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妹有疾》喝口开水

2、大挑当日变故

　　温语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是洪武年间，也就是明朝的时候，弘文馆学士罗复仁过得很清廉，因为没钱买不起房子因此只能住在郊外一座破房子里，朱元璋有次跑到他家里去看，看见两间破瓦房外一个民工正提着桶刷墙，他就问了，罗复仁在哪里？没想到这位仁兄一见皇帝大惊失色，跪下来说道：“臣就是罗复仁！”这令朱元璋也感到尴尬和惊讶，可想而知，当时的明朝官俸标准有多低，所以大多数官员不得不去靠以权谋私来混点吃喝的银子。温语来的这个时代是一个架空的朝代，大体跟明朝差不太多，温父是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担任典簿时月俸7石，降了职月俸不过5石，折合现代工资不过2500块钱，还得养活温语跟温言两兄妹，阿兄是秀才身份，每月能领2石的补贴，每月抓药就得3石，日子过得甚是拮据，偶尔沾些油荤。许是遗传了温父的身形，温母的样貌，两兄妹身量修长，五官清秀，只是长期营养不足，倒比旁人显得单薄许多。

　　心里想着事，吃饭就慢了些。早饭还没用完，门口已经有了牛车声。今天是大挑的日子，温父昨日去太仆寺告假，碰上了今晨要去礼部送文书的同僚，特意拜托了人家顺道来接温语一起去六部。

　　温语赶紧放下碗筷，拿袖子抹了一嘴巴就准备走，脑门突然挨了一筷子，抬眼一看，温父举着筷子一脸气鼓鼓的瞧着她。一低头，自己都笑了，深青色的宽大袖口上大剌剌的印着一道稀饭印子。难怪爹要敲她一脑门，这套襕杉是温言夺得乡试解元那年父子三人一道去成衣店定制得。温言爱惜得紧。

　　到午门刚过辰时，城门上五座小楼高低错落，看起来形似五只大鸟，正欲展翅高飞，鸟类中以凤为尊，故午门又称五凤楼。牛车一路晃晃悠悠颠得人想吐，温语与人致了谢告过别，往西走到城墙下，穿过西腋门便往六部去。吏部与工部礼部户部兵部共处西面，人还没走近，老远便看见乌泱泱少说有四五百人排队聚在吏部门口，人虽多，却无人喧哗，前头有官员念唱，以二十人为一组，念到名字的出列排队鱼贯入内，接受挑选。温语心里腹诽这些人也来得太早了吧，也不敢耽搁，赶紧找了队看起来人最少的队伍尾巴上待着，也不知道念过了自己名字没有，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兄台，这是第几组了？”

　　岂料这一拍，前面那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肩膀上肌肉一紧陡然转头一双三角眼瞪着温语，脸上横肉颤抖，右手预备往靴子摸去。待看清楚了搭他肩膀的是一文弱书生，一双眼眯了眯，兀自转过头不再理会。

　　这一变化不过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尚未晃过神这人便转过了头去，温语注意到刚搭上此人肩膀时周遭就有好几人的眼光一下射了过来，如毒蛇一般打量。问句话而已，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今日来参选的都是文科举子，大都是文若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方才没留意，眼下温语细细看了一圈，周遭好几十人人身形高大，步态稳健有力，双臂外展摆动有劲，无形之中有一种随时准备行动的架势。是练家子！也不知道这几十人混在其中有什么目的。温语没敢乱看，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队伍还在一点一点的前进，前面已经进去了九组，虽说开了春，日头没有夏天那般毒辣，中午顶着太阳晒的滋味也不好受。温语抹了抹额角的汗，远远的看到一辆马车由午门驶来，左右跟着一队护卫。皇宫里禁止骑马，何况马车，朝中官员到了午门下马碑都得步行而进，待得近了再看车身用间金饰银螭袖带，覆青色帷幔，车轮用彩绘雕漆装饰。温父太仆寺任职，专管马匹，马车，温语耳濡目染，一看马车样式便知车内是三品以上大员无疑了。下意识的便向刚刚那几个练家子看去，果然几人瞧见马车过来，身形立马紧绷，自靴中缓缓抽出匕首藏于身侧，余光一直追着马车走，温语腿肚子有些发抖，这他妈是要搞刺杀！

　　这一马车加护卫队太过醒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拉车的马只有一匹，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车驶到刑部门口，马蹄嘚嘚的敲击地面，在紧张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青幔，侍卫赶紧拿了下马墩上前，下车的男子并未着朝服，身姿挺拔，一袭交领墨色暗纹云锦袍，腰间系月白色玉带，面容清冷，处众人中，如星月立瓦砾间。叫人不敢冒犯。

　　男子下车后，两旁护卫皆翻身下马，温语正准备开溜，刚一挪脚，后腰上一阵大力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得朝下车的男子扑去，侍卫反应极快，温语还未触到男子，迎面当胸又是一脚，整个人仰面倒地，登时痛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保护大人！”

　　混在举子中的几十人在温语飞出去那一刻便一拥而上，目标直取男子，招招狠辣，竟是不要命的打法。巨变皆在短短这一瞬间，几百待选举子哪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慌作年兽散，有瞎跑的靠近这边，立马被杀红眼了的刺客抹了脖子，被两脚踹翻在地的温语没敢起身，她现在在混战圈子中心，这个节骨眼站起来，两边人马谁看到都得来一刀，唯有躺着装死祈祷大内禁军快来。

　　护卫只有八人，刺客足有五六十之众，饶是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一时也护不上男子退出包围圈。刺客见久攻不下，立马换了打法，五六人纠缠一名侍卫，其余人朝男子攻去，一人举刀向男子当头劈去，他将身一侧，趁势将刀夺住，飞起一脚，刺客哪里经得住，便直掼出去，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夺过刀来，一手扔出，短刀打了一个旋回到男子手中已了结了另三名刺客。其余人见男子如此身法，心中具有有几分惧意，一时踌躇未敢上前。

　　嗖！

　　嗖！嗖！嗖！

　　温语仰躺在地，一枝箭羽带着劲风擦着她头皮而过，射入石地半寸有余，箭尾微微颤动，骇得温语一骨碌爬起来抬头一看，两边屋檐上不知何时埋伏了数十弓箭手，再躺下去，保准被射成筛子。要了命了！温语素有急智，眼见要被射成刺猬了就地一个打滚堪堪躲到马车下。拉车的马受了惊，提了足就要撒开了跑，温语见状立马从马车下爬出，翻身上马驾着马车就往皇宫深处跑了。众侍卫护着男子，一面要留心密不透风的箭雨，一面要应对一波又一波的刺客，分身不足，已是力竭。一匹快马忽地风驰电掣由皇宫深处驰来

　　——大人！上马！

　　远远的一声高喊！竟是温语卸了马车去而复返。

　　温语对皇宫不熟，驾了马车没跑几步发现深处竟是死胡同，冷静下来一想自己现在跑了，不管那位大人死不死，自己临阵跑了阵仗还这么大，就算活下来上面问责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了！不如现在冲出去，要是那位大人没死便拉上他一起跑，要是死了自己一个人跑了谁也不知道跑的是谁！

　　隔老远便看见了那人挺拔的身姿，一手剑花挽得行云流水。温语用力夹了马腹，冲进包围圈子，左手拉着缰绳。右手一伸，一双有力的握了上来，略一借力，人已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冲出午门，一路往城外驶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想到如此情景之下，还能让一匹快马把正主带走了！温语刚冲出城外没多远，心里正松一口气，忽然听见身后有马疾驰的声音追来，且不止一匹！心下一急扭头一看，还是刺客！看样子是埋伏在城外许久了！温语怒急！拉过男子的手扯住缰绳扭身对着后面就是一句国骂

　　“我操你大爷！”

　　骂完还是记得逃命要紧，赶紧一把夺回缰绳驾马狂奔。耳边是一声嗤笑。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笑得出来？这大人到底是个什么大人！

　　身后是十几个轻装上阵的刺客，他们两人共乘一骑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温语深知这一点，心里发怵，脑子里不停的想着对策。

　　“我来。”

　　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听了这话不知怎的，温语便撒了手交了缰绳给他，身后是宽厚的胸膛，温语能够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及胸膛的震动，因着男子双手操控着缰绳，温语有种被人护在怀中的错觉，有些别扭。身后追杀的队伍越来越近，在大道上转了几个弯后男子蓦然打马冲进道旁的一条小路，身后的刺客依然穷追不舍。

　　马儿速度极快，因着这是一匹拉马车的马，或许是许久没有这样畅快的奔跑过了，冲进小道的马儿速度依然没有停下来！温语眼尖，抬眼一看前方根本就没有路了，一座断桥横在两山当中，少说有四丈远。男子不曾拉缰停下，反而一夹马腹伏身按住温语的头便往那断桥冲去！

　　离断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温语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都冲到脑子里来了！不敢睁眼！马头抬起前腿弯曲，后退绷直用力蹬地，瞬间爆发腾空而起，从断桥这头一跃而过，接着一个完美的着地。身下坐骑昂起首来，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

　　一颗心终于归位，温语滑下马来，许是劫后余生的畅快，望着断桥对面止步不前的刺客，被这极限一跃压下的怒火噌的一下燃起，随手捡了一块大石头扔过去。

　　“妈拉个巴子操你们二大爷的！有本事过来杀老子啊！跳到半空老子给你们一个一个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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