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孑》远山银

8、天真还是愚蠢，这是一个问题

　　方廷予忍着巨大的羞耻问出那句话后，会议室就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寂静中。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好在韩枫很快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对方廷予和他身后的团队成员们会意一笑：“这是自然，不过各位到了现场一定要保持好分寸，千万不要太激动哦？”后面那句是韩枫看着那几个女孩说的，既点到为止，又幽默风趣不至于冷场。
　　女孩们在方廷予身后疯狂点头，韩枫温柔地对她们笑笑，又引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杜珩藏在她们身后，心里不禁也有些飘飘然，但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抿着唇努力把这份喜悦憋在心里。

　　“那么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就把这些资料交给方先生了，麻烦方先生把每份资料发到各位手上。”
　　“没问题，辛苦韩先生了。”
　　“哪里哪里，方先生太客气了。”

　　又是一番寒暄后，方廷予从座位上起身，和韩枫再次握手告别后，带着团队成员离开了会议室。
　　再次归于平静的会议室隔间里，韩枫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转头向窗外看去。巨大的落地窗倒映出吊灯的光芒，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沉。
　　韩枫打开手机，不出意料地发现了一堆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韩枫叹了口气，打开微信一条条读了起来，越读越觉得无奈至极：因为新曲旋律和白杳起了争执、队友全都帮白杳说话、白杳说自己无理取闹、不想吃晚饭、不想训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韩枫看着这一串颠三倒四的控诉，甚至能想象出手机另一端裴昀初给他发消息时的愤怒和委屈，但他内心毫无同情，甚至还有点想笑。
　　为什么这个人就不明白有时候妥协也是一种生活的艺术呢？因为新曲的编曲问题和队友吵架置气以至于赌气不吃饭，这种幼稚到极点的行为竟然发生在EDITH队长裴昀初身上，如果说出去不知道会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不……也许粉丝反而会更喜欢，她们或许还会说这是偶像的“真性情”。
　　韩枫无奈地笑笑，这所谓的“真性情”毕竟又不会落到粉丝身上，粉丝自然不会知道偶像的本性究竟有多恶劣。
　　但是内心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得接受事实，自己就是摊上了这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上司，而如何把他哄高兴，早已成为了自己每天的必修课。
　　韩枫再次叹了一口气，深觉自己在裴昀初身边工作了半年，叹气次数比以前的二十多年加在一起还多，几乎是每分每秒都在折寿。
　　韩枫认命地打开通话记录，回拨，等待着疾风骤雨到来。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怎么现在才回？”
　　反正屏幕对面的人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韩枫干脆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每次听到裴昀初用这种口气说话，他都想这么干。不过他到底不敢在裴昀初面前这么嚣张，韩枫还是很需要这份工作的。

　　“这不是才忙完吗，一结束我就立刻给你打电话了。怎么了，又和队友闹不愉快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韩枫这个“又”字里流露出的幽怨，自顾自地抱怨着：“他们都联合起来欺负我，我不想去训练了。”

　　听到这句话，韩枫差点没忍住喷笑出声——欺负？谁敢欺负他？他自己不欺负别人都谢天谢地了，这话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白杳脾气向来温和，对助理也从来不摆什么明星架子，这次和裴昀初起了争执，可见是被气得狠了。韩枫不禁佩服裴昀初的厚脸皮，颠倒事实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也算一种与生自来的天赋了。

　　“刚刚什么声音？”裴昀初耳朵尖，听到了韩枫的憋笑声，不悦地发问。
　　“没有啊，听错了吧。”韩枫淡然自若地回应，“不训练可不行啊，下个月就要公演了，你不是一直对舞台要求都很高吗，怎么能临时懈怠呢？再说了，你作为队长，当然也要给队员作出优秀示范啊，训练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是不是？”
　　“他们都不听我的，这队长我还不想当了呢。”裴昀初语带怨气，有些委屈，浑然不觉是自己无理取闹在先：“柳霖云从一开始就和我对着干，萧飒从来不帮我，每次我和乔霜说，他也只会让我多包容一下队友。现在就连白杳都敢跟我吵架了，我看到他们就生气，就不去训练，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除非来找我道歉。”
　　韩枫一时失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对着手机屏幕苦笑。
　　柳霖云这个人的个性确实是强势了点，从EDITH出道到现在，和裴昀初就一直不对付，小架吵了无数，大架也干过好几场，两个人谁都看不惯谁。但柳霖云和其他队友的关系虽然不算多么亲密，至少也是若即若离，相安无事。
　　萧飒虽然在两个人吵架的时候不帮裴昀初，但是他也没帮过柳霖云。不如说，萧飒就是个看乐子的。如果柳霖云和裴昀初起争执的时候旁边有个板凳，萧飒肯定第一个坐上去看戏，说不定还要抱着爆米花，一边吃一边点评，津津有味。
　　乔霜是裴昀初的同学兼发小，于情于理上都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裴昀初带着满腔怒气找乔霜倾诉，乔霜总不可能怂恿他去和队友闹矛盾，除了劝他放平心态包容队友外，还能说些什么。
　　至于白杳，一贯的不问世事，埋头写歌。但是基本的人情世故也是懂的，平时和其他几个队友关系都还不错。这次和裴昀初起了争执，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在谁，队友又不是粉丝，当然不会惯着裴昀初。

　　自作自受。
　　韩枫真想回裴昀初这四个字。所谓的“队友联合起来欺负我”，说穿了不就是自作自受吗。说得这么委屈，要不是韩枫早就领会过裴昀初的恶劣性格，听他这信誓旦旦的语气，都快要信了。
　　“这个……他们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人非完人吗，乔霜说得也没错，大家要互相包容，才能让EDITH越来越好。”憋了半天，韩枫总算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安慰，然而裴昀初压根不吃他这套，还在一个劲钻牛角尖：
　　“你们每次都让我包容队友，但队友包容我了吗？我不就和白杳说新歌的曲调有点老套吗，他至于那么生气吗，居然当着那么多助理的面反驳我，他包容我了吗？”
　　韩枫感觉自己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遂深吸了几口气，按捺着心中的崩溃，柔声问道：“你说他写的新歌，曲调老套？”
　　“对啊。”
　　裴昀初回答的很爽快，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他只记得白杳在众人面前反驳他让他难堪，却忘了他自己也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白杳的新歌曲调老套的。
　　“你……算了。”韩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了。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裴昀初这个人和其他很多人都不一样，这已经不是智商和情商成反比的简单问题了，裴昀初是智商和情商加在一起和天赋成反比。这个人在舞台上的天赋有多高，在现实生活中的智商和情商就有多低，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以至于哪怕是特立独行的柳霖云和不问世事的白杳，都比他会做人一百倍。
　　讲理是不可能讲通的，韩枫于是换了一种说法，委婉道：“我记得你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自己也写过曲子吧？”
　　裴昀初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那你想，假如当时有人说你写的歌老套，你会怎么想。”韩枫循循善诱。
　　“我写的歌怎么可能老套？你说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裴昀初的脑回路果然和一般人不同，开口就是满满的自信。
　　韩枫在听到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后，大脑中瞬间闪过了无数暴打裴昀初的画面。韩枫咬牙切齿，但凡电话对面的人不是裴昀初，他都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韩枫一时气血翻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眼看和裴昀初是说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疲倦道：
　　“算了，没事，我先和公司那边替你请个假，今晚训练实在不想去就不去吧，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好吧。”
　　裴昀初对这个答复勉强还算满意，挂断了电话。

　　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选这份工作了。
　　韩枫无言地收起了手机，本年度第二百三十五次在内心向天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