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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据说叶梅的父母给她起名字时,就是灵机一动看到了这首诗。

      而到了后来,她真的做到了“凌寒独自开”。

      **

      十八岁,叶梅从家乡考进了鸣川市排名第一的医学院内的护理专业。

      成绩其实不太尽如人意,但结果是好的。因为叶梅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护士,治病、救人,为社会尽出自己的一份力。

      学医的生活很苦,每天有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看不完的书本。但叶梅是痛并快乐着的,每一天的生活都很充实。

      她安安静静的读完了五年,又随着学校的安排去了公立医院工作。

      工作没多久,叶梅就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病人。

      他叫叶怀仁。

      叶怀仁经常来医院,身上带着的伤痕一层叠着一层,身上青青紫紫已经是常态,每次叶梅给他用棉花消炎时总会忍不住觉得心惊胆战。

      他看着也就比叶梅大不了几岁的样子,眉眼还很青涩。但身上却有一种很浓的沉重感,就像心里老藏着一些事一样。

      叶梅对他很好奇。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叶怀仁主动介绍自己是一名人民警察。因为经常要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所以身上总是有伤痕。

      叶梅一直都很敬佩警察,当即羡艳道:“真好,我当初还很想当警察呢。分数倒是够了,可身体条件不过关。”

      叶怀仁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倏地笑起来。年轻男人的眉目很俊朗,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有点冷冷的。但这么一笑起来,整个人就瞬间柔和了下来,有点像一只软乎乎的哈士奇。

      “是吗?”他尾音往上翘着,逗她,“小护士,那你怎么当上护士的呀?”

      叶锦仪鼓了鼓腮帮子,“当护士又不用像当警察那么严格,你别乱动,我还没弄完。”

      “好的,”叶怀仁笑眯眯的,“保证不乱动。”

      就在叶锦仪专心致志给他包扎的时候,叶怀仁一直在低头看着她的侧脸。

      直到她抬起头,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他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叶怀仁绷着嘴角,若有所思的盯着叶梅红红的耳尖看了片刻,然后像是下定某些决心一般,慢吞吞说道:“小叶护士,你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叶梅把手里的镊子放到盘子上,点点头,“嗯,好呀。”

      叶怀仁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谢谢哦。”

      叶梅转过身,想借此遮住自己红扑扑的脸颊,“不客气。”

      年轻人之间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却又契合的话题,聊着聊着,两个人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叶怀仁的下班时间不太固定,但他还是努力腾出时间接送叶梅上下班。她和他讲过很多次,她也可以自己回家的,但叶怀仁总是摇着头说不安全不安全,还是他能接就接。

      “那你不会被领导训吗?”叶梅忧虑的说道,“其实真的不用来接送我……之前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我一个人也可以的,还是你的工作重要。”

      叶怀仁拍拍自己小女朋友的脑袋,安抚:“没事的,我们队长都知道我是来接女朋友的,他还十分支持呢。今天正好咱们俩都休息,我带你见一个我的好朋友。咱们一块吃顿饭,他一直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呢。”

      “说起来你们好像还是同届呢,”他说,“他也是你们医学院的,但他是临床医学的。”

      “那挺厉害的。”叶梅拽着叶怀仁的手指玩了一会儿,又笑着说道,“那他人也一定很好吧?不然谁受得了你这臭脾气。”

      叶怀仁呲牙咧嘴的要挠她痒痒,“你说谁坏脾气!”

      叶梅咯咯笑着,嘴上却还不服输:“你!叶怀仁!”

      就在这时,一道幽怨的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吓了她一跳

      “……你们二位,注意点影响,谢谢。”

      叶梅转过身,看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生正眯着眼睛站在烧烤摊的旁边端详他们。他鼻梁上架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眼镜框,头发剪得短短的,脸颊上透着健康的红色。

      见她转过头来,那男生礼貌的点点头主动打了招呼:“你好,你就是叶怀仁的女朋友吧。久仰大名,我叫刘锡守。”

      叶怀仁咳嗽一声,指了指已经别过头挑选烤串的男生,介绍道:“这是刘锡守,我的好朋友。”

      叶梅趴在叶怀仁耳边小声说:“怪不得你俩能当朋友。”

      “位置我占好了,我们进去吧。”刘锡守说道。

      饭局进行到中间,三个年轻人照例要互相交流一下自己的情况。

      叶梅在得知刘锡守在惠仁医院实习时可是好好的惊叹了一番:“竟然能去惠仁,你好厉害,我们整个专业几乎都没有去私立医院工作的。”

      “还好,”面前的男生谦虚笑笑,“正好有个机会,我凑巧赶上了而已。”

      听完他这话,叶梅还在心悦诚服地点头表示由衷的敬意,但叶怀仁在此刻突然毫无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他刚拿起来的杯子在空中不断地抖,整个人扭曲成一团,脸憋成了大红色。叶怀仁艰难的在笑声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刘、刘锡守,你别、别逗我了。”

      叶梅和刘锡守同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不记得你大一的时候天天不上课去网吧打游戏的事了?”叶怀仁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笑意,“之前咱俩在网吧遇上,我问你你学习怎么样,你就一直‘还好’‘还好’,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你是你们专业倒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锡守镜片后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尴尬,他轻咳一声,澄清道:“这次还真的是‘还好’。”

      叶怀仁好像是有点喝多了,他眯着眼睛,脑袋重重的往下点点,应和:“对对对,‘还好’‘还好’。”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忽然指向叶梅,“来,给我家小梅讲个笑话听。”

      叶梅张开嘴,迷茫的看了男朋友一眼,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从学习成绩变成了讲笑话。

      本以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刘锡守是个沉稳的性格,结果他在反应了几秒之后,居然真的开始配合着刘锡守讲道:“有一串糖葫芦非常喜欢旅游,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北极。终于来到北极之后它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东西。请问,它变成了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的叶梅茫然地看着他,身边的叶怀仁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道:“死……死糖葫芦?”

      刘锡守摇了摇头,说出了正确答案:“冰糖葫芦。”

      叶梅:“……?”

      叶怀仁一愣,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冰糖葫芦?”

      “是啊,”偏偏刘锡守不知道自己的笑话有多冷似的,认真的给他解释了一遍,“糖葫芦去了北极,北极里很冷,它被冻住了。冰冻,冰糖葫芦,明白了吗?”

      叶怀仁呐呐点头,迷瞪着一头栽进叶梅的怀里,“哦……哦……明白了……明白了……”

      见状,刘锡守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喝醉了,今天就到这吧,我给你俩打个车回家。”

      **

      在一起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十年过去了,叶梅已经从刚来到医院人生地不熟的小护士变成了“老人”。她也已经迈入了三十岁的坎。

      远在家乡的父母催她赶紧结婚,可,叶梅还没有问过刘锡守的意思。

      十年的沉淀过去,他们都变得成熟了,比起刚在一起的懵懂,已经涨了很多见识,也懂了很多。

      叶梅体谅叶怀仁,她知道他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来,能保证一周和她见一面都已经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使劲压缩自己的工作的结果了。

      她不想催他,她怕他着急。

      可是,就在一个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春光明媚的早上,叶怀仁消失了。

      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人间蒸发。

      可,他前一天还和她在床上相拥。

      可,她还打算在第二天早上给他一个惊喜——她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

      那一晚,他附在叶梅耳边,热气喷洒在她的脖子上。叶怀仁轻轻的亲着她的额角,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小梅,小梅。”

      叶梅睡得迷迷糊糊,含糊着应他:“嗯?怎么了?”

      “没什么,”叶怀仁的声音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有点想你了。”

      叶梅稀里糊涂的笑起来,“每周不是都能见一次吗?这么快你就想了呀,那我以后下班去接你好不好?”

      叶怀仁这次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嗯”了一声,“好。”

      叶梅笑眯眯的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都是幸福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伸手往旁边一摸,空的。叶梅心里莫名一激灵,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屋子里喊道:“叶怀仁!叶怀仁!”

      叶怀仁没有和往常一样笑着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应她:“哎!我在这!”

      叶梅想去床头柜上摸手机给他打电话,结果还没碰到手机,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端正摆着的一张纸条。

      在看到纸条上熟悉的字体后,她脑袋顿时“轰”的一声,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倒流,整个人一下子变得非常非常冷。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小梅,祝好。”

      ——怀仁绝笔。

      自从叶怀仁消失后,叶梅找过他几个月,无果。

      她也曾去过叶怀仁的工作单位,可往日总是一口一个“嫂子”甜甜叫着的小兄弟此时却对她像个陌生人,客气的问道:“女士,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在接触到他的眼睛后,叶梅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没有。对不起,我走错了。”

      叶梅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但她不能说出去。

      她不找了,她再也不会找了。

      十月怀胎,女儿呱呱坠地。叶梅看着婴儿床上和叶怀仁的眉眼极为相似的婴孩,心里一阵一阵的欣喜。

      门外传来敲门声,身穿一身白大褂的刘锡守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先是探头看了一眼小孩,又看向病床上的叶梅,问道:“怎么样?”

      “我跟孩子都挺好的,”叶梅说,“谢谢啊,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刘锡守摇摇头,目光仿佛落到了很远的地方,“没事,不麻烦。”

      “以后孩子长大了,让她认你当干爹,”叶梅看了一眼孩子,说道,“要是没有你,孩子也不能这么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我们全家人都是感激你的。”

      “等你出院了,就去月子中心好好休养一阵。到时候我送你们娘俩过去。”

      “我在家也——”

      刘锡守打断了她的话:“这是他说的。”

      叶梅瞬间安静下来,她的眼睛里有着乞求。

      “临走之前,他给我留了一笔钱,让我好好照顾你们。”刘锡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叶梅的瞳孔急速地颤动了两下,她的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刘锡守:“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走后,叶梅碰了碰女儿小小的拳头,想,我的女儿小名就叫奇奇吧。

      是奇缘的意思,也是出奇制胜的意思。

      女儿遇到奇缘,父亲出奇制胜。

      **

      女儿二十四岁的时候,叶梅确诊了胃癌。

      望着身边女儿难过到发白的脸色,叶梅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二十多年了,叶怀仁都没有一点消息,甚至连一点噩耗都没有传来。但叶梅宁愿相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来到安宁疗护病房后,她遇到了自己的主治医师,她叫小梁。具体的姓名叶梅有点记不清了,自从生病后,她的记忆力就变得很差。

      小梁是一个很好的人,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整个人仿佛一直沐浴在阳光下般温暖。

      叶梅看着她,忍不住地想,如果叶怀仁没有不见,奇奇会不会也是一个这样的性格?不过现在他回来也不算晚,奇奇还没见过爸爸呢。

      奇奇的性格随爸爸,她倒是有点好奇他们父女俩见面时会是什么样子。

      每天,叶梅都在等啊等,等啊等。这一等,竟然就等到了她生命的尽头。

      在度过一阵难以言喻的眩晕后,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病房粉色的天花板。

      耳朵里似乎有什么人在哭,叶梅好像有点听不清。

      她很迟缓的眨了一下眼睛,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熟悉感。

      叶梅轻轻的侧了一下头,在迷蒙的视线中,她好像看到了叶怀仁。

      他变得有点胖,但眉眼还是依旧的俊朗,身上穿着白衣服。

      二十多年没见,乍一见面,她一时间竟然有点无措。

      叶梅怕说话声音大了,把好不容易才能回来的爱人吓跑。于是,她很轻很轻的叫了他一声。

      她感觉到手背上有滚烫的两大块液体流过。叶怀仁哭了。

      叶梅想坐起来抱一抱他,替他擦干眼泪,可她却没有力气。

      那就算了。

      她等了他一辈子,期间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他都没有来擦。这次,她也不会再管他。

      又是一阵眩目的白光出现,叶梅先是被晃得眯了一下眼睛。等到再睁开后,她发现白光中伸出了一只手来。

      叶怀仁的声音影影绰绰的从四面八方出现,还是微微含着笑的,还是清朗的。

      他招呼她:“小梅,我们走吧。”

      走……

      走吗……?

      叶梅的大脑活动的很缓慢,这句简单的话在脑海里转了几个圈,她才勉勉强强理解了他的意思。

      叶梅思考片刻,轻轻的把自己因为老去而变得有些皱皱巴巴的手,放进了叶怀仁那双温暖的、骨节修长的,散发着年轻好闻的、类似阳光味道的手里。

      那么,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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