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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 Appetizer -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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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八年三月里一个大雾的夜晚,我坐在一辆驶往伦敦市区的公共马车里。
车厢里一片黑暗,除我以外还有两位乘客。
他们正在低声交谈。
“……弗兰德尔……古董店……神秘的客人……洋娃娃的头发在不断地生长……”断断续续的话语不断传进耳中。
我愉快而安静地待在黑暗里,享受着这样的夜晚:
和两个讨论诡异事件的陌生人坐在同一辆破旧马车里,而这辆行走在伦敦阴森车道上的马车,仿佛是准备驶进地狱里去。
马车猛然停住,车夫大声说,“公园路。”
我拎起随身携带的工具箱推开车门,街道上冰凉而湿润的水汽抚上面颊。
马鞭一响,那辆马车行远了。
眼前不远处出现一排住宅,其中一栋的门口铁栅虚掩,有蔷薇花枝环绕。
我拾阶而上。拉响门铃。
“威廉·拉法罗,”我报出名姓。
“我的助手明天会带行李过来,”我进了屋,屋内温暖明亮,“抱歉,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已过凌晨,但眼前这人似乎还能再等上十二个钟头。
他接过衣物,“我是卡特。卡特·莱茨。您的管家。”
我点头,“他们给我说过是有这么回事,那么你见过雇你的那个人吗?”
“我见到的是一位中介。他告诉我,他受到委托,为一位外科医生寻找管家。”
我笑,“这年头连个没名气的医生都开始需要管家了。那么我休息的房间在哪里?”
他冷淡地指引我去了三楼的卧室,“在您到达前的这段日子里,陆续收到不少信件,但我想您会宁愿明天再来查阅吧。”
“你真好,”我在卧室门口微笑着说,“亲爱的卡特。那么,晚安。”
他迟疑了一下,“先生,您对早餐是否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看着这个过于年轻的管家,我慢慢地关上门,细细地看着他笑。
“亲爱的,”我轻声说,“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十二点半请叫我起来。”
我不确定是否冒犯了他,因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表现出来,“……晚安,先生。”
浓厚的绿荫,夏季,冰凉的水丝,女神喷泉。
风中氤氲的香气,女孩甜美的笑声。
“爱丽丝!爱丽丝!”花园里有人在喊着。
我睁开眼。那个梦结束了。
卡特在我床边。
“我敲过门但是没有回应,”他说,“十二点半了,先生。”
我嗯了一声,转过脸来看着他,“亲爱的,你能抱我起来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有一两秒,然后俯下身来。
我感到他丝质背心的冰凉,还有独特淡雅的香水味。
完成任务后,他迅速离开我,冷漠而得体,“拉法罗先生,我希望您明白,有人雇我为您管家,这屋里的一切事务我都任您差遣,但不包括抱您起床。”
“明白,”我微笑,“下不为例。”
我穿上卡特准备的晨衣,盥洗后,慢悠悠地晃到隔壁的晨起室。
卡特正在摆早点,身旁是一个端着托盘的男仆。
我从托盘里挑了些煎吐司和水果吃掉。
面对这种没有教养的行为,卡特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我吃掉指尖上的屑末,小饮一口咖啡,心不在焉地问,“今天伦敦有什么新闻?”
他拣起放在一边的报纸,语气还是那么淡漠,“您想听什么新闻?”
“有凶杀案吗?”我又饮了一口咖啡,然后表示早餐结束,尽管他才刚刚摆好。
“伦敦每天都有凶杀案。”他慢慢地说,谨慎地看着我。
我的目光落在摆放在一旁的一叠信件上。其中有一封是暗红色的,束着黑色的丝带。
“能帮我看看吗?”我示意。
他抽出那封信,利落地解开丝带,取出一把钥匙和一张卡片。
卡片的背面印着精美的银色暗花。
“一个约会,”他平淡地读着卡片,“明晚十点,博物馆路七十八号。”
我点点头,“我出去一下,你不用等我,我会很晚回来,”我强调,“很晚。”
卡特看着我,语气中不带丝毫情绪,“伦敦三月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先生。”
我拎着随身不离的工具箱开始了这趟旅程。
从牛津街出来,穿过布鲁克街,经圣詹姆士宫,来到特拉法加广场,随便找了家咖啡店消磨下午的时光。
接近傍晚时,我向王宫走去,在距离守卫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下,和他们相互盯视,然后在他们准备采取行动时悠然离去。
我面露微笑,并感到欣慰。
伦敦丝毫没有改变,和我十年前来到这里时一模一样。
六点了,钟声大作。我路过圣保罗教堂,注意到一位年轻女士拎着长裙站在台阶上犹豫不决。
一大滩污水阻断了她的去路。
我上前一把抱起她,跨过那滩阻碍物。
她尚未开始尖叫,我已将她放下。
我举了下帽子,为我的罪行致歉,而后转身离开。
夜晚降临。
我在伦敦阴暗寒冷的街道上游走,一过八点,骑士桥区的行人就明显稀少。
接近河边时,有几条人影在那里晃悠。
流浪汉。
我匆匆走过,下意识朝他们望了一眼,正对上其中一人污浊的目光。
我转回眼,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子。
那是一条阴暗而狭窄的下坡路。
我听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在角落里截住了我。
“天气这么冷,先生,”他说,手中的匕首透出威胁的意味,“借我些钱取暖吧。”
我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把可以找到的钱都给他了。
很显然,钱的数量让他失望。冰凉的刀锋开始磨蹭我的咽喉。我注意到他在看我手中的小箱子。
我解释道,“我是一个医生,这里面只是些手术工具,对你没有用的。”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向我压过来,我只能无助地靠在墙上。
“医生,”他低低地笑着,刀尖慢慢地挑开我的领口,“你真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