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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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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缓缓驶离了车站。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顾松兰那颗悬着的心愈加难以平静,而她的思绪也像脱缰的野马肆意地飞扬起来。
此时的她心中正有无数个疑问在滋长,而每一个疑问都关乎好朋友的幸福。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然后定睛地凝视着车窗外风驰电掣般出现又迅疾消失的景色,思忖了半响,似乎若有所悟。
只见她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仿佛有莫大的悲伤无来由向她袭来,而她竟没有招架之力,只得任由悲伤在脸上晕染开来。
事实上,她不是在为好朋友遭遇棘手之事而痛心,而是在痛惜自己死水般的人生。
她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困兽,被一个无形的笼子紧紧地罩住,没有挣脱牢笼的希望,没有冲破藩篱的勇气,唯有在困境中无助地哀嚎,让难言的痛苦一点点蚕食自己尚未麻木的心。
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消极厌世的人,只不过乏味而迷茫的生活让她对人生没有了期望,她不晓得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人生的希望是什么。
顾松兰此行的目的地是北京。
对于北京,她本没有特别的情愫,但因为发小兼好朋友韩书雁和另一个人的缘故,她对这座城市产生了异样的情感。
每次想到北京,顾松兰的心头就会荡起一丝丝温暖,都会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动不已。因为萦绕在她心头的人在那里,那里有她的牵挂,有她深埋的思念,也有她对未来的一点点憧憬与期盼。
但是,这次的北京之行却没有那么惬意,顾松兰甚至有些忐忑不安,只因此行祸福未卜,虽然这祸福与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她还是不免要提心吊胆,毕竟好朋友的幸福也是她心之所系的。
回想起好朋友韩书雁的那一通电话,顾松兰依旧有些心绪难平。
在电话的那头,韩书雁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哽咽着说,她快撑不住了,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哀伤之余,她请顾松兰来一趟北京。
至于具体原因,韩书雁并没有详加说明,只是请求顾松兰火速前来。
放下电话,顾松兰整理了一下手头的工作便向学校请了假,还特地嘱托一位老师在她回来之前帮忙代课,之后便急匆匆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顾松兰其实很清楚,韩书雁之所以打电话给她,十有八九是感情出现了问题,她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以往每一次韩书雁打电话给她,都会向她大倒苦水,说自己悔不当初,不该鬼迷了心窍,被刘建飞的花言巧语所蒙蔽,过早地踏进了未知的婚姻,以致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对于韩书雁的这番遭遇,顾松兰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她虽能了解韩书雁为维系那风雨飘摇的感情而忍气吞声的无可奈何,却又觉得她这般没有底线的委曲求全,实在是失了尊严、丢了骨气。
事实上,顾松兰很想给韩书雁实质性的帮助,无奈力有不逮。
她既不能说服韩书雁逃离感情破碎的漩涡,也无法替她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挽救实已破碎的婚姻。毕竟,感情之事不比其他,无法用是非来判断,也很难用理智去权衡,很多时候都只是当事双方固执的自我设限和徒劳的无谓挣扎,最终不过是镜花水月,虚忙一场。
所以,她很怀疑,自己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但无论如何,对于韩书雁来说,这时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
火车终于抵达了北京西站。
顾松兰匆匆走出车站,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往韩书雁家赶。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就出现在韩书雁家门前。
她迟疑了片刻,来回踱了几步,才举起有些沉重的手按下了门铃。
门一打开,她尚且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韩书雁撞了个满怀,不由得向后趔趄了几步,这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韩书雁紧紧地抱着她,急切地说:“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顾松兰轻轻地推开了韩书雁,挽着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屋中。
可没走几步,顾松兰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跃入了她的眼帘。她呆呆地、难以置信地微张着口,目不斜视地望着他。
他,分明就是那个在她脑海中重复过千百次的人,那个曾给了她无数美好回忆的人。
眼前这个身材颀长、西装笔挺的男子雕塑般静默地站立着,乌黑深邃的眼眸中微露出惊异之色,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微微凸起的颧骨间高耸着挺拔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嘴唇扬起似有若无的弧线。那略有些憔悴而隐去了光泽的脸,却并未因此而黯淡,反而让人觉得那仿若画家的神来之笔勾勒出的容颜,无论何时都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顾松兰渐渐恍惚起来,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亦真亦幻,有些飘渺,不甚真切。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眼前的人儿不过是一个幻影,那或许只是自己意念的一种虚幻再现。
韩书雁看着有些呆滞的顾松兰,用被挽的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
顾松兰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收起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并尴尬地笑了笑。她佯装镇静地轻吸了一口气,嘴巴不由自主地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韩书雁见她欲言又止,便晓她不知如何开口,于是解释说:“是我叫表哥过来的。今天你别走了,去表哥家留宿一晚吧。他刚刚从外地赶回来。对了,你们好像很久没见了吧?”
听韩书雁如此一说,顾松兰有些羞涩地看了看孟辰瀚,依旧没说什么话。
而对面的孟辰瀚同样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顾松兰。
孟辰瀚的注视在顾松兰的心里掀起了波澜,他那执着而热烈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让她的脸不由得泛起了红晕。她的心怦怦直跳,脸上则微微发热,她感觉极不自在。
突然,顾松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转向韩书雁,连珠炮似的发问:“你的眼睛肿肿的,哭了很久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刘建飞又在外面乱来吗?”
顾松兰的口气满是愤怒,好像受了莫大委屈的人是她一样。
韩书雁拉她在沙发上坐下,顺势将她的包放到一边。
停顿了片刻后,韩书雁才徐徐地说:“他在外面不检点,这我早有耳闻,可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及我的立场和感受。昨天,一个很嚣张的女人给我打电话,扬言她怀了刘建飞的孩子,让我识相些早点离婚,免得搅得天翻地覆我讨不到任何便宜。我当时简直气疯了,一个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竟然口出狂言,真是恬不知耻!”
韩书雁越说越生气,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继而说道:“后来,我给刘建飞打电话,质问他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他敷衍我说只是生意场上认识的一个女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让我别听信那个女人的话。”
“你相信刘建飞的说辞?”顾松兰毫不迟疑地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韩书雁愤愤地说:“我怎么会相信?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跟他没有关系的女人会口口声声说有了他的孩子吗?会胆大包天地威胁我离婚吗?谁给她的胆量?”
“那你问出了什么?”顾松兰状似平静地问道。
“我知道刘建飞在骗我,所以不停地追问他。他被逼急了,就招认了一切。他说跟那个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没想到她会当真,更没想到她会耀武扬威地打电话警告我。他还说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怀孕,之所以撒这种弥天大谎不过是逼我就范,好让我主动提出离婚。事情的缘由就是这样的。”
听了韩书雁的叙述,顾松兰的心凉了半截,她没想到刘建飞竟是如此的不堪,视婚姻为儿戏,践踏感情如草芥。
她静静地看着韩书雁,心平气和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离婚还是原谅他?”
只见韩书雁摇了摇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顾松兰轻咳了一声,语气和缓地道出了心底的担忧:“你们一再为了他的风流韵事而吵架,你真的觉得无所谓吗?对于一个三心二意甚至无情无义的男人,你为他付出的一切真的值得吗?你爱他的结果是什么呢?他的背叛,这就是他给你的吗?这就是你应该得到的吗?退一万步讲,即使这次你既往不咎,那以后呢?”
韩书雁再次摇了摇头,迷茫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许他真的已经厌倦了我,所以到处拈花惹草,也或许真如他先前所说,他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果真如此的话,我想他有一天一定会幡然悔悟。”
顾松兰的心不禁一颤。她听得出来,韩书雁分明是在为刘建飞开脱,她对那个男人依然心存不舍。
顾松兰深深地叹了口气,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站在一个好朋友的立场,我似乎应该劝和不劝分。可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看得很清楚,当一个男人不管不顾地在外面寻花问柳时,他早已将忠诚置之度外,早就把你们曾经的誓言抛诸脑后了。对于一个已经变了心的男人,任何的挽留都是对自己的一种伤害。这样的人,你还留恋他什么呢?”
韩书雁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我也知道,刘建飞真的变了。想当初,他为了追到我煞费苦心,起初我根本不为所动,可渐渐的就被他的热情给征服了,最后还是选择了他。想想那时的他,体贴浪漫又专一,可是结婚后没几年,他就原形毕露了。”韩书雁说到这里便停顿下来,脸上的落寞越来越浓。
仿佛经历了内心的短暂挣扎,韩书雁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一开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是一时糊涂。谁知他后来越来越过分,竟然跟一个女人搞出了孩子。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跟他结婚。事实上,当时表哥还再三提醒我,要我好好考虑清楚,但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根本听不进相左的意见,固执地笃定我可以抓住他的心。现在看来,我真是高估了自己。”
韩书雁说完,便向已经落座的孟辰瀚看去,有些失落,有些自责,也有些懊悔。
就在三人陷入沉默,屋内一片寂静之时,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出现在三人面前。他,就是韩书雁的丈夫刘建飞。
刘建飞浑身散发着酒气,走路东倒西歪,目光有些游离,但尚存一丝理智。
看到客厅中的三个人,刘建飞先是一愣,接着看向起身而立的孟辰瀚。
刘建飞惊讶地说道:“孟辰瀚?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跟她一起来的吗?”说着,抬手指向业已站定的顾松兰,“我认识你,顾松兰,你是书雁的发小,你来做什么?”
不待顾松兰回答,刘建飞便恍然大悟一般,用手拍了下脑门,接着语带怒意地嚷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来破坏我们感情的吧!你是不是怂恿书雁跟我离婚?我告诉你,你的奸计不会得逞,我是不会离婚的!你不要在这里搬弄是非!”
刘建飞一边说着一边对顾松兰指指点点,且目露凶光,言语中透着不满和警告。
“你……”顾松兰本想反驳刘建飞,可转念一想,跟一个醉鬼有什么计较的必要呢?即使他清醒如常,也犯不着跟一个自己压根不欣赏甚至有些鄙视的人较劲,那纯粹是自寻烦恼。
对待那些无礼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不与他浪费任何唇舌。
顾松兰平息了心中的怒火,转向依旧坐在沙发上却一言不发的韩书雁,一字一句地说:“书雁,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话一说完,顾松兰就弯腰拎起了放在一旁的书包,之后看了一眼静坐不语的韩书雁和笔直站立的孟辰瀚,犹疑了片刻才向门口走去。
“赶快走,你这个老处女,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别到最后没人要,那可就惨喽,哈哈哈……”刘建飞一脸嫌弃地盯着顾松兰,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一旁的孟辰瀚早已怒不可遏。他攥紧拳头,一个箭步上前,对准刘建飞的肩膀就是狠命的一击,并怒气冲冲地指着刘建飞说:“你是不是个男人?你这混蛋,收回你那些口不择言的话,看看你这副德性,真是欠揍!”
刘建飞被一拳击中,一个重心不稳,便歪倒在沙发一角接着滚落下去。
顾松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猛然回头,看见身材稍显臃肿的刘建飞正在地上翻滚,嘴里还叫嚣着:“孟辰瀚,你疯了吗?你竟然打我!”
这时,一直默默不语的韩书雁从怔愣中起身上前,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刘建飞,用略带埋怨的口吻对孟辰瀚说:“表哥,你怎么打他?他喝醉了才胡言乱语的,你干嘛跟他一般见识?”
孟辰瀚没有言语,却用凌厉的目光看了看微怒的韩书雁和铁青着脸的刘建飞,然后大步向门口走去。
走到顾松兰近旁时,孟辰瀚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而正呆呆地杵在那里,表情有些木讷的顾松兰只得跟着向外走去。
紧接着就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