来，只是上个初中而已。

　　她还是可以回来等着……
　　机械地往嘴里扒饭，还没想到她要等着谁来着，就被手机悦耳的铃声打断。

　　爸爸捞起电话，按下通话键，听了一下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摆摆手示意，小心翼翼地点开免提。

　　“您好，能听见吗？请问是叶葚同学的家长吗，不知道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