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日记》王筠温

5、灭口

　　岳明楼被唐轻扶去床上的时候也没说话，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状态。偶尔他也会张张嘴，发出一些代表着疼痛或者难受的呻吟声音。

　　唐轻看他躺下，还很自觉的转身去外面的餐桌上，给他拿了一杯温度适中的水。

　　“你怎么回事？”他终于抽出功夫来把自己的惊慌镇压掉，开始淡定一点的说话。

　　岳明楼嗓子已经咳哑了，说话的时候先用力清了清嗓子才张口，“咳咳咳……没事，你摔到没有？”

　　这话一出口，唐轻只觉得自己的愧疚感越发浓烈起来。“我摔下去的时候把你垫在我手底下，怎么会疼。”

　　岳明楼于是恢复了微笑，接过他递过来的那一杯水，“谢谢。我没事了，试卷我没带，这几天就先写唐阿姨给的那基本练习册吧。”

　　复习和刷题都要兼顾，题海战术对于基础薄弱的学生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这回唐轻没有跟岳明楼唱反调，反而很温顺的点点头，收走被岳明楼喝过的杯子，“写多少？”他问道。

　　岳明楼想说话的时候嗓子又忽然堵住了，干脆不张口，直接抬起手来比了个数字五。

　　唐轻乖乖起身坐到书桌前，眉头都没皱一下的翻开那本练习册，在扉页写上名字之后开始埋头写题目。

　　难得能看见这样乖巧懂事的好学生唐轻，岳明楼心里不由得觉得欣慰。他笑了笑，掏出手机悄悄给唐轻拍了张张片。

　　逆光，唐轻蓝色的发尾打着卷又发着光，衬得他整个人的皮肤都白了点。铁质眼镜框反射出漂亮的光线来，亮晶晶的。

　　唐轻察觉到了岳明楼举起手机的动作，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稍微偏了一点头，确认了他在干什么之后就又把头转回去了。

　　安静。

　　但安静不了多久。

　　突兀的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岳明楼好像被那一下撞傻了，呆呆的反应了一下，才拿起自己手边的手机，看都没看屏幕显示的拨号人是谁，就点了接听键。

　　“您好，岳先生是吗？”

　　电话对面的声音很耳熟，岳明楼轻轻嗯了一声，“找我有什么事吗？”

　　打电话过来的就是之前医院咨询电话对面的那位声音甜美的接线员，“我们医院秉承着为患者考虑的人文主义精神，希望您能带着您的亲属再来医院一趟接受复查。”

　　岳明楼停顿了半晌，然后很快又接过话，“我父母双亡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就好。”

　　直到说完这句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唐轻的家里，而唐轻这时候跟他之间的距离不到三米。

　　他迅速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唐轻——他正戴着耳机苦思冥想一道数学题，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听见什么。

　　起身走出唐轻房间之后，岳明楼才接着跟接线员说话，“说吧。”

　　接线员沉吟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说。

　　毕竟岳明楼说他父母双亡，也没有别的监护人了。

　　“我们这边查到你以前是有抑郁症的患病历史是么？”她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就是成熟大姐姐生怕说错话伤害了小孩子一样。

　　岳明楼干脆利落的表示否认，“没有。”

　　紧接着，他继续说，“之前的抑郁症是误诊，我去年去复查的时候诊断出来的是双向情感障碍。”

　　对面接线员沉默了得有十几秒钟，“……好的，我们这边知道了。我们会继续查清楚你的患病原因的，争取早点给你找到最适合你的治疗方法。”

　　岳明楼又一次沉默了一小会儿。在接线员姐姐准备长叹一口气接听更不好的消息的时候，不好的消息它果然就来了。

　　“我跟王医生沟通过了，我不打算治疗了，保守治疗也拒绝。只要医院能定期给我开一点止痛的药就好了。另外，谢谢你的关心，以后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这几句话，他直接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默默的深呼吸一口气。

　　岳明楼出去的时候带上了唐轻的房门，所以唐轻没听见他出去之前的对话。但是在出房门之前的一句“父母双亡”，却让他愣神了很久。

　　他是有常年戴耳机听歌的习惯，但是在他烦躁做不出来题的时候，或者心情不是很好的时候，耳机里的音乐是关闭的。

　　刚才他的耳机里就没有任何声音。

　　大概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岳明楼的事情吧。

　　唐轻这么想着，开始仔细回忆起跟岳明楼相识的这三天。

　　第一天，他撞破了岳明楼厌食的秘密。

　　第二天，他看穿了岳明楼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作风。

　　第三天，报应来的很快，他马上就带着岳明楼狠狠地摔了一跤，给人摔得口鼻出血，半天过去了，人家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接个电话，还无意间透露出了一些他不能知道的事情……

　　“我会被灭口的吧……”唐轻喃喃自语着，夹住手中的笔，又用双手捂住耳朵，试图逃避一些现实。

　　“啊？”在他耳朵捂住了一半的情况下，岳明楼的声音忽然又从他边上传出来。

　　！！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唐轻索性直接摆烂，继续着自己的动作，还接过这句灭口，含糊着哼了两句日语口音的歌词。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哼的是个什么东西。

　　算了，反正是用来缓解尴尬的。

　　午饭的时间点，岳明楼被唐轻推着走出房门，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碗有淡淡香味的青菜面。

　　“知道你吃不了油腻的，我买了挂面给你下。”

　　接着，他又跟变魔术一样，从桌子地下摸出一盒牛奶来，“牛奶拿去补身体，就当是我上午撞到你的赔礼。”

　　唐轻心里装着的不只是撞到岳明楼了这一件事。他从小躺在文字里，见识过太多写在白纸上的落魄少年了——“父母双亡”的岳明楼，居然就这么草率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一类倒霉催的落魄少年。

　　年轻气盛的男孩子，常常会喜欢扮演保护者的角色。

　　唐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开始有些跟小岳老师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