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棵许愿树》葱头

4、第 4 章

　　那一天是个大晴天，孩子的父亲是老道士的熟人了，平日里多是他一个人来，在祖师像前燃一柱香，磕几个头就走。

　　老道士至今仍记得他第一天来的情景。

　　那是一个晚上，天已经擦黑了，那个时候整个道观只有老道士一个人，他送走了所有的香客，准备关门。

　　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冲了过来，拍着门喊：“道长，道长，还请等一等。”

　　他是为了他刚出生的儿子祈福来的。

　　他和妻子成婚已有几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在一个月前降生。因为难产孩子在娘亲的肚子里憋了许久，刚出生的时候就被稳婆断定这肯定是活不了的。

　　夫妻两个听说后大哭了一场，可是看着孩子轻微的呼吸，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两人细心照料这个随时可能离世的孩子，争取不让自己留下任何一点遗憾。

　　没想到的是，孩子也感受到了父母对他的期盼，他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到了满月。

　　夫妇两欣喜之余，决定更加细心照料这个孩子，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父亲听说这里的青宁观很是灵验，走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想要求三清祖师保佑儿子身体健康。

　　老道士听完他的话，领他进了道观，他买了最粗的香烛，奉在三清像的前方，三位神仙慈和地笑着，仿佛是在对他说回去吧，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上完香磕完头，老道士就准备送这位年轻人出门，天已经黑了。

　　年轻人又不好意思说到想要去许愿树许个愿，可惜自己不认识字，能不能请老道士代劳。老道士没有拒绝，等帮他写完“希望大宝身体健康，平安长大”的愿望后，年轻人又还想写上希望自己的妻子身体健康的祝福语。

　　可惜许愿带地方有限，写不下了。

　　凑巧的是今天最后一根红布也用完了，老道士想帮忙再写一张也没有了。

　　老道士说可以等明天他准备好布条再帮他写一张，可是年轻人急着回家，他的妻儿还在家中等待他的归去，于是他站在许愿树前，虔诚地许愿道：“希望大宝娘和大宝身体健康，希望一家人都能健健康康的。”

　　红色的许愿带带着父母的愿望被他抛向了许愿树，稳稳地缠在许愿上粗壮的树枝上，和大榕树的树根一起飘荡在空中。

　　也许是许愿树真的灵验，也许是父母细心的照料，这个被断言活不了的小子竟然活过了周岁，虽然比起同龄的孩子容易生病一些，身体更弱一些，但是养住了。

　　年轻的父母将这个功劳记在了青宁观。他们商量后，举家搬到了青宁山下。希望这个孩子能在三清祖师的保佑下少生病，快快长大。

　　孩子长得很快，一转眼就有了七八岁，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了。夫妻二人虽然没有什么积蓄，也送孩子去了学堂。

　　可惜，这个孩子又生病了，这场病来势汹汹，孩子很快就倒在了床上起不来了，大夫看了都只是摇摇头，让他们好好照顾孩子，不要再妄图和阎王抢人。

　　夫妻两个来观里来得更勤了，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棵许愿树上。

　　许愿树不再管用了，孩子并没有好转。父亲在家埋怨自己，觉得肯定是当年许愿的时候还不够诚心，这才让神仙们只保佑了孩子几年而不是一辈子。

　　母亲也一有空就上青宁观跪在祖师像前，希望祖师能够垂怜，保佑自己的孩子挺过这一遭，哪怕是身体弱一些也不怕，只要能活着，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天，这个孩子和父母说觉得自己身体好一些了，他想亲自上山找许愿树许愿，也许这样许愿树能感受到他的诚心，他就会好了。

　　这一天父亲是带着妻子和儿子一起来的。

　　一家三口先是上了香，又来到了许愿树下。

　　老道士给了他们一人一条红布，父亲摆摆手，只留下一条，准备让老道士帮忙写上身体健康之类的话语。

　　他的儿子拿着红布，对着父亲说：“爹，我想自己写，我会写呢。”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笔，沾上墨水，一笔一划认真写下了爹娘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大宝，你这写的是什么呀。”他娘也不认识字，看着自己的孩子写得认真，她也看得认真。

　　“我写的是大宝身体健康，远离病痛。”小孩儿写完，搁下笔，拿起来对着他爹他娘说，“写完了，这得让爹帮我把他扔上去才行。”

　　老道士想说些什么，大宝先是对着老道士鞠了个躬，接着说：“多谢道长。”老道士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就住了嘴。

　　夫妻两个听说山泉水对人身体好，让大宝在观里歇一歇，夫妻两人打算去背一桶山泉水再回家。

　　大宝坐在许愿树下，他的许愿带已经和许愿树上许许多多的许愿带缠在了一起，分不清那一条是自己的。

　　他看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低低咳嗽了两声。

　　老道士见夫妻两人离开了，才问：“为什么要告诉你的爹娘你许的愿是希望自己身体健康，而不是父母身体健康呢？”

　　“因为这就是我的心愿啊。”小孩儿咳嗽了两声，看着老道士说，“许愿父母身体健康应该很常见把。”

　　“是很常见，但是许完后不告诉父母的不常见。”

　　小孩儿笑了笑，说：“那是因为我快死啦。等我死了，爹娘肯定会非常伤心，但是我不希望他们伤心。所以我希望爹娘能够健康长寿，平安快乐。”

　　老道士也略通一点医术，他摸了摸小孩儿的脉，果真已经是回天乏术的脉象。

　　“多谢道长。”小孩儿看着老道士沉思的脸说，“爹也给我请了很多大夫，他们大多说我活不过这个月了。”

　　“你这个身体还来爬山，这不是胡闹吗？”老道士有点生气，不知道是在气这一家人带着病号还来上香，还是气自己根本就没有救命的法子。

　　“我爹背我来的呢，我娘还说要背我回家。”小孩儿倒是很开心，“道长，我这个病不会因为我在家休息就能好上一分，也不会因为我上了趟山就坏上一分的。这都是我的命。”

　　小孩儿说得快了，连连咳嗽了几声，老道士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帮忙顺顺气。

　　小孩儿气顺了，继续说：“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够开心。而且只有这样，等到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才会觉得自己什么努力都尝试过了。我爹现在都还认为我的病是当年他许愿的时候心不诚呢。他都没有想过，如果三清祖师真的是这么小气，那我肯定在那个时候就活不下来了，哪还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呢？我爹是不是很可笑。”

　　老道士递给小孩儿一碗水，小孩儿接过来喝了一口，又说：“但我爹我娘只是太爱我了，他们只是接受不了我要死了这件事情。”

　　“很抱歉，当年我应该给两条许愿带给你的父亲的。”道士想到了当年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再裁一块布给那个年轻人。

　　“不，道长，就算你给了我爹两根许愿带，他也会有其他的理由来谴责自己，比如他不会写字，三清祖师认为他不够诚心。”孩子又喝了口水，不在意的摆摆手。

　　“你很聪明。”道士很意外孩子的聪慧。

　　“谢谢，可能就是太聪明了所以才活不长吧。”孩子笑了笑，“虽然我更希望我能身体健康。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爹娘能够身体健康了。许愿树真的灵验也好，假的灵验也好，如果爹娘能够身体健康，我也能够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会的。”老道士从孩子手里接过碗，“我年轻时也去过很多地方，拜过很多神仙，从没有见过比青宁观的三清祖师更灵验的神仙了。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那就多谢道长吉言了。”

　　小孩儿的父母带着一桶山泉水回来了，他的母亲背上他，和父亲一起下了山。

　　“怎么不说了。”婴宁看着白狐，她还想知道后面怎么样，虽然已经知道孩子不在了，但是说不准有什么奇迹呢。

　　“他的爹娘来了。”白狐看着上山的路，路上，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孩子正一步步朝青宁观走来。
　　“是那个孩子吗？可是不对呀，那是个小女孩儿啊。”

　　“那是他的妹妹，是个健康的女孩儿，她的娘亲生她时没有受多少苦，孩子也健健康康的，不过他们每年还是会来上香，只是再也没有在许愿树下许过愿，这一次，他们把小女儿也带上了。”

　　山路上，小女孩儿东瞧瞧西望望，看着什么都很好奇，一会儿去拔路边的花花草草，一会儿又去草地里抓虫，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并不会呵斥她，而是跟在她的身边。她的父亲也只是站在路边，笑呵呵的看着妻女，耐心地等待着。

　　小女孩儿玩累了，父亲就弯下腰，将女儿背在背上，母亲伸手护在女儿身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