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相逢》夜半点灯

15、第十五章 滂沱

　　天上的云层愈加低垂，不过申时，山庄里便已然黑朦朦的，加之周围草木茂盛，在狂风的裹挟下，树影幢幢，越加昏暗。

　　刮落的叶片四处乱拍，阴沉的乌云中隐隐有雷鸣传来。

　　眼看就要来大雨，众人都收了比试的心。

　　忽地一道闪光像利剑般刺破了山峦一样的黑云，片刻沉寂后，雷声如山裂般轰鸣而来。

　　一道雷来，道道雷落。

　　闪电如同波浪般在浓云中咆哮，天空在乌黑与赤红之间变幻不停。

　　自然的力量令人心生畏惧，人间天子也需避其锋芒。

　　突然的事情总是令人慌乱。羽林军匆忙列队，护送天子避雨，其余众人也在山庄仆从的引导下撤离。

　　冰凉的暗器携风而来，隐在骇人的电闪雷鸣间。

　　在场众人因都被缴了武器，突遭袭击一时无可招架。场内乱作一团，大家尽是横冲直撞、胡乱躲避，混乱中不少人都受了伤。

　　“护驾！护驾！！”羽林军用肉身将刘睿团团围住，爆出高声呼喝。

　　“不要乱！刺客就在附近，护好陛下！”身为庄主的匡淳竭力维持着秩序。

　　匡淮头一次看到兄长如此高声的喝斥，他本能的听话去保护皇上，却被匡淳一把拽住。

　　“乱跑什么？！你上去凑什么热闹！菱儿也不知道被推搡到哪里去了，快去找她！这里的事你别管！”

　　被一把拽过来，又一把推走，匡淮被拉扯过的臂膀竟有些火辣辣的疼。他心里生出股不知缘由的焦虑与惶恐，心跳声咚咚如雷。

　　顾不得肩膀的灼痛，匡淮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人群里四处乱窜，寻找着匡幼菱的身影。

　　风忽地静了一瞬，雨滴紧接着砸落下来，来的极其急而大，顷刻间大雨如注、天地茫茫。

　　冷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雨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睫上，湿咸的雨水令匡淮连睁开眼睛都很艰难。

　　此刻，匡幼菱正站在一个小亭子里躲雨，和她一样躲雨的还有裴柔和谢崇。

　　“哥！哥！！你快过来躲雨啊！”她踮着脚，眼尖地看到了雨里乱闯的二哥。

　　可是雨声风声雷声太大了，匡淮压根儿没有听到匡幼菱的呼唤。

　　他被大雨打湿，华美精致的衣服沾染水迹后失去了平日里应有的光泽，头发也被风扯得乱糟糟，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哪里有什么南烨第一世家公子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哥哥，匡幼菱忽的心口一酸，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忍不住流下来，她不管不顾地冲进大雨里，一头撞进匡淮的怀里。

　　“哥，哥......”

　　匡幼菱在哥哥怀里嚎啕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匡淮有些手足无措，但又像小时候每一次哄她一样，不厌其烦地用手轻抚着匡幼菱的背，怕她哭得太厉害呛到喉咙。

　　“菱儿乖，不哭不哭，哥带你回家去。”

　　大雨滂沱，匡淮背着妹妹顺利异常地离开了演武场，而不知来处的暗器似乎也和匡家兄妹有所约定，一起退场没了攻势。

　　“匡家的兄妹倒是和睦，也是可惜了。”

　　谢崇的话裴柔似懂非懂，脚下的鞋子已经有了湿意。

　　风急雨骤，尽管山庄的排水设计巧妙，地面上仍积起一层不浅的雨水。

　　很多没来得急进厅的人都站在演武场边儿上的沿湖长廊下躲雨，积水顺着地势较高的演武场汩汩流向低洼的湖区，鞋底薄的人如同浸在水里。

　　“我们还是进大厅里去。”

　　谢崇知裴柔素爱洁净，看他鞋子有些湿便道：“这里积水多，这雨暂时还停不了，想必段公子和湛公子也在大厅。”

　　裴柔抬头望天，雨势不减，越下越急，看看溅湿的衣摆和鞋子，点头同意谢崇的提议。

　　大厅在演武场的另一侧，离此处不算太远。裴、谢二人轻功上乘，飘忽之间便入得大厅门口，背后传来一片叫好声。

　　此时，厅内氛围静的落针可闻，皇帝远远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周围的羽林军明显被训斥过，神情有些凝重低落。

　　刘睿见裴柔和另一个同伴进大厅来，出声问：“裴道长，外面现在是何情况？”

　　“大家都在躲雨，暗器已经停了攻击。”

　　“哦。”

　　裴柔见皇帝没再问他，自觉和谢崇往湛季同附近站了站，却没看到段元白。

　　不等湛季同和他二人说话，刚才还在沉默的皇帝又开始发言。

　　“匡爱卿。”

　　刘睿看向站在台阶下的匡文茂，语气并不友善：“朕的外甥们怎么在场的就剩下淳儿在？阿淮和菱儿呢？”

　　这可真问到匡文茂了，论道会是自己长子操持，他下朝后和皇上直接来了山庄，刚才情形慌乱，如何知晓几个孩子去了哪里？

　　但皇上分明起了疑心，此刻又该如何回答？

　　“回皇上，臣弟匡淮是去找受到惊吓的小妹了，此刻应该是在母亲住处。”

　　匡淳跪下替父亲回话，态度极尽诚恳谦卑。

　　但这不知道触动了皇上的哪根弦，皇上勃然大怒道：“匡尚书！朕是在问你，难道朝堂上姓匡的爱卿太多？让人误以为是在叫他？！”

　　众人纷纷伏地而跪，连呼皇上息怒。

　　天子发怒，群臣皆跪。

　　可厅里的还有不少江湖人士，甚至一些别国的人，这些并非南烨家臣的自然不会下跪，半跪不跪的场景让大厅氛围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裴弟小心！！”

　　退去的暗器居然再次出现，谢崇连忙叫裴柔躲避。

　　裴柔正欲侧身避开，却发现自己身前站的刚好是湛季同，自己躲开容易，却会将湛季同的后背空给暗处刺客。

　　裴柔只好强行拉回已经躲开的身体，迅速扭转回身，正面迎上暗器。

　　不过轻轻一指，裴柔瞬间就干脆利落的弹开了暗刃。

　　暗器“铛”地一声刺入庭柱上，过半没入厚重的木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刘睿大惊，下意识委身蹲下，带来的十几位大臣也各个神色慌张地挤到羽林军身后。

　　大厅里人数本来就不少，相比先前在演武场时还能有地方可逃，此刻在封闭大厅则如同瓮中之鳖，逃无可逃。

　　刘睿深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这个陷阱远在他对世家表露出疑惧时便已经布开，现在他已经站在陷阱的正中央，而网正在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