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慕竹》不灭香

22、交心

　　谢凌听得手有些抖。他低下头，轻轻扯了扯嘴角：“你不嫌我……还以为你……还以为再没待我好的人了。”

　　孔笙又把他的手拉到唇边，看着他的独眼，深情眷恋地吻下去，然后闭上眼睛，将手背吻了个遍。

　　“我喜欢你，不光因为你做的一切，更因为我从来没这么怕过死，怕死的时候见不着你，最怕我死了你真不活了。万霄，我孔慕竹确定喜欢你。”

　　谢凌有些站不住，他嘴唇哆嗦着确认：“不管发生过什么，你都喜欢？”
　　孔笙笑着点头。

　　“从今往后，不管你知道我是谁，也都像喜欢，喜欢爱人一样喜欢我？”
　　孔笙心道你能是谁，总不能变成个女人吧？他不假思索地又点了头。

　　有很长一段时间，谢凌像被烫了一样，他鼻子发酸，眼眶发涩，看都不敢看孔笙一眼，而是望向悠远的苍穹长长松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操了，这辈子恐怕把运气全用光了，能，能，”他有些哽咽。

　　“能什么？”
　　失而复得。

　　谢凌极力忍耐住眼泪夺眶而出，问道：
　　“还渴吗？”
　　孔笙点点头。

　　“等着。”谢凌扔下这两个字，感情像是无处发泄的洪水，急需一个闸口，像支离弦的箭蹿去了河边。

　　天黑透了，孔笙看不真切，直觉那高大俊逸的身影跪了下来，许久许久都在微颤，而后听到急雨一样的石头被噼里啪啦掷出一圈圈水漂，跳跃着奔向未知的远方。

　　15的月亮16圆，虽然没有万家灯火，却见空明的月倒映着澄澈的湖水，波光粼粼，潺潺源源。孔笙用手肘支起上半身，见谢凌修长的身形在水边捞起什么，又飞一样来到自己身边。

　　“喂你喝。”独眼里揉进了星辉似的黑亮，下一秒他扳了孔笙下巴渡进一小口水，惊得孔笙瞪大双眼差点呛着。

　　接下来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遍天星辉，满月为证，两人深深吻在一起。

　　“以后会对你好，照顾你，像对……咳咳，明媒正娶的夫人一样。”孔笙有些拘谨，谢凌却迷醉的笑起来：

　　“那你要怎么对夫人我好？”

　　“等给元祈平了反，你要不喜欢当锦衣卫，咱一道辞官，跟我去漠北放马，或者去江南买个园子营生，我反正养得起你。”

　　谢凌收敛了笑意。
　　他也想海阔天高，和心爱的人恣意生活。可他知道，不管是给赵元祈平反，还是活着卸下锦衣卫的枷锁，都比登天还难。

　　孔笙生性乐天豁达，千难万险在他这里只一个念头：干他娘的。

　　“你怎么了？”

　　谢凌隐去心里的忧郁：
　　“我在想，以后要喂你吃……”谢凌借亲吻他耳垂的机会轻声道。

　　“吃什么？”
　　孔笙是真不明白。

　　突然，他眼里迸发出一道精光：
　　“哎哟咱的烤鱼啊！光说话都忘了。”

　　“鱼鱼鱼，是鱼！”气得谢凌拿起烤鱼就拄到他手里。
　　本来夏虫啾啾，月朗星稀最适合调情，可直男癌晚期的孔将军偏不吃这套。哎，看来光把他哄到床上、哄得喜欢还远远不够，要想哄得他夜夜缠着自己要，得狠狠下一番功夫。

　　孔笙心说，刚不你自己说喂我吃吗，反悔了还要生气，真是仗着自己喜欢他什么都敢了。我都没生气呢！

　　可一想他为自己受的那些罪，孔笙摇尾巴讨好起来，只见他讪讪地挨近谢凌两寸问：“要不我喂你吃……”

　　话音刚落，都没来得及举起烤鱼，谢凌就炸了：

　　“不行！你这身子，哪能使力？再说，我，我我我我一定我要在上面，你你你你你早说了离不了我，这这这，不行我。呸！不是我不行。是你在上面我不行，呸，是我在上面你不行……”

　　舌头实在不听话，谢凌憋得脸呈猪肝色都没倒饬明白一句。
　　孔笙却听明白了。

　　“噗……”他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鱼都要掉了。笑毕，他眨眼想了想这些疯话的源头，果断从耳尖红到了耳根。原来，喂我吃是这意思……

　　等等，这，怎么“喂”？

　　“你在想什么？”

　　那是打死都不能让谢凌知道，孔将军一本正经瞎说八道：“没，没什么。只是愁咱啥时候被找着。”

　　谢凌是谁，刑讯专家，见他这躲躲闪闪的神色，才不会被他言不由衷的话蒙骗，他并不急着追问，只撂了句“吃了你就知道了”没把孔笙噎死。

　　谢凌后背伤得不轻，他侧躺下对着孔笙：“魏都他们现在应该把那个庄子翻了个儿，明日该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急也没用，还是养着吧。”

　　“要来的是那伙杀手呢？”
　　“不会，他们得守着老巢，里面鬼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听谢凌所说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孔笙莞尔一笑，继续成心找话：
　　“要来野兽呢？”

　　谢凌在孔笙额头上一戳，假装生气说：“岑毓比野兽还凶恶，他你都不怕，还怕什么野兽？”

　　“是我太冲动，还连累了你，对不住啊。”孔笙有些歉疚，讪讪道歉。

　　“不怪你，回头我定不饶他！”

　　“你要干什么？子望也是找人心切，更何况，要不是我们提前赶来，知道了刘玉成的秘密，他要带着这个遗憾死，元祈的清白就再也讨不回来了。”

　　“什么秘密？”

　　“刘玉成能伪造他人书信，跟真的似的，当年元祈和袁将军就是这么被模仿了字迹，被冤枉死的。”
　　谢凌边听边思量着什么。突然孔笙一拍脑袋，“轰”地起身，又因为扯得肩膀生疼“嘶～”了一声。

　　“才想起来，子望呢？他被抓了，还是，他不会出事了吧？！”孔大将军实力演绎朋友是衣服，男人是手足。

　　“他？哼哼，早被全须全尾送回府了。还有件事，锦衣卫查到了给你投毒的线人。”
　　谢凌把审讯结果和岑毓当日去过接毒点的事情说给他。

　　孔笙长吁一口气，又过了遍事情的来龙去脉，脸上阴沉得要下雨。许久，只听他自言自语道：

　　“不对，子望要是想害我，这些年机会太多了。他一心给元祈平反，不会在查出真相的当口杀我，再说，杀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明明听见那个贼头叫他世子，那八成是定安侯或者长公主的人。岑毓和他爹娘是一条心吗？”

　　“难说。子望他，”孔笙正要往下说，见谢凌每听到自己“子望子望”叫的亲热就皱起眉头一副被绿的死相，微微一哂改了称呼：

　　“岑毓小时候活泼开朗得多，性子温顺是出了名的。11年前我们去了漠北，第二年回京述职就发现他有些不对。我们聚一起喝酒，他没喝多少就抱着元祈哭了起来，非要我们带他走。问他怎么了也不说，整个人瘦得脱相，府上管家说我们去漠北以后他就闹着和爹娘分家单过了。”

　　谢凌想到去年两人争着冲喜，自己一句“岑小侯爷”惹恼了他，他还愤愤道自己永远不会袭爵。
　　照这看来，岑毓该不是害孔笙的凶手。

　　可这一家子又有什么事掺合在“漠北探子投毒”“永明旧人”和“刘玉成伪证”里呢？
　　“说说嘉和长公主和岑侯吧。”

　　“听我爹提过，嘉和长公主和永明帝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当年要不是那场大火，长公主说不定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

　　“原来是老相好。这么说，长公主岂不是名正言顺的永明旧人？那日岑毓去咱家莫名其妙来了句‘坊间传闻永明帝没死’，你怎么看？”

　　“那场大火保不齐有蹊跷。当今是什么人，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什么都做得出来，亲儿子说杀就杀，你再清楚不过了。”孔笙意有所指的说。

　　谢凌这会子尴尬了。他和孔笙立场不同，孔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有自己不知道他就是谢凌的软肋。谢凌权势滔天才保住孔笙，这权势却来自孔笙三番五次挑战的那个权威——当今皇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谢凌不想和他吵，遂即转了话题：

　　“先是永明帝‘没死’，后有那位漠北来的荣妃‘被救走’生下皇子，也就是漠北探子口中的‘少主’，禁中漏得跟筛子似的，得回去好好打补丁。”

　　孔笙困了，看着满天繁星两只眼睛直打架，不一会儿伏在谢凌怀里睡着了，梦里还不忘嘟念：“摘了眼罩睡，乖。”

　　岑家外宅，岑毓被禁足府中。
　　“啪！啪！啪！”房里能摔的不能摔的，残缺不全碎了一地，饭顿顿都是一端来就给扔出去。

　　“世子爷，您摔这些也没什么，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长公主和侯爷拘着您，也是怕外面有危险伤着您呐！”

　　“怕伤着我？我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这30年来，他们，他们可曾有一天把我当作他们的孩儿去养？！当年为什么不让我去漠北，嗯？！是他们，是他们要害元祈，我砸了这锦绣堆，烧了这囚笼！”

　　门外长公主的眼泪“唰”地盈满眼眶，她一个站不住就要跌倒，被定安侯硬生生扶住。

　　“先去厢房里歇着吧，我来劝。”定安侯温和的看着妻子，那温和里却夹杂着更复杂的感情。他50岁上下，和长公主也就只有岑毓1个嫡子，其余两子一女都是妾室所生，可见岑毓在这个家的地位是独一份儿的。

　　长公主很快恢复了平静：“不，我和你一同去。”
　　岑博脚步一顿，旋即回身搀起他的妻子，两人一齐走了进去。

　　“世子，长公主和侯爷来了！”
　　岑毓一听，嘴角抽动了两下，光着脚披头散发打开门，躬身作揖：

　　“给长公主殿下、定安侯爷请安。二位要想和我谈，还请撤了里里外外的侍卫，我已经建府单住，你们的这些手段不客气一点说，就是非法拘禁。”

　　他声音不高，却像个刺猬，说出的话句句扎心。
　　管家识相地掩上门，撤了周围所有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