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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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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洁,树林阴翳。
银蓝残影在半空快速划过,速度快如一阵风,投射在地面上的树影颤颤舞动。
随着距离逼近,野怪怒吼声逐渐变急。
一声紧接着一声。
怒意中含恨,企图将猎物撕肉拆骨。
前方战场动静太大,孟瓷眠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总不能因为她慢了半拍蝶灿人就没了吧?
心随着手动,白皙掌心中魔法阵纹浮现,散发出蓝色光晕。
速度一提再提。
路上袭来的风波不断,孟瓷眠心中不安,抬手道出了声“雷起”。
寒风席卷,原本月明星稀的天空乌云密布,雷电在云层里翻滚,仿佛上一把上膛完毕的狙击,只待主人瞄准好猎物后——
将其一击致命!
她终于赶到野怪战场。
一道银白雷闪划破天际,夜里世界在那瞬间大亮,半空中的清冷美人喘着气,发丝凌乱,巨影投射在大地,恍若来救人的仙女神佛。
狂风剧烈,孟瓷眠抬手挡风,拂袖往下观望的瞬息,清凌凌的眼与下面的蝶灿对视上。
这一眼,便是全身热血冷确,凉透心扉。
那容貌诡艳的银发美人如同一只银蝶,寒刃如冰,正猫逗老鼠似的在野怪身上“画画”。
血点溅在她苍白艳丽的脸庞上,整个人透着股子带着神经质的邪性。
像是感觉到目光投射,美人轻佻抬眸,注意到对面震惊微缩眼瞳,满意地唇角轻勾,诡谲艳生。
她对孟瓷眠做口型。
“怎、么、不、躲、了?”
刹那,激发的麻意从脖颈蔓延至孟瓷眠后脊。
明明是她将孟瓷眠带进的梦中。
现在却在问:怎么不躲我了?
她笑盈盈与孟瓷眠对视。
满足而病态。
神经!
孟瓷眠心中暗骂了句,视线却飘忽闪躲,不敢和蝶灿对视上。
天色很暗,以至于孟瓷眠她没有注意到蝶灿那一瞬压低染上怒气的眼。
孟瓷眠的视线往蝶灿脚下的那头野怪身上看去,停滞了几秒后,默默转移了视线。
心脏在狂跳。
原本她想象的和事实完全两个样子。
原本以为的狼狈躲藏者蝶灿其实是刽子手。
而想象中本该耀武扬威的野怪却是案板上的一块肉。
小山似的野怪身躯上遍布巴掌大的血口子,汩汩流血,地上全是泥泞腥气的小小血池。蝶灿那把寒刃带毒,野怪行动十分缓慢,粗喘着气,只能通过怒吼来发泄自己的愤怒与与痛苦,看着随时都要倒下。
天空上蓄势待发的滚雷再次打出一道银色闪光,孟瓷眠眉眼轮廓半明半暗,纤长睫毛盖住眼底情绪,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在蝶灿的视角来看,她这个样子未免太高高在上了些。
“为什么不下来?”
蝶灿仰头问,脸上带着笑,眼底冰冷。
为什么不下来?
为什么在我的梦里,你也是这样高高在上?
迎上蝶灿的戏谑目光,孟瓷眠背后发凉。
环顾下面一面倒的战况,退却的情绪占据了内心。
“下,下来干嘛?”
这、这下去到底是谁来救谁?
孟瓷眠的几秒迟疑,下面的蝶灿已经彻底不耐烦。
她说,“下来,救救我啊。”
她将孟瓷眠的退却看在眼里,更气她的视线宁可停留在一只肮脏恶心的野怪上,也不肯看她。
蝶灿抬头盯着孟瓷眠,眼眶悄然染红。
空中早已准备的透明丝线在月光下变成血色,散发寒光。
孟瓷眠惊,她意识到了什么,阻拦道,“等下,蝶灿你住手。”
蝶灿却绽开笑颜,“不。”
下一瞬,血线开始快速往战场中心交叠。
奄奄一息的野怪被收割生命,痛苦哀嚎声伴随分割均匀的细小肉块如烟雾炸开,野怪闪躲,可小山似的身体笨拙异常,它在地动山摇中加快了自己死期。
不出两分钟,血线就能切割到野怪的最终核心能。
以野怪的等级,核心能爆炸威力完全不亚于导弹,波及范围甚至可以将几十公里外的新手村夷为平地。
蝶灿站在野怪身上。
核心能就在脚下,爆炸时她必定粉身碎骨。
“来救我,孟瓷眠。”
女人笑声如梦中呓语,诡谲横生。
孟瓷眠死死望着蝶灿,清冷黑眸中满是小动物被猎手盯住的发颤,整个人都在炸毛。
她、她当初确实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加了点值。
可她记得明明不多来着呀!
蝶灿噙着笑望着孟瓷眠,眼圈红红,眼中满是近乎病态的偏执,如同走投无路的信徒,对自己造成的现状心满意足。
“你要是一直这样多好。”
一直这样的看着我。
不管怎么看。
充满憎恨的怒视也好,毫无感情的俯视也好。
这样带着惧怕的眼神也不错。
什么形式都好。
让我出现在你的眼眸中。
看我吧。
一直看着我。
我亲爱的造物主。
“好好看看我吧,孟瓷眠。”她声音微颤,满足又病态。
“你他妈别癫了,快停手!”孟瓷眠忍不住爆了粗口,往她这边冲去。
“不要。”
蝶灿苍白脸庞上笑容扩大,笑的纯真又艳邪,她完全不顾自己,宁可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要吸引孟瓷眠注意力。
那一瞬,孟瓷眠脑中一片空白,一股子血直往脑勺上冲。
伴随雷声落下。
“蝶灿!”
……
咕噜
咕噜——
等意识再度清明时,孟瓷眠感知到自己溺在水里。
是很温暖的水,很神奇的没有影响个人呼吸。
水流在耳边划过,让人放松,紧绷的精神变成柔韧的线,涓涓流动洗去全身疲惫,也将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全部洗去。
如同回到了人最初的婴孩状态,想要在水中睡过去。
可是……
这不对。
激起一阵水花波动,孟瓷眠从白玉水池中坐起身,墨色长发如萍散在水上,衣衫单薄半透,她如同大梦一场,头痛得细喘着气,黑眸中还不时浮现场景。
“呃……”
她头痛的低下头,嘴角溢出一声痛哼。
孟瓷眠脑中残存的场景很多,划过的又碎又急,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与下意识的记忆。
画面上,蝶灿要与野怪自焚的时候,她冲了进去。
之后场景转变。
她抱住了蝶灿,她很开心,在她耳边对她说了……说了什么?
她听的无奈,心情很急切的想让她们两个人都脱难。
野怪炸开了很大的血色烟花,甚至染红了月亮。
雷云翻滚,树木坍塌,惊鸟阵鸣……
场景变换了很多,最后的最后,是她为了躲闪,带蝶灿一起扎进来新手村附近的水池——那是通往一个新手村小副本的入口,属于另外一个独立的小地图。
按照玉石上的指引,到这英雄救美也就完成了。
该梦醒了。
可现在……
“这又是哪儿?”
孟瓷眠环扫着,眼前一片火红绫罗萦绕,明明是个浴池,却连角落处都贴着喜字,窗外阳光照进来,反射出一阵橘光。
张灯结彩,喜庆的她眼眸扩散,只觉刺目。
她这是穿到谁家准备新婚的宅子了?
隐约的,孟瓷眠心中有个猜测不敢认证。
但真别说,这地方看着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熟。
眼熟……
又是该死的眼熟。
“英雄救美之后,梦还没有结束。”她扶额,湿漉漉的鸦发垂落在肩头,想到心中猜想,她把自己逗笑,眼底心有余悸,“难道还等我—— ”
孟瓷眠她话还没说完,外头传来的交谈声印证了她的猜想。
“城主还没醒么,吉时就快到了。”
一道担忧的声音从外传进来。
孟瓷眠神情收起,敛神,注意力放到门外。
有侍女应答,“是啊,不过这说起来也真是不走眼,本来就定好的婚期,都在好好准备新婚的,谁知道这时候西边出紧急开荒,城主连夜去又连夜回,紧赶慢赶终于在大婚前夜回来。”
“城主大人也真是爱城主夫人了。”那担忧女声中带上了些羡慕,“大人知夫人不喜血腥味,回来就泡进浴池,泡着泡着便累的睡着了。”
“夫人何不是。”
另外那声音接腔。
“这可是成亲的大喜日子啊,人生就一次,夫人心疼大人,还让咱们不要打扰大人。”
“谁说不是呢…… ”
外面等候的侍女还在聊八卦,从城主的英雄救美到城主与夫人的伉俪情深,孟瓷眠也算盘清目前情况。
心中的那个猜想也彻底落实。
孟瓷眠对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了认知,怪不得觉得这地方也眼熟,这分明是她副城府。
当初退游时她级别还是个副城主,现在故地重游,蝶灿倒还给她升了一级。
身份也要给她升成即将已婚。
孟瓷眠木着脸,不禁吐槽,“英雄救美的戏份演完。”
“这就直接跳到演以身相许了?”
她是什么靠量赚温饱的三流十八线,有必要转场这么快么?
玉石上浮现小字:【是的。】
孟瓷眠“…… ”
她接着问,眼眸清凌凌的,“以身相许之后,我是不是还要和她接着来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不够的话,是不是继续来场三生三世?”
孟瓷眠太阳穴跳疼,一阵心悸。
玉石在孟瓷眠手上亮了一会,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最终。
浮现小字:【看她喜欢。】
这是人家的梦境,人家地盘上自然是人家做主。
胆小鬼自杀是不可能自杀的。
还是老实跟着老婆演戏吧。
反正她要的也不多。
孟瓷眠一直看着她就行。
孟瓷眠无语凝噎了半响,才艰难吐出了几个字。
“包办婚姻不可取你知道么?”
现代社会,不可以强买强卖,盲婚哑嫁。
她们这样是不会幸福的!
玉石:【哦。】
【那你自杀呗。】
这个‘呗’字非常人性化,酷似它主人宋宁舟的语气,仿佛它背后就是某个女人在翘着二郎腿,剔着指甲,轻飘飘的给孟瓷眠心头扎上了一剑。
孟瓷眠:“……”
一时间,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有的人看着平静,可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
孟瓷眠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黑色发丝贴着脸颊,水珠顺着下巴滴答落下,白玉浴池的水面涟漪如同她本人的内心——平静不下。
她刚二十五岁,要真应了那句随她开心,和蝶灿在梦里过一辈子,她回去后还能和世界接轨?
她还是她?
更严重的来讲,她还回的去,还舍得回去么?
那自杀破局……
孟瓷眠心里崩溃,欲哭无泪。
谁家身心健康的小孩玩自杀啊?
她在梦里都是在努力苟且。
可……
纠结了很大一会,孟瓷眠僵硬着身体从浴池中起身,荡起一片涟漪波澜。
女人纯黑透亮的眼眸第一次没了光,只剩下一片恍惚混沌,她身上这身棉质中衣很能吸水,一路行走水淅淅沥沥,水珠顺着脚踝往下流淌,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水痕。
行尸走肉似的移动过去。
目标明确,直直往最远处的系着绫罗的木柱过去。
实木柱子上的一段红罗被一双玉手拉住,然后手掌用力一拽,转瞬就落下。
红罗如纱,飘飘洒披在了清冷美人的墨发、肩头,沾上了水,颜色变得更加的艳,如同一件另类的大红嫁衣,给清冷淡漠的神祇染上人间气息。
孟瓷眠没察觉到这个,她将手上的布料比划比划,感觉长度够了,又扯了扯,觉得质量也够了。
很好。
【以身相许】的戏码里,蝶灿连背景板装饰布都是用的好货。
很细节。
孟瓷眠深吸一口气,闭眼给自己封掉五感,身量单薄的一阵风就能给吹过去,再度睁开眼,黑眸中满是决然,向房梁处走去。
玉石亮了一下,似在吃惊。
红罗高高抛过房梁后又高高落下。
孟瓷眠登上凳子,用力系了个死结,准备上吊。
脖子一搭,两眼一闭。
心理建设倒数321。
凳子被狠狠踹下,发出一道剧烈碰撞声。
她不活啦!!!
吊的大义凛然,样子跟不惧强权的的忠烈似的。
可结果孟瓷眠刚给自己吊起来。
“来人啊!!!城主大人走火入魔了!!!”
外面等太久的侍女尖叫,她们结束唠嗑,听着里头隐约动静后便知道她们城主终于醒了,正端着衣服喜气洋洋推门进来,就看到这惊悚一幕。
漂亮的大红喜服转手就被扔下,两人近乎连滚带爬跑过来扯着孟瓷眠。
她们竟都没想着自己的那点实力根本按不住孟瓷眠这个大佬。
各个都不怕死一样。
“城主,你冷静点!!!”
其他侍女也闻声赶来阻拦,孟瓷眠自然也不是个木偶娃娃,挣扎着好几个侍女完全压不住。
“您在干嘛,今天是你大喜日子呀!!!”
侍女崩溃大叫,敬语都忘了。
“红的换白的,现在改丧事你们也来得及。”孟瓷眠极限拉扯,小脸通红,眼眸沁水,红罗还缠在她脖子上,白玉似的皮红霞连连,边说着边咳嗽不断。
“咳——让我、咳咳、死——!”
她胆小的连死都选择了上吊,还是不敢一掌下给自己拍死。
为了不辜负好不容易团起来的勇气,她这次必死无疑!
侍女小葵哭:“城主你清醒点!”
后院好一阵子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终于。
混乱场景把隔壁城主夫人招来了。
“孟瓷眠。”
门外,光影混交之处,身着赤红嫁衣的银发新娘站在那里,红唇轻启,呼唤着她的名字,眼底一片冰冷。
嗓音如梦,仿佛来自深渊,和侍女拉扯的孟瓷眠僵住了身体,侍女不敢动了。
这一刻,空气都在静止。
仿佛一场戏班突然画上静止符。
蝶灿问:“你就这么想死?”
莫名的威慑让满身力气徒然泄去,孟瓷眠僵硬转头,有些哑:
“倒、倒也没那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