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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宠物有了吊牌就不会走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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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躺在一片蔷薇花丛中,银白色的纱裙如月光般朦胧,身体微微起伏,睡得好沉。
阮苏拨开氤氲的薄雾,走上前,不受控制地躺在她的身边,轻轻抱住她的后背,一缕熟悉的气息侵入四肢百骸,她的意识渐渐沉缓,阖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后背。
呢喃着。
就像曾经的某个夏夜。
日上三竿,在南滇村的民宿里,阮苏的鼻子被咖啡香混合着橙子糖味勾醒。
得知她回国以后,阮苏又梦见了路辰薇。
她睁开眼睛,一张鼓鼓的小脸含着棒棒糖,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小孩是民宿老板李泽科的女儿,六岁,叫糯糯。
糯糯眨巴着眼,奶声奶气:“姐姐你终于醒啦!快起来陪我玩!”
“糯糯乖!记得吃完糖要刷牙好不好,不然小蛀虫就要钻进糯糯的小牙齿里啦。”
阮苏捏了捏糯糯的脸,糯糯懵懂地点点头。
阮苏起床抻了个懒腰,发出驴叫般的声音。
“懒驴终于醒啦。”
沈涵雨坐在沙发椅上,嘬着搪瓷缸里的普洱咖啡,看着昨天晚上阮苏熬夜写的脚本。
“懒驴写的脚本还可以吧,受James的启发,凌晨三点又改了一版。”
“行,写得可以,奖励一根胡萝卜。”
阮苏起身,赤脚走向窗边,拉开窗帘的一刹,强光刺得无法睁眼,缓缓适应后,窗外景色变得明朗。
白色木栏围成的院子被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一层层包围,中间留出一条石板小路,民宿老板李泽科正逗着一条白土松,身后的蔷薇被照料得极好,锦绣成团,不时萦绕着几只翩飞的白蝶。
“怎么样,工作日睡到自然醒,醒来还有这么美的景色,幸福吧。”沈涵雨嘬了一口咖啡,长舒一口气。
阮苏伸了个懒腰:“是啊,虽然做自媒体也累,但起码心不累。”
七年前,阮苏从海东大学的中文系毕业,本来打算留在海东实习,但是发生了一些变故,她回到了京平市,在父亲朋友开的公司做文职。
工作的这四年里,她发现自己的生活轨迹与自己想象的样子逐渐分离,曾经约定好的一切都像是孩童时幼稚的幻想,她迷失在朝九晚五的生活里,日复一日,枯燥无味,身体里像被剜去了一块。
于是她逃跑了。
她来到了杭塘,和沈涵雨、刘凯森一起创建了视频账号“出逃计划”。
这几天,她们来到了南滇村拍摄素材,结识了大厂离职后回到家乡,宣传家乡文化的李泽科,并且入住了他经营的民宿。
这两天里,她们跟着村民一起上山采茶,到李泽科经营的咖啡种植园参观,还品尝了当地嬢嬢准备的特色美食。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阮苏的神游。
“喂!大懒二懒起床没有!赶紧的!还要去拍打银器呢!”
沈涵雨一边喊道,一边起身打开房门:“起来了!起来了!”打开门看着刘凯森举在半空中的手,“门锤坏了,你就留在这里吧,没人给你赎身。”
刘凯森傲娇扭头:“行啊,正好李老板在招人,我问问他要不要剪辑!”
沈涵雨双手抱在胸前,坏笑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李老板了呀,确实,人家虽然是单亲爸爸,但是身体强壮,家底雄厚……”
“你快闭嘴吧!”刘凯森赶紧捂住她的嘴,眼睛瞟向拉着阮苏手的糯糯,“阮大苏!别以为你不吱声,我就看不见你!赶紧收拾!”
阮苏逗趣地看着糯糯:“糯糯,哥哥好凶啊,我们不跟他玩。”
糯糯抬起小眉毛,学着大人生气的模样:“哥哥好像阿奶,阿奶也这样凶凶地叫我起床。
刘凯森一脸悲伤,冲过来捏糯糯的脸:“糯糯,是谁给你糖吃的,你不跟我好了吗?”
糯糯咯咯大笑。
此时,阮苏一抬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李泽科,他正一脸温柔看着她们。
阮苏赶紧打招呼:“李老板!早!”
刘凯森转身看向门外:“李老板早。”
李泽科:“早,饭好了,吃完饭我们就可以去找洪叔了。”
之前托李泽科联系到非遗传承人洪德厚,准备今天拍摄打银器。
吃过早午饭后,四人带上设备走在青石板路上,微风拂过,弥漫着淡淡的植被清香。
四人沿着小道走了一段路,随着一阵金属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近,李泽科停在了一扇门前:“就是这里。”
他轻轻推开朴素的木门,金属气息扑面而来,只见院子里,一位花甲老人正专注地对着一块银料敲打。
“洪叔!我们来了!”显然敲打的声音盖过了李泽科的呼唤。
他向前走,更大声地唤道:“洪叔!我们到啦!”
洪德厚这才停下手里的锤子,缓缓抬头。
几人微笑着上前,轻轻放下给洪德厚带的礼品。
阮苏满脸笑容:“洪叔您好!这是我们给您带的一点小礼物。”
她又想着洪叔可能耳朵有点背,于是弯下腰冲着洪叔的耳朵,大声喊道:“洪叔!我们是之前托李哥联系您的视频博主,想向您请教打银器的技艺,然后发布到网络上,让更多人了解这项非遗文化!”
洪德厚依旧坐在原地:“我耳朵不背,不用那么大声。”他缓缓从耳朵里摘下两个耳塞,放在一旁,“这是女儿给我买的耳塞,说保护耳朵的。”
阮苏尴尬地定住弯下的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您女儿真孝顺啊!您现在方便吗?我们给您简单梳理一下拍摄流程?”
洪德厚点点头:“我腿脚不方便,阿科,你给她们找椅子坐吧。”
得到允许后,李泽科从房间里找出来仅有的两把椅子,他将椅子放在洪叔身边:“你们坐吧,我陪小哥站着。”
阮苏和沈涵雨默契地微微一笑,一同看向刘凯森,却被他给瞪了回来。
两人坐下拿着脚本,耐心地和洪叔讲解着一会的拍摄流程。
在讲解的时间里,刘凯森已经架好了摄像机,调好灯光和角度。
阮苏合上本子,微笑着说:“大概就是这样,您就像平时一样就行,不用拘束。”
沈涵雨一脸笑意,怕洪叔会有镜头恐惧,安慰道:“对,您就当我们不存在。”
“还好,之前央视来人也采访过我。”洪叔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和央视主持人的合照。
两人尴尬一脸。
阮苏合上双手:“真好!那我们开始吧!”
刘凯森按下开始录像键,镜头里,洪叔重新拿起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银料,那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个院子里又只剩下他自己。
洪叔缓缓开口:“一个银器最终呈现出来,需要经过千锤百炼。比方最常见的银壶,也需要经过下料熔银,捶打成片,打制壶嘴、壶盖、壶把、壶耳、壶钮,还要捶打出表面肌理,最后组装、清洗、打磨抛光,每一步都要耐心仔细。”
确实,洪叔丝毫不紧张,反而娓娓道来。
刘凯森将镜头拉近,能清晰地看见洪叔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他的双手布满老茧,敲打的动作宛如在演奏独特的乐器,时而急促,时而舒缓。
洪叔突然开口:“你们要不要试试?”
几人受宠若惊,站在摄像机旁边的沈涵雨小声提醒:“洪叔,我们脚本里没有这项内容。”
“非遗需要年轻人,谁愿意一直看我这个老头子。”
几人面面相觑,原定是计划让阮苏尝试的,但是怕洪叔觉得年轻人碍手碍脚,浪费了材料,所以阮苏删除了这部分,想专注记录洪叔的技艺。
但又转念一想,洪叔说的没错,自己过分追求纪录片般的真实,忽略了视频的互动性和可看性,反而不利于宣传。
阮苏犹豫地说道:“洪叔,您可以教教我吗?我想试试。”
“可以,想打个什么?”
“我想打一个刺猬形状的吊牌。”
“行,可以。”
阮苏向他鞠了一躬:“谢谢洪叔!”
洪叔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沈涵雨:“你呢?不试试吗?”
沈涵雨想起家里桌子上还摆着一坨没有形状的羊毛毡,望而却步:“洪叔,我就算了,我手工不行,让她学吧。”
“行,你先画个草图吧。”洪叔起身去挑银料,一边沉重地说,“先说好,这个还真没那么简单。”
“嗯,我已经想好了。”阮苏在纸上信手拈来,这刺猬的图案还是上高中时自己和路辰薇一起设计的。
洪叔将银料放进阮苏面前的坩埚:“呦,你这画得挺快啊,我看看。”
阮苏像幼儿园的小孩一样,开心地给老师看自己的“杰作”。
“画得挺好啊,试试吧。”
刘凯森将摄像机搬到阮苏面前,准备拍两人的近景。
洪叔打开喷枪,一边嘱咐道:“先把银料熔化,距离不要太远,把火聚集在碗里,小心烫到。”
阮苏点点头,谨慎地拿起喷枪对着坩埚里的银料,一道蓝色的火焰迅速将银料包裹住,慢慢的银料逐渐变软,开始呈现出一种流动的态势,没一会银料就变成了圆润的橙红色水珠。
“然后用钳子夹着碗,倒进模具里。”洪叔说着将工具递给阮苏。
坩埚有点重,阮苏颤颤巍巍地用两只手小心地夹着,生怕打翻。
她将液态银倒进圆形的模具里,橙红色的银水流进模具,瞬间褪去炽热的红光,变成了一块银饼。
“接着拿这个锤子打,打成薄薄的片状。”
阮苏像听话的提线木偶,只管接过洪叔递来的工具,每一步都谨遵指挥。
叮叮当当一顿敲打后,一个圆形吊牌初见雏形。
“好了,把你刚才画的草图,画到银片上,然后用锤子和錾子刻画出来。”洪叔说着,把工具一一摆在桌上。
经过一段操作后,阮苏早已满头汗,小小的一个吊牌上要刻出刺猬的花纹,还真如洪叔说的没那么简单。
“你那个刺不要画那么多,不然不好刻,刻坏了还不好修。”
阮苏埋头认真画着:“嗯,好的。”
接着她拿起錾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银片上的刺猬图案,另一只手握住锤子,在空中短暂停顿后,精准而有力地敲击在錾子上。
洪叔在一旁盯着阮苏的一举一动,欣慰地微微点头,不管手艺如何,认真的态度倒是可嘉,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和大家对视上后,撇撇嘴示意“看看她还真有两下子。”
阳光逐渐西斜,在洪叔一步一步地指导下,一个刺猬的图案逐渐浮现,最后一锤给刺猬点睛。
阮苏长舒一口气,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她拿起吊牌,迎着阳光细细端详后,又将吊牌给镜头展示,其他人也凑了上来观赏阮苏的首创之作。
“你这咋像给宠物戴的。”刘凯森在镜头背后轻声打趣。
沈涵雨附和道:“还真有点,像狗狗牌,你要养狗了?”
李泽科信以为真:“哎呦,小妹对宠物真好,改天给我家大白也打一个,听说宠物有了吊牌就不会走丢了。”
阮苏刚要开口辩解,这明明是挂项链上的,却在听见李泽科的话后,凝滞住了。
她垂眸盯着手中的吊牌,摩挲着,声音有些虚浮:“嗯,给刺猬的,防止走丢。”
已经走丢了,还能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