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若许闲乘月》夜扫梧桐

2、捣乱

　　许乘月端着茶来到她爹屋外。

　　许父正在屋中对着账本，手下算盘珠子被拨动得啪啪响。

　　许乘月喊了他一声，许父才将目光移向她，但也只是一眼就又回到了账本上。

　　“你怎么来了？”许父随口问道。

　　他忙着做生意，没有时间教导儿女，许乘月又自小被林氏教导着不能打扰父亲，所以父女二人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

　　许乘月将茶盏放下，走到许父身后帮他捶起背来，“爹爹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

　　女儿的关心让许父心中安慰，他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拿过茶盏轻抿一口。

　　盏中的茶叶比一般人泡的多了一倍，所以苦涩感也更重些，但这正是许父喝茶的习惯。

　　他没想到这个与他最是疏远的女儿竟然还知道这一点。

　　顿时，许父的慈父之心上涌，他拉过许乘月，满眼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想起林氏与他说起的胡家，抡起来还算他们家高攀了县令的亲戚，他忍不住叮嘱女儿，“嫁到胡家要孝敬公婆，伺候好丈夫，要谨记贤良淑德，尽好本分知道吗？”

　　许乘月眼神暗了暗，前世出嫁时父亲也是这么叮嘱的，她也牢记于心，不敢忘怀，自问没有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可凭什么受苦受难的都是她？

　　“爹我不想嫁。”一不留神，许乘月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许父眉头轻皱：“说的什么傻话，女子都是要嫁人的。”

　　“可若是胡家并非良人呢？”既然都起了话头，干脆就都说出来好了，许乘月这般想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父的眉头整个都皱了起来，“你见过胡家人了？”

　　许乘月当然见过，但她一个“我”字出口就连忙住了口，“......没有见过。”

　　许乘月的吞吞吐吐已经耗尽了许父的耐心，刚刚那点儿慈父的心也已经消磨殆尽，他有些不满的指责道：“别在这儿耍脾气，你二娘好心给你选了门好亲事，她待你如何你自己是清楚的，再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那就是寒了你二娘的心！”

　　林氏本来就不安好心，如何会寒心？但许乘月没法说出口。

　　在许父眼中，林氏是十几年来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内宅的贤内助。

　　他不仅不会相信许乘月的话，大概还会觉得她疯了吧？

　　许乘月不再多言，默默垂着头离开了许父的屋子。

　　在这个家里，没人会护着她，也没人会相信她。

　　嫁去胡家仿佛是她命中注定的事。思及此，许乘月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也忍不住决了堤。

　　“乘月你怎么了？”林氏正巧迎面走来。

　　许乘月连忙擦干眼泪，心情不好的她干巴巴的打了个招呼。

　　林氏瞥了一眼许乘月走来的方向，一下就猜到她定是在许父那里受了责备。

　　她不知道这父女两人是因为什么，但他们关系不睦却是她乐意瞧见的。当即如往常那般安慰了几句，顺带着将心情不佳的许乘月带出去逛逛。

　　林氏当然不会这么好心，逛街也不是为了宽慰许乘月，而是胡家二老要先瞧一瞧许乘月。

　　虽然他们家的儿子不怎么样，可这娶进来的媳妇可挑得仔细，不入得他们眼的他们还不稀罕，谁让他们是县令家的亲戚呢，就是有这个挑拣的条件。

　　林氏按着约定，将许乘月带到茶楼，选了个二楼临窗的位置，这儿正对着楼梯口，来人一眼就能看见。

　　许乘月是坐下时才恍恍惚惚想起自己前世也来过这个茶楼，当时小坐了一会儿，便回了家去，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以至于她都快忘了。

　　她清楚林氏不会做无用的事，莫名其妙带她来茶楼也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

　　这时，窗边一只鬼鬼祟祟的小松鼠吸引了许乘月的注意。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小家伙？

　　许乘月盯着它，探头探脑的小松鼠也感受到了目光，一人一鼠一个对视，许乘月先笑了起来，抓了把桌上的瓜子主动示好。

　　松鼠警惕的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于瓜子的诱惑，来到了许乘月的手边。

　　许乘月瞧它有趣得紧，悉悉索索的声响后，瓜子皮就落了一窗台，也不知道这小东西饿了多久，吃得这般快。

　　坐她对面的林氏就没有什么心情看松鼠了，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楼道，好能在第一眼看到胡家二老。

　　许乘月也只是表面上被松鼠吸引去了目光，实际上眼尾余光一直盯着林氏，看看她要耍什么名堂。

　　忽的，她看见林氏的脸上露出喜色，微不可查的对着楼道方向点了点头。

　　许乘月立马打起了精神，不再理会窗边的松鼠，慢慢回过头，假装看着手中的清茶发呆。

　　林氏看的是楼梯口，那应该是什么人上来了。

　　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应该是往她这边走来了。

　　许乘月不动声色，只等着人经过身边时瞥上一眼。

　　距离越来越近，许乘月算好时机抬起头，正正对上两双同样打量的目光。

　　对面那一对中年夫妇顿时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许乘月却像被人定住似的，前世被骂丧门星的情景又浮现出来，只因为来的两人正是她前世的公婆。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吗？

　　看着林氏与她们交汇的目光，许乘月暗自否定，这绝对不是巧合。

　　胡家二老经过刚刚的尴尬，也不敢选靠得太近的，隔了两三张桌子坐着，两人时不时侧目朝许乘月那边看看，又低头谈论一番。

　　他们这幅模样，许乘月心中有了猜测，这二老该不会是来相看她的吧？

　　所以前世她也被这样相看过！

　　许乘月心中更加气愤，自己不是货物，由不得他们这般打量挑拣。

　　她心中冷笑，瞟了一眼对面的林氏，相看？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她也想知道，一个粗鲁无理的人，胡家还敢不敢娶，她的好二娘又要怎么收场。

　　许乘月手边的茶杯正准备砸，窗边一道身影嗖的一下窜进了她怀里。

　　在许乘月的惊讶中小松鼠与她一个对视，接着一口就叼走了她系在腰间的荷包。

　　许乘月虽然不解，但一个更好的主意在脑中闪过。

　　她故意尖叫起来，手足无措的喊着有老鼠，在惊慌之下她散乱了头发，没有了仪态，不像个好人家女儿，倒像个疯婆子。

　　林氏在短暂的惊吓后迅速回神，她还记得胡家二老都在看着，脸色难看的拉着许乘月，要她快些安静下来。

　　许乘月哪能听她的话，疯了一阵便装作被吓得不轻的跑出了茶楼。

　　林氏想要追上去，可马上被面色铁青的胡家二老拦住。一个疯婆子都敢介绍给她家，这人是拿他们当傻子还是冤大头？

　　许乘月跑下楼，拐进没人的巷子里，这才收起了慌乱的模样，散乱的头发被她随手一挽，嘴边露出微笑。

　　她这么一闹，名声是没有了，但胡家的亲事也是成不了了。在胡家二老的心里，那个废物儿子就是天上月，要不是瘸了腿就是大家闺秀都娶得。

　　如今她是入不了他们二老的眼了吧？

　　许乘月心里高兴，正准备抬脚回家，低头就看见刚刚那只小松鼠叼着她的荷包就蹲在她脚边，还抬头看她。

　　许乘月刚刚才利用了这个小东西，害它在茶楼里一顿乱窜才逃出来，心里对它多了几分喜爱，于是蹲下身，轻语道：“你是来还我荷包的吗？”

　　说着她伸手要去拿，小松鼠却忽然转身往巷子里蹦跳了几步。

　　在许乘月以为它要逃走时，它又在五步远的地方回头看她。

　　许乘月瞧着这小东西似乎是想要看看她有没有跟上。

　　它要带她去哪儿？许乘月有些好奇，于是抬脚跟了上去。

　　巷子越走越深，许乘月数着拐过了第九个弯那小家伙才停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静悄悄的，这地方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巷尾堆了一堆的破木板子，都不知道哪个年头堆放在这儿的了，生出了一股子腐坏的味道。

　　小松鼠就站在破木板子顶上，见许乘月不过来，松开口中的荷包，对着她就是一阵吱吱吱吱的叫。

　　许乘月从它的叫声里似乎听出了几分焦急，她慢慢靠近，终于看到藏在腐烂木头下一只属于人的手。

　　这里倒着一个男人！

　　许乘月强自镇定的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她立马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受伤倒在这里，也不知道那只松鼠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她只知道她并不想惹什么麻烦。

　　而随随便便救一个身分不明的人回家，就是麻烦的开始。

　　许乘月扭过头，冷漠的往巷子外走去，松鼠见她要走，连忙追上去，咬着许乘月的裙摆，想要拦下她。

　　可它哪里比得过人的力量，一脚就被带飞了摔在地上，嘴里吱吱的叫着像是在挽留，可许乘月一步不停，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

　　小松鼠有些难过的爬起身，蹦跳到男人身边，头顶着他的脸颊咕噜了一阵，没能将人唤醒，它又跑去一个水洼边，将蓬松的尾巴浸湿。

　　水洼里的水应该是哪天降雨时积下的，看起来脏兮兮的。

　　小松鼠带着沾了水的尾巴回到男子身边，用尾巴在他唇边来回的扫，它是想要让男子能喝些水。

　　它动作熟练，也不知道这么干了几天了。

　　许乘月无奈的叹了口气，提起小松鼠就丢到了一边，转头将男子搭上了肩。

　　小松鼠懵了懵，爬起来看到去而复返的许乘月，高兴的又吱吱叫了两声。

　　许乘月白了一眼不理它，拖着肩上的人往巷子外的医馆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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