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先生》梵祁子

3、第三幕

　　发明家发现城堡有人到访时，他正抱着快要枯萎的向日葵，窝在成堆破铜烂铁里郁郁寡欢。这几天他特意收拾出一个空房间，将自己关在里头，企图用填补空缺的欲望激发自己发明的灵感，但都以失败告终，成为堆放在角落的残次品。他尝试得越多，失败得越多，很快，残次品堆满了整个房间。

　　“先生，先生，有人来了。”一块带四轮的铁板呼喊着滑到房前，由于门是关着的，铁板不断重复前行和后滑的动作，把房门撞得哐哐响。它在城堡里充当门铃兼代步工具的角色，用发明家的话来说，它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眼力见儿”。

　　发明家被吵得火冒三丈，起身踢开堵塞门口的残次品，打开门，铁板便顺着惯性冲了进来，发明家一脚将它踏停。

　　在发明家冗长而单调的记忆中，他自拥有自主意识起，就住在这座城堡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独自一人不断在思考、灵感迸发、发明作品的循环中生活着。他从未踏出城堡，更未想过会有人来敲响城堡的大门，打破他平静的生活，毕竟他不需要吃饭、睡觉，更不需要与任何人进行交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热爱并享受着创造新事物快乐。

　　是的，他曾经很快乐，源源不断的灵感与想象“变现”的过程令他兴奋不已，直到少女第一次踏入这座城堡，他的个人领地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这一切仿佛戛然而止。

　　正因如此，发明家在这几天里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苦恼和烦躁，他试图让少女留下的向日葵给出一个答案，可惜向日葵不会说话，他试图走出城堡，可他居然连踏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所幸的是，少女再一次敲响了城堡的大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发明家竟有一种想要蹦起来呼喊的冲动，他觉得自己有救了。

　　少女的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激动，似乎发现了珍贵的宝藏：“发明家先生！太好了，您还在，这几天我一直很担心您，因为您说......”

　　发明家微笑着请少女到客厅坐下，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我还活着。当初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其实并没有。”

　　“您最近有新的发明吗？”少女很关心这个问题。

　　发明家未曾被人这样关注过，不大适应，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额，是的......我最近正为这件事苦恼......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您现在不必为此苦恼了。”少女胸有成竹地说。
　　“哦？难道你有什么办法？”

　　少女对发明家神秘地眨了眨眼，随后从斗篷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羊皮本子，在发明家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办法在这里。”

　　发明家接过羊皮本，解开上面绑得一丝不苟的蝴蝶结，厚实柔软的封面散发着向日葵的清香。他翻开第一页，嘴里不由自主地跟着念起来：“姨妈家需要一个自动补充羊饲料的饲料槽以及一个能够控制火候的火炉，总被火苗燎到头发可太糟糕了......如果可以，我能拥有一块夏天不会融化的冰块吗？最近太阳都要把我蒸发了——渴望冰块的堂弟......”

　　本子里记录了向日葵小镇上每一个居民的需求和愿望，它们中有的是少女亲手记录的，也有居民们为表诚意亲手写上的。

　　见发明家盯着本子久久不出声，少女拿不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先生，您那天说自己没有灵感了，我就想到这样的办法，希望可以帮到您......”

　　发明家依旧没有说话，可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说不出来。心里那股暖洋洋的陌生感觉，像太阳一样，由内而外，温暖他整个身心，顺带将他的喉咙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发明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用前所未有的真诚态度向少女道谢：“谢谢你，姑娘，真的谢谢你。你给了我许多灵感，让我重新燃起发明的信心，甚至不再为此难过了。”

　　少女没想到自己竟帮了发明家这么大的忙，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莫名地愧疚起来。她本想以这样的方式作为与发明家达成交易的手段，却收获了发明家如此真诚的感激。少女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将自己的要求提出来，否则太对不起发明家先生如此纯粹炙热的情感了。

　　发明家觉察到少女不敢宣之于口的为难，善解人意地问：“嘿，姑娘，你们镇上还有向日葵吗？”

　　少女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答：“有的，还有很多。”

　　“那正好，上次你送给我的几株向日葵已经枯萎了，我想，我的城堡的确需要一点不一样的装饰。请问我可以向你们买些向日葵，好养在城堡里吗？”

　　“可是......你不是说......”少女记得发明家先生之前说过，他并不喜欢向日葵。

　　“如果我的发明是能被你们所欣赏和使用的，我愿意用它们来换几株漂亮的向日葵，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不是吗？”

　　“是的，可是......”少女仍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姑娘，我曾对此不屑一顾，是因为我认为你们根本无法认同我的作品。这些年我将自己封锁在自私的世界里，肤浅地认为我的作品就是世界上最高雅的艺术，他人不理解是不懂得欣赏。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或许我的作品存在的意义，不是像墙壁上的画作那样只被懂画的人欣赏，而应该被有需求的人们所需要。”

　　少女顺利地代表向日葵小镇与发明家达成交易，没过几天，她便带领小镇的居民们拉着一车车的向日葵，穿过雪原，第三次拜访发明家先生的城堡，把城堡装扮得温馨又暖和。发明家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向大家介绍他过去发明的所有作品。

　　此后，发明家先生按照居民们的需求，顺利做出各式各样的工具、机器等等，甚至亲自到镇上考察，目的是发明更多玩意，改善小镇居民的生活。渐渐的，居民们获得自给自足的能力，不再为卖不出向日葵，换不来粮食而苦恼。

　　发明家在整片地区内声名大噪，不少人慕名前去城堡请求发明家创造新的发明，而到访的客人无一不为城堡里蓬勃盛开的向日葵而感到震撼。

　　因此，发明家在大家口中又有了新的称呼——向日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