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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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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司遥的病房门口,梁盏盏双手插兜,看向里面安静睡着的女孩。
滴滴——
滴滴——
滴滴——
心电监护仪持续发出声响,心电图不断起落,这病房里的一切一切,都在提醒着来来往往的医生们,病床上那个无知无觉、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的姑娘,是活着的。
梁盏盏看着看着,突然微微向上仰头,慢慢的眨眨眼睛,将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液体逼回去。
她又在病房外的长凳上安静的陪了司遥一会儿,时不时直起身子,透过玻璃看看她。
临走前,梁盏盏在心里对司遥说了“再见”。
站起身,她准备离开。
“琴琴,是你吗?”
这时,空旷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梁盏盏被吓得一个激灵,还以为白日见鬼。
她战战兢兢回头,却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老人。
这不是那天那个找不到家的大爷么。
叫张、张什么——
梁盏盏头脑风暴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想出来,于是她快速将错误归结到了最近总是加班、休息不规律上。
见她站在那不动,老人顿时激动的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梁盏盏的袖子。
他的手上遍布青筋,皱纹层层叠叠重合在一起,将手背上横亘着的许多条疤痕拦腰截断。
细细一看,可以看得出来那些疤痕已经有些年头了。
梁盏盏心下稍定,刚才她还以为是病人家属或是护工虐待病人。
感觉老人抓住自己,梁盏盏也并没有将他手里的袖子抽出去,而是探头往他来的方向看了看。
老人拽着面前的人,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琴琴,琴琴,真的是你。你怎么去了医院当医生呢,你不是说想当一名教师,为什么又当了医生呢?”
就在梁盏盏茫然无措之际,从拐角处又走出了一个老人。
她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衫干净整洁,布料是黑底小红花,走路一颤一颤,看起来并不十分轻松。
但,在她看到面前这一幕后,却像突然被注入了什么力量般,迅速走到了两人面前。
她拉扯着老人的衣服,嘴里唤着:“怀青、怀青,我一出门,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走,走,我们回去。”
梁盏盏就在这时,想起了他的名字。
——“我叫张怀青!”
张怀青幅度很小的不断甩着老人伸来的手,十分抗拒:“我要找琴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梁盏盏看得一阵心惊,赶紧一手一个,搀着两个老人在长凳下坐下。
老人歉疚地看了一眼张怀青,又看看她,“不好意思啊医生,我老伴他记不住人,给您添麻烦了吧。”
梁盏盏轻轻摇一摇头,“没事的奶奶。”
张怀青短暂的迷茫了一会儿,又伸手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轻轻问:“琴琴呢,琴琴呢。”
这个琴琴,到底是谁?
见梁盏盏投来疑惑目光,老人笑了笑,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张琴琴,是他的老伴。这两天他连我的脸都记不住了,只能记住个‘琴琴’。”
她“哦”了一声,挠挠头,“张爷爷住哪?我把您二位送回去。”
张琴琴笑了笑,“就住那边,神经内科———”她忽然转头看了看张怀青,压低声音道:“对了,小姑娘,我问一下你,安宁疗护科的病房在哪啊?”
梁盏盏皱了皱眉,“这我知道,五层。奶奶,怎么了?”
“是我老头子,”她轻轻的说,忽地哑然,“他———”
梁盏盏当即了然,“好,我知道了。我就是那的医生,我叫梁盏盏,我给您留一个手机号好么?到时候换病房有什么问题,您随时联系我。”
张琴琴连声道谢:“哎,好的孩子。谢谢啊。”
将两位老人送回病房,梁盏盏又慢慢的顺着走廊走回司遥的病房。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洋娃娃一般卷曲着,手上挂着各种检测的仪器,整个人如同一个刚从实验室制造出来的机器人,正在接受实验期的考验。
也许考验顺利通过,她就能顺利醒来;如果考验没有通过,那,她就会永远在病床上沉睡。
“——盏盏姐!”
梁盏盏回过头,柳霜如同一个超人一般穿着她的“白色披风”从电梯里跑了出来。
直到站在她面前,柳霜还气喘吁吁的喘着气,“我就知道你在小遥这。”
梁盏盏伸手扶了一把,“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也没事,”柳霜借着她的力站稳,挠了挠头,“就是送来一个新的病例,我有点看不明白,所以就来找找你。”
梁盏盏想起了那两个颤颤巍巍相互搀扶的老人。
“那走吧,”她说,“回去看看。”
回到科室,梁盏盏示意柳霜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伸手打开了面前的病历表。
张怀青,男,75岁,阿尔兹海默症(第二阶段)
“上学时学过阿尔兹海默症第二阶段的临床表现吧?”她撑着下巴侧头看向柳霜,“我们要做的就是要针对病人的临床表现,来确定治疗方案和后续工作。”
莫名有种上学时被老师提问的感觉,柳霜心里突然有些发虚,赶紧点头,“知道,知道。”
“另外还得考虑一下病人的实际年龄,你看啊,这个张怀青是75岁,就要依据老年人的身体、心理状态去帮助他们。前两天的新闻你也看了吧,一个十九岁的男孩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尽管这是非常非常少见的情况,也许全球几十亿人里也只有这么一例。但我们也要做好准备,如果这一例就出现在我们身边,到时候一个青年患者,我们又该怎么做出治疗。”
柳霜点头如捣蒜,无比认真的仰望着梁盏盏。
顶着她炽热的目光,梁盏盏哑了几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呃……”她迟疑的拉长音,最后抬起手,拍了拍柳霜的肩膀,“年轻人,加油。”
柳霜大吼一声:“好!”
几天之后,张怀青转来了安宁疗护病房,梁盏盏和科室的其他人一块去给他查房。
张琴琴还是穿着那件干净的衣衫,正小心翼翼地托着张怀青的胳膊,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几人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些问题,又细细地问了家属还有没有什么需求之类的,张琴琴都一一认真回答了。
临走时,病房里突然淡淡浮出了一股味道。
几名医生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梁盏盏主动提出告辞:“那今天就先这样,您有什么需求就按铃喊护士。”
张琴琴显然也是闻到了那股气味,忙不迭点头,起身要送他们离开。
走到门口,梁盏盏放缓脚步,轻声说:“奶奶,您看您一个人照顾爷爷是不是有点不方便?需要我帮您联系一下护工吗?”
就在这时,原本在病床上好端端坐着的张怀青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琴琴急匆匆走到张怀青的病房旁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了,怎么了。”
张怀青依旧呜呜的哭着,含混不清的声音融化在哭声里,让人听不出来他说了什么。
张琴琴的眼圈也红了,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仿佛哄小孩一般的:“不哭,不哭,我们不哭。”
梁盏盏没有多停留,而是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柳霜就在外面护士站倚着桌子和护士姐姐吹牛打屁,见她出来了,立马摆了摆手迎了上去。
“说什么?”
梁盏盏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
“好吧,”柳霜挎住她的胳膊,“那我们回去?”
梁盏盏点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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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前,梁盏盏仿佛打卡一样,又安静的在司遥的病房门口坐了一会儿。
直到天上出现橙红色的晚霞,她这才站起身离开,没有回头。
今天许萍和梁元义不在家,梁盏盏坐在车里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个家常菜馆。
她长吁短叹的揉着酸痛的肩膀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了正对门口坐着的卓然。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冲锋衣的男人,低着头,筷子在桌上的盘子中来来往往,吃得非常欢快。
这个时候,恰好他也抬起了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盏盏。
两人的目光相接,同时都傻了眼。
这么巧?!!
梁盏盏心下震惊,面上却不显,只是笑了笑和他点个头。
卓然抿起嘴,弯了弯眼睛,就当是打招呼了。
“小盏,你来啦?”见是她,热情的老板娘迎上前,“坐哪?”
肩膀上持续传来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就像一个生锈了的齿轮,不断在运动中发出晦涩的声响。
梁盏盏咬着后槽牙勉强扯出个笑来,随手指了指窗边,“就那吧。”
“好嘞,”老板娘又转身去取了菜单,“今天吃点新菜?还是老样子?”
梁盏盏在凳子上坐下,又活动了一下肩膀,抬头回答:“老样子吧,谢谢姨姨。”
卓然的目光默默跟着梁盏盏的身影挪到了床边,看着她仿佛很痛苦似的活动着肩膀,有些抓狂的揪了揪头发,将马尾辫上拽出了一小缕翘起的呆毛。
——不对,应该叫聪明毛。
“看什么呢你?不是说块饿死了吗,”苏川柏疑惑的看向他,又随即赞赏道,“还别说,这餐馆还挺不错的,比那刚开的网红餐厅强多了。”
老板娘是个健谈的性子,听他们这么一说,立马得意洋洋的接话:“那可不!咱们这餐馆开了好多年啦,好多医生都来我这吃呢——哎对了,那不就有一个,盏盏,你说是不?”
苏川柏听着那莫名有些熟悉的读音,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向老板娘口中的zhǎn zhǎn看去。
梁盏盏用余光看到和卓然一起吃饭的人往这边看过来,下意识放下了手中揉捏自己肩膀的动作,硬着头皮回答:“是啊!”
苏川柏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卓然,又低头神经兮兮的念叨了几句,抬头问:“哎,那天你喝多了给打电话那个叫啥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