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飞盘和小狗 ...
-
杭塘市五月的天已是热情过了头。
津滨公寓里，小小的茶几上窝着三个人，空调19度，还是汗津津的。
三人从上午开始剪辑新一期的视频，一直弄到下午四点还没结束，要不是肚子提前罢工，都忘了午饭还没吃。
所以到底是谁在羡慕自媒体人不用上班的。
上大学时，她们是一个摄影社团的，毕业工作了几年，都讨厌上班，所以决定一起做自媒体，结果无非是从家养牛马，变成了野生牛马。
整个团队的“大家长”沈涵雨随便点了一家最近的朝鲜冷面。
二十分钟后，穿着黄马褂的使者救活了快要饿死的三个人。
阮苏穿着大裤衩盘坐在地上，大口地吸溜着冷面，电脑上正播放着最近在追的纪录片《Sahara Echoes》（撒哈拉的回声）。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突然撇下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好！这镜头拍得好！”
说完打开手机备忘录，把灵感记了下来。
负责摄影和剪辑的刘凯森端着一盘西瓜从厨房走过来：“这是今年获奖的片子吗？”
沈涵雨接过西瓜放到茶几上：“对，听说导演也获奖了。”
阮苏：“James确实牛，但我觉得这次拍得出乎意料的好，快六十了还能拍出这么狂野的镜头。”
刘凯森：“听说他新交了小女朋友，估计是爱情的滋润？”
阮苏：“你别说你拍不出来是因为没有爱情的滋润。”
沈涵雨接茬：“大总攻最近不理你了？”
阮苏拍手大笑，刘凯森一手一块大西瓜，直接塞进两人的嘴里：“啰嗦！”
阮苏笑得差点被西瓜汁呛到，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抽了一张纸巾。
突然手机叮了一声，通知栏上似乎是微博的图标，没细看。
不对！又扫了一眼。
特别关注 @刺猬LCW“回家了。”
“什么时候弄的特别关注？”阮苏拿起手机，点开微博。
更新的动态是一张机场出站口的照片，配文“回家了。”
阮苏从地毯上猛地站起，险些打翻冷面汤。
“电脑！”刘凯森眼疾手快地把“身家性命”端起。
沈涵雨依旧犀利：“咋啦，黑历史被扒了？”
起身太猛，眩晕感夹杂着复杂的情绪，让阮苏感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子的历史全是高清帅照，扒出来也算是暗广。”
什么时候设置的，阮苏有些忘记了。
自从大四这位“特别关注”出国留学后，七年间两人没有任何联系，而她的所有社交账号在那一天也停止了更新。
她犹豫着点开评论框，输入了一句“欢迎回家”，最后却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关闭屏幕的那一刻，封锁记忆的阀门被偷偷撬起，思念的洪流顺着河堤流进干涸的心床。
......
十三年前，两人各自因为家里的原因，转学到京平一中，碰巧都分在了高二四班。
那天是京平市阳光最明媚的一天，也是学校里的紫菀开得最盛的一天。
“大家好！我叫阮苏，阮玲玉的阮，苏轼的苏，从津北三中转过来，爱好广泛，乐于助人，希望今后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大家好，我叫路辰薇。”
两人并排站在讲台上，阮苏比路辰薇高了一头，像大姐大和受欺负的乖乖女。
阮苏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石榴般粉得欲滴的嘴唇，明亮的双眼溢出骄傲，一身红色运动装，上衣印着“中国”两字，一只手插着兜，朝气蓬勃，就像一朵炽热明媚的红百合，正是花期。
路辰薇截然相反，齐肩短发，刘海和眼镜将整张脸都埋在阴暗里，只能看见抿白的唇，身着白色娃娃领衬衫和墨蓝色百褶裙，像一朵难以靠近的崖边白花，被千山雪覆盖着，隐隐散发着凌冽的香气。
介绍完，班主任老郭指了指最后一排的位置：“你们先坐那里吧。”
阮苏单肩挎着书包，大步走在前面，路辰薇则默默地跟在后面。
刚一坐下，阮苏就侧着身子，歪着头，热情得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嗨新同桌！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自来熟得像是“原住民”。
路辰薇点点头，面不改色地将新课本塞进课桌里。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初印象到底取决于什么，长相？举止？信息素？还是注定的缘分？
阮苏初见路辰薇时，只感觉她站在那里，周身就有引力一般，即便她情绪冷淡，不喜言语，但就是会让阮苏不由自主地向她偏转，像是小狗看见飞盘就要追逐的天性。
往后的几天里，阮苏做什么都想带上路辰薇，好像自己一个人就干不了，即便大部分邀请都被她委婉拒绝。
后来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阮苏则换了一种方式，就是不管路辰薇做什么她都屁颠屁颠地跟着，像只癞皮狗。
“你也要去办公室吗，这么巧。”阮苏追上走在前面的路辰薇。
她未停下，一本正经地拆穿：“不是老郭叫我们来拿学生卡吗？”
“哦，是嘛！”阮苏双手插兜，跟在后面。
路辰薇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老郭抬头示意两人进来。
他打开抽屉翻找两人的学生卡，一边嘱咐：“你们两个转来也有一周了，多跟大家熟络熟络，阮苏你也多照顾照顾路辰薇，带着她和大家一起玩，路辰薇你也多开朗一些，学习方面我倒是放心，但是高中这段日子是人生中最珍贵的回忆，多留下一些快乐的记忆。”
阮苏故意打断，实则是怕赶不上体活课：“班任，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路辰薇的！”
老郭那大黑方脸上一脸的无奈：“你是太快乐了，高中也得留下点知识吧！”
说完把学生卡递给两人。
领完卡回班的路上，阮苏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路辰薇手里的学生卡。
“你也是二月二十九的生日啊！”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学生卡递给她看，“看！我们同一天生日！”
路辰薇匆匆扫了一眼：“好巧。”
阮苏则自然地挎上路辰薇的肩膀：“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过生日了！”
阮苏的突然靠近，连带着掀起的微风和她身上温暖的味道，将路辰薇包裹了起来。
路辰薇自小因为家里是开中医馆的，身上经常有药材的味道，再加上她看起来郁郁寡欢，经常有人嘲笑她是药罐子，然后躲得远远的，久而久之她便不喜欢与人亲近。
但此刻她能感受到阮苏靠近的力量，不是自己能轻易挣脱的。
阮苏似乎并未察觉什么，欣喜地滔滔不绝：“你也过农历生日吧，不然就要四年过一次生日，太惨了......但是明年就是闰年，我们也可以一起过阳历生日......”
路辰薇抿了抿嘴唇，微微点头，短发盖住的耳朵早已烫得通红，心里莫名慌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源自阮苏说要一起过生日而感到期待，还是她就是四年过一次生日的人而感到局促。
两人刚一走到班级门口，同学们早已收拾好书包，准备出去上最后一节体活课。
阮苏大步从门口跑上讲台，双手重重拍在讲台上，发出一声响，大家停下动作看向她。
“有没有想打球的，一起组一局啊！”
坐在最后一排的体育生于淏淳最先回应：“你球技咋样啊？”
“必须行啊，让你们见识一下本人的技术！”说完摆了一个傻了吧唧的投篮动作，一点也不像个女生。
路辰薇趁着阮苏冒傻气的时候，溜回了座位。
王炎，调皮捣蛋，招人烦第一名就是他，阴阳怪气着：“呦，女生还会打篮球呢？”
阮苏收回不正经，冷冷白了一眼：“女生不能打篮球吗？”
王炎属于自讨没趣：“能打~小爷我来切磋切磋！”
“行，等着。”阮苏懒得搭理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不一会，于淏淳走到她旁边问：“我还有两个好哥们，咱们要组一队的话，还差一个人，你有人吗？”
阮苏自信一笑，大手一挥：“有~你们先去占场地吧！”
于淏淳和他的好哥们走后，阮苏嬉皮笑脸地望向刚要起身的路辰薇，路辰薇对上她的眼神后，顿感不妙。
“薇薇~要不要一起玩呀~”
路辰薇鸡皮疙瘩掉一地。
虽然体育课跟着阮苏一起选了篮球，但也刚学完理论和运球，还没有实践过。
路辰薇惊愕地摆手：“我？我不太会。”
阮苏用右臂环住路辰薇的肩膀：“一起玩吧~篮球就是要在实践中学习，而且不是还有我嘛，我保护你！”
眼看路辰薇不为所动，阮苏使出杀手锏，晃着她的胳膊：“薇薇~求求了，我们队就差你了~而且老郭不是说了吗，要和大家一起玩~”
说罢，阮苏将脸凑近路辰薇，像只小狗眼巴巴地等着主人发布“出去玩”的指令。
看着阮苏如此恳切的样子，路辰薇一时失神，不知怎么拒绝，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应下，阮苏见状赶紧收拾书包，欣喜若狂地“拐”上路辰薇直奔球场。
两人来到球场时傻了眼，这里早已围观了许多同学。
“杜嘉珩！加油！杜嘉珩！加油！”
只见人群里一位身着白色短袖的少年，肆意奔跑着，每投进一个球，就听取“哇”声一片。
前桌李娜发现了站在一旁发呆的两人，走过来指着远处：“那个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校草杜嘉珩。”
然而这两人的关注点根本没在什么校草身上。
阮苏全是对占没占到场地的担心。
而路辰薇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双手紧紧地握着。
阮苏余光中发现路辰薇的异样，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没事，我一个顶俩......”
王炎路过，嫌弃道：“路辰薇你会玩吗？别被球砸哭了！我最讨厌女孩子哭了。”
阮苏瞬间被点着，居然有人敢当着面欺负自己的人，但还没等她破口，一声坚定的声音越过她，直击王炎的眉心。
“当然！”
王炎先是怔了一下，咧着嘴反问：“当然什么？”
“当然会玩！管好你自己吧，到时候输给两个女生可不好看。”路辰薇走到他跟前，一字一句砸在他身上，“而且我也讨厌男孩子哭！”
她坚定地看着王炎，身上仿佛竖起尖刺。
王炎被吓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留下一句“切，一会走着瞧！”然后尴尬地走开。
阮苏拍了拍还在炸毛的路辰薇：“你刚才也太酷了。”
路辰薇回头一瞬间仿佛收回了尖刺：“没事，走吧。”
阮苏呆望着路辰薇的背影，确实酷。
两人找到于淏淳，好在他们占到了场地，王炎也带着一伙高头大马的人走来，几人来到场地中线。
王炎突然提议：“猜丁壳儿，三局两胜，赢的人可以选择对方一个人跳球，咋样？”
反正是娱乐局，大家也都觉得无所谓。
然而三局后，王炎赢了。
“那就你吧，路辰薇，你不是会玩吗。”
阮苏刚想骂王炎卑鄙小人，结果路辰薇直接答应：“好。”
阮苏又被她酷到了，感觉已经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路辰薇肯定抢不到时，随着篮球被抛出，一个瘦小敏捷的身影快一步腾起，球被狠狠地拍走，犹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王炎脸上。
路辰薇有利的一击，让于淏淳抢到了进攻方，他迅速将球带向对面篮板，王炎一伙人才开始警惕起来，明显轻敌了。
眼看于淏淳马上运到篮板下，王炎几人快步拦在了他面前。
进退两难时，两个好哥们被王炎的队友看得死死的，此时一个身影快速溜到篮板附近，阮苏举手示意，于淏淳未经思虑，完全信任地直接将球抛给她。
阮苏一个箭步，稳稳接到传球，毫不多虑，直接将球投向篮筐。
她才比篮球架的一半高不了多少，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旗开得胜！
王炎不服气喊道：“刚才因为你是女生，不好意思防你！”
阮苏一个白眼从王炎身边经过，但看见路辰薇马上变了脸，对着她傲娇地扬了扬下巴，一脸“快夸我”的臭屁模样。
路辰薇回了一个不自然的假笑，她还真没见过哪个女生如此。
阮苏快速回防，王炎不敢再轻敌，直接一顿花架子操作，竟也投进了一球。
经过几轮的拉扯，阮苏和于淏淳等人配合默契，虽然说好是娱乐局，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燃起了胜负欲，路辰薇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尽可能的去卡对方位置。
“几比几了？”
“11比9吧，阮苏她们落后了。”
李娜和身边一起围观的同学们讨论着。
阮苏经过路辰薇，看着她脸颊妃红，汗水已打湿了碎发。
她一边跑动着接近路辰薇，一边问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事，你们加油！”
阮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飞速跑向对面，伺机行动，“一定要赢”这是她唯一的目标。
此时王炎队友正运着球冲向篮板，来势凶猛。
路辰薇站在王炎前面防着他，在他面前路辰薇显得如此羸弱瘦小，力量悬殊。
眼看队友要传球，王炎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转身撞向她，路辰薇险些没站稳，左脚向外一撑，眉毛瞬间揪在一起，此时阮苏和其他队友围了上来。
王炎在慌乱之下将队友传来的球脱手，路辰薇此时却没顾上那么多，忍着脚下的疼痛，竟直接将球抢了过来，传给了阮苏。
阮苏被路辰薇的传球撞个满怀，心脏快跳出胸腔。不知是物理心动还是化学心动，等缓过神，她便朝着篮筐冲了出去，仿佛小狗看到主人抛出的飞盘。
她轻轻一跃，手臂微微弯曲，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球稳稳地朝着筐里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飞盘和小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