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棵许愿树》葱头

6、第 6 章

　　“如果好奇的话可以跟着他们去看看。”白狐看着婴宁盯着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私心里，她确实是故意将这一家人引到了婴宁眼前。幸好，婴宁确实如她所愿对这一家起了兴趣。

　　“你不去吗？”婴宁走了几步，发现白狐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疑惑地问。

　　白狐仍旧趴在她的树枝上，她摆了摆爪子，示意自己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兴趣。

　　“安宁，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希望我去关注这一家，但我相信有你自己的考量，我愿意相信你。”婴宁说完，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正殿外的院子里，丫丫爹点燃老道士送他的香，强烈的香味让丫丫的鼻子难受极了，她捂着鼻子，不肯用手去接这让她不高兴的罪魁祸首。

　　丫丫爹有些着急，他强硬地要求小女儿拿着香和他一起。

　　母亲温柔地哄着丫丫，小女孩儿才极不情愿地拿着香，学着父母的样子跪在地上，一边举着香一边磕头。

　　上完香，丫丫爹和老道士在一起说着什么，丫丫娘带着丫丫走到一边的走廊里歇息，丫丫好奇地问：“娘，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这是在求神仙保佑呢。”丫丫娘拿手帕帮女儿擦掉额头沁出的小汗珠。

　　“神仙？是会实现愿望的神仙吗？”丫丫好奇地说，“那他会让哥哥回家吗？娘，其实我总感觉哥哥就在这里呢。”

　　丫丫娘脸色都变了，她看着女儿，急切地问：“丫丫，你说什么？”

　　丫丫坐在走廊里，小脚还一翘一翘的：“我说哥哥好像在这儿啊。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哥哥就在这里，是神仙听到了，要实现我的愿望了吗？娘，我们去找找哥哥吧，他会不会是在这里迷路了呀，不然怎么都不回家呢。”

　　丫丫娘将丫丫抱在怀里，她想到了儿子当年离开时许的愿，也许女儿说得对，她的儿子确实还在这里。

　　“不用啦，哥哥肯定是在神仙身边做仙童去啦。”丫丫娘给女儿擦完汗，又喂女儿喝了口水。
　　“哥哥是这个世上最懂事的孩子，神仙是太喜欢他了，所以早早就把他带走做了自己身边的童子。”

　　丫丫疑惑地问：“神仙就可以随便带走别人家的小孩吗？那我不要神仙实现我的愿望了，我可不想被带走，我要一直在爹娘的身边。”

　　丫丫娘连忙双手合十，对着院子说：“童言无忌，神仙莫怪。”

　　说完后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慢慢说给女儿听：“可不能这么说神仙，神仙是最好不过的了，神仙是看哥哥过得太苦，才让哥哥去过好日子了呢。”

　　丫丫也不再执着一定要带哥哥回家，她想想，说：“那我们就经常来看哥哥吧，多给神仙烧两炷香，让神仙保佑哥哥一直都过好日子。”

　　婴宁在一旁听着母女两个的对话，忍不住问到：“你们是真的相信神仙会实现你们的愿望吗？”
　　丫丫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子，她被婴宁身上红色的衣服吸引，大声说：“哇，这个姐姐的衣服好漂亮。”

　　丫丫娘连忙将丫丫拉近怀里，连声向婴宁道歉：“抱歉，夫人，小孩子不懂事。”

　　面纱遮住了婴宁毫无表情的脸庞，让人看不清她的喜怒。

　　丫丫爹和老道士说话时也一直关注妻子和女儿，看到婴宁出现也小跑过来，将妻女护在怀里，忐忑地看着眼前穿着华丽的美丽女子，战战兢兢地说：“不知道夫人有何吩咐。”

　　婴宁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一直在旁观，却突然忍不住想要问这个问题。

　　也许是这个女孩儿太可爱，可是来历又太沉重。如果这对夫妇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儿子用自己的所有换来的，他们会怎么样？他们还会像这样疼爱这个孩子嘛？还是会想方设法把儿子的灵魂还回来，让他能投胎转世？

　　“我也不知道。”丫丫爹的答案让婴宁愣住了。

　　“不知道？”

　　“是的，夫人。”丫丫爹恭敬地回答，“夫人，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有个大儿子，他从一出生就被稳婆说肯定是活不了的，我又请了许多大夫，大夫也都说看不好，让我不要再乱花钱，好好把孩子送走就是对他好了。”

　　“可是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放弃我的孩子呢？只要孩子还活着一天，我就不能放弃。刚巧乡里有过路人说这里许愿很灵，那我就愿意来试一试。”

　　丫丫爹停了下来，仿佛也想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我是连夜赶来的，道长没有嫌弃我来得太晚，我给神仙烧了香，也向许愿树许了愿。我的儿子如愿活了下来，虽然依旧病恹恹的，可是最好的是他活着。”

　　丫丫爹拉起自己妻子的手，对着婴宁说：“夫人，您可能会觉得我们内心里会相信是神仙让我的孩子活了下来。可是我心里知道，我的孩子能活着，是因为我的妻子。”

　　“自从生了大儿子，我的妻子身体也不是很好，可是我们小户人家，什么都得自己做。我要下地干活，白天多是不在家，孩子生病了，只能靠着她一个人照顾，孩子能好转，那都是她精心照顾的功劳。我的大儿子从小就体弱多病，我的妻子为了照顾他经常连吃饭都顾不上。”

　　“夫人，如果许愿树真的灵，那我的儿子在小的时候就会健健康康了。您可以觉得我很贪心，但我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如果神仙真的灵验，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健康的孩子，而是让他早早就因为生病去世了呢？”

　　“但是，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不认识神医，也没有万贯家财去买各种灵丹妙药，我只能寄希望于这里，希望它真的灵验罢了。”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这看似许许多多的诚心只是一个注定了不会实现的希望而已吗？婴宁突然觉得自己理解了这一家为什么会经常上山了。

　　也许不是为了保佑自己的家人，而更像是一种习惯，一种寄托，也许还有着对自己已经逝去的孩子的思念。

　　婴宁没有再问，她对着他们一家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问完了。

　　丫丫爹带着家人和老道士告别后也连忙离开了青宁观。婴宁回到大榕树上，看着离开的丫丫一家，看着他们一家人手牵着手离开了青宁观，朝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毕竟上山只需要一步一步往上就行，下山的路就很陡峭了，不小心就很容易摔倒。

　　丫丫爹蹲在地上，让女儿爬上自己的肩膀上坐好，等丫丫坐好，他猛地起身，嘴里还吆喝着“骑大马咯，骑大马咯”，一颠一颠地，路上留下了一串丫丫咯咯咯的笑声。

　　还有丫丫娘后面着急的“慢一点慢一点”的喊声。

　　青宁观的院子里，烟雾缭绕，烟雾后，是三清祖师们慈爱的微笑，他们各自拿着法宝，面含微笑，看着人来人往，满眼地包容与怜爱，他的信众们还不知道这世间皆苦，而他们还在这欲望的苦海中苦苦挣扎。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他们一家会不会拿什么来换自己儿子的灵魂？”白狐看到婴宁回来，她对于婴宁什么也没问感到好奇。

　　许愿树那片发光的小叶子随着丫丫一家的远去也慢慢收起了光亮，这会儿听到白狐的话像是听明白了一番，狠狠地跳了两下，像是对白狐的话的反抗。

　　“我不知道。这对他们一家来说太残酷了。”婴宁不想要去打扰这幸福的一家。

　　这世间，总是这么不公平。

　　有人用尽所有求的只不过是健康，有人却能肆意挥霍自己的生命，婴宁想到许愿树拒绝了自己以命换草，这是不是因为她对生命看得太轻，于是对许愿树来说，这个报酬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呢？
　　婴宁站在许愿树旁，一直没有再开口，等到白狐安宁都差点要睡着了才说：“许愿树是因为现在的笑矣乎对我来说比生命更重要，所以拒绝了我的请求是吗？如果现在我的生命对于我来说也同样重要，许愿树是不是就愿意做这个交换了。”

　　白狐闭着眼，随意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出来一天了，我要回家一趟。”婴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再回家一趟，她心知等待她的无非就是众人的纷议，婆母的责难，还有王子服的叹息。

　　这样的生活，她其实一天都不想再过了。作为一直狐狸，她完全可以潇洒离开，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那儿。

　　她自己也没有明白，这其实只是一种不甘心吧，不甘心自己看上的情郎其实是个惟母命是从的懦夫，不甘心自己送出去的真心并没有换来同等的真心，不甘心自己失去了仙草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

　　她没有想明白的是，她的不甘心并不会因为她过往的隐忍得到缓解，时间能抚平伤痕，也能加重不甘，这种不甘心只会在这一日复一日的沉默和痛苦中不断加深，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