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个孩子就能留住她了》戒求仙也

2、第 2 章

　　乔诗蕴永远忘不了十七岁那年的暑假。

　　那天她给季夏发了好几条消息，却迟迟等不到回复，她等得不耐烦，像往常一样轻车熟路地去敲就在隔壁的季夏家的门，没有人应门。

　　直到妈妈回家后一脸惋惜地告诉她，季夏不幸遭遇车祸，当场去世了，一会儿妈妈要带她去殡仪馆送花圈，尽点作为邻居的心意。

　　她和季夏是互相喜欢的，只是那点朦胧的爱意还没来得及袒露，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这个笑容温柔腼腆的男孩，昨天还在和乔诗蕴讨论两天后的生日要怎么过，还说要给乔诗蕴一个特别的礼物，现在却躺在了冰冷的玻璃灵柩里。

　　少年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消逝在乔诗蕴记忆中那个17岁的季夏。

　　人不应该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经历同龄人的去世，十年前的乔诗蕴不仅陷入无尽的悲痛，也体会了那个年纪不该体会的生命之沉重和人生之无常。

　　那时候她经历得还太少，她的世界也太单纯，以至于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在她白纸般的人生阅历中烙下了过于浓重的印记。

　　从那以后她的高中和大学生活失去了色彩，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会暂时忘记悲伤和虚无。

　　她顺利考上了顶尖学府榉城大学，又读了研，毕业，工作，按部就班，也逐渐走出那段往事。

　　云赫是她的大学同学，她在心理学院，云赫在经管学院，其实大一的时候云赫就追过她，但她当时还没有走出阴影，没做好开启一段感情的准备，云赫说会等她，这些年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

　　毕业之后云赫就进了本地的一个体制内单位，工作比乔诗蕴刻板印象中的体制内要忙得多，经常好几天不见人影，三天两头出差。

　　而乔诗蕴打算读个在职博士提升自己，这段时间除了上班就是在准备笔试。

　　晚上回到家，她照常拿出资料复习，但她脑子里已经被关于季夏的回忆占满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本来以为她的伤疤愈合得够好了，不想却在今天见到那个叫周芗的男人之后，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再次奔涌而出。

　　可能是今天流了太多的眼泪，大脑有点缺氧，乔诗蕴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睁眼发现天都亮了，慌忙看了眼闹钟，然后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打开手机，本地媒体里铺天盖地都是“榉工大一男生持刀捅死女友后自杀”这种内容，昨天的案件已经被警方火速调查清楚了，这就是一起情感纠纷引起的案子，不是无差别攻击，凶手也只有那个男生。

　　三个人里唯一的死者是那个劝架的倒霉室友，女友目前无生命危险，还在医院躺着，受伤最轻的是那个男生，估计是对自己下不去狠手。警方已经把他拘起来准备起诉了。

　　学校领导一大早就通知下周一复课复工，还要开大会小会加强学校的安保工作和学生的思想教育工作，心理健康教育中心更是要加班加点排查全校学生的心理问题。

　　乔诗蕴丢下手机，瘫在床上不想动弹。

　　妈妈打电话过来，和她闲扯了几句学校的事，然后又绕到老话题上，劝她辞了学校的工作，去家里的生物公司上班。

　　乔诗蕴的爸爸是大学生物教授，后面乘着时代东风开了生物技术公司，这些年一直经营得不错，当年高考报志愿家里也想让她填生物，但她出于热爱选了心理学。

　　父母不干涉她的选择，但也清楚这个专业的前景，没指望她靠这个赚钱，只当是培养兴趣爱好了，反正家里留给她的也够她花到下辈子。

　　毕业工作了两年，妈妈觉得她该玩够了，最近又开始提进家里公司的事，每次都被她回绝了。

　　其实乔诗蕴读硕士那会儿主要的研究兴趣是创伤和危机干预方向的，对于青少年发展心理学涉猎不深，在高校当心理老师只是为了积攒经验。平时除了在学校上班，她也在外面接一些咨询工作。

　　她的职业理想和初衷是出去开自己的工作室，成为独立执业的心理咨询师。

　　中午她和朋友李瑶约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李瑶是她大学同学，当年一毕业就上岸了少管所的编制，也是本科同学里为数不多还在做专业对口工作的，乔诗蕴平时经常和她约个饭，还能分享交流下罕见案例。

　　榉城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今天终于放晴，两人坐在餐厅的外面的露天座位上吃饭，吹吹风晒晒太阳。

　　饭吃到一半，有一个人从两人的桌旁路过。

　　随着那个人经过，一股浓烈的腐败腥臭味直冲鼻子，乔诗蕴忍不住捂住口鼻，她想起以前碰见过一只死耗子就是这个味。

　　“怎么啦？”李瑶问。

　　“刚刚有一股特别臭的味道。”

　　李瑶吸了吸鼻子：“我没闻到，现在还有吗？”

　　“没了，可能就那一阵。”

　　乔诗蕴抬头看了眼那个路人的背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可能是刚从养殖场之类的地方出来，或者是生了什么病吧，她想着，没往心里去。

　　“快看气球！”隔壁座位的小孩尖声叫道，“妈妈我要气球！”

　　沿着路边的商铺卖氢气球的小贩走过来，等隔壁座给孩子买完气球，小贩还没走远，突然“呯”地一声巨响，那束氢气球里有一只瞬间爆燃。

　　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剩下的十几个气球同时爆炸，窜起两层楼高的火柱。

　　巨大的爆炸声和耀眼的白色火焰刺伤了所有人的感官，四处飞溅的气球碎片点燃一切能点燃的东西，桌布、衣服、周围的装饰绿植全被燎着了，火势蔓延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整个用餐区一转眼被火焰和浓烟吞没。

　　“着火了！着火了！”

　　人群一边大叫着一边手忙脚乱往外冲，桌子椅子稀里哗啦碰倒了一大片，有人想直接从栏杆翻出去，但栏杆边的绿植早就全着了，所有人只能拥堵在唯一的一扇门前。

　　乔诗蕴和李瑶坐在离门口最远的地方，恐怕来不及出去了。

　　“瑶瑶，我们从餐厅里面走！”

　　自从院子里起火，室内的餐厅员工自己也乱成一团，很显然缺乏面对火灾的应急能力，餐厅正门也没关上。

　　座位上方的遮阳伞早就被火星点燃了，塑料布烧得劈啪作响，焦黑的木质龙骨摇摇欲坠——

　　“瑶瑶，快躲开！”

　　李瑶没反应过来即将发生什么，只是下意识望向乔诗蕴。

　　来不及了，李瑶头顶上的遮阳伞龙骨裹着燃烧的伞面“嘎吱”一声掉下来，乔诗蕴扑过去拽住李瑶的胳膊……

　　-

　　乔诗蕴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被塑料布燃烧产生的浓烟熏得看不见前路，呛得无法呼吸，等她恢复知觉时，她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

　　因为这个被窝真的太舒服，她整个人也太放松了，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在家睡了一个悠长的午觉刚醒，直到她发现这不是自己家的床，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明明还在火场逃生。

　　床是一米八大床，床上用品是典型的酒店爱用的纯白色，整个房间看起来也完全就是个普通的三星级酒店单人间。

　　乔诗蕴摸不着头脑，她知道自己是被浓烟呛断片了，也肯定是有人把她救出来了，但是不应该把她送医院吗？为什么送来酒店了？难道这是医院的特殊病房？

　　她的秋装外套和包包被齐整地挂在衣柜里，手机也还在包里，穿上外套拿上房卡走出门。

　　“有人吗？”

　　乔诗蕴本来想着能在走廊上碰见个什么人问问情况，结果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安静得出奇，她一路寻到酒店前台。

　　前台的姑娘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你好，需要什么？”姑娘放下手机问。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这是什么地方啊？”

　　“哦，你是201号房的乔诗蕴小姐吧，我们单位是灵街街道办，这里是单位自己的招待所。我们领导说等你醒了他要来和你聊聊，麻烦你在那边入座稍等一下，我给领导打个电话他马上过来。”

　　乔诗蕴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茶几上有一盒名片，拿起来一看，上面果然写着“榉城市经开区灵街街道办事处”。

　　“灵街？”

　　乔诗蕴作为榉城内环土著，对“灵街”这么个地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榉城这么大一个直辖市，有她没听说过的地名也正常。

　　她打开手机想查一下自己在什么位置，但是手机GPS定位不知道为什么失灵了，地图怎么都加载不出来。

　　目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很古怪，可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前台姑娘开始，她就产生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不是难受，相反还很舒服，很安心，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这个地方好像似曾相识。

　　突然，她想起李瑶不知道怎么样了，给李瑶拨了好几通电话，可对面总是占线。

　　门口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看起来都很普通，在人群完全不会引人注目，但乔诗蕴觉得那种熟悉感现在更强烈了。

　　这两人和她以往二十多年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中年男人和乔诗蕴握手：“你好，乔小姐，我们是灵管局人事处的，我叫张真，人事档案科负责人，这是我同事。”

　　“我是程佳。”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你们是……灵管局的？可之前前台说这里是灵街街道办……”

　　乔诗蕴一头雾水。

　　程佳接过乔诗蕴手里那张名片，吹了一口气，名片上的文字缓缓浮动，重新排列组合成一行新字：

　　灵界管理局榉城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