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虞兮》雨露云薇

66、太上皇

　　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渐渐逼近城南的一处民宅，而宅子里的人却毫无觉察，正在其乐融融享用着热腾腾的火锅鸡。

　　这吃法是轻书提出来的，把那老母鸡炖了足足一个时辰，然后用吊锅支起来，下面架着火，放些爷爷院子里的青菜，一边煮一边吃。

　　这个吃法又温暖又有滋味，吃得不亦乐乎。

　　爷爷也吃得开心，吃着吃着却伤感起来，说起他当年带着年幼的小石头从京城到开封一路被追杀，小石头那时候才出生几日，没有奶吃，几次差点活不下来，是爷爷一点点用米熬成汤一口口喂给他。

　　“轻书小姐，小石头命苦，还好遇到了你，否则我都不知道如何向他爹娘交代。”金奎说着抹起了眼泪。

　　“爷爷，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在宫里当差，荣华富贵，吃香喝辣，应有尽有，怎么还总提那些陈年往事？”朱全埋怨爷爷。

　　爷爷欣慰地笑笑：“好了，爷爷知道你如今出息了，总归是要谢谢你姐姐的。好了，你去给地里的瓜果浇点水吧。”

　　“欸！”朱全开心地去了。

　　爷爷见朱全走远，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轻书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轻书接过玉佩细看之下，一龙一凤盘在上头，通体晶莹润透，是块上好的和田玉。

　　“爷爷，您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来。”

　　“小石头大石头都是苦命的孩子，当年先皇有九子，长子为储君，这自不必说，可是底下的弟弟个个出挑，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先皇深谙帝王之家的残酷，唯恐出现手足相残的场面，于是在高人指点下，偏爱小儿老九，让诸位皇子以为他们的父皇独宠老九，将所有人的目光和嫉恨集中在老九身上，那样一来，其他几位皇子就能暂时不去打太子的主意，朝中大臣也都纷纷出言劝谏皇帝不要偏宠小儿，联名上书将老九遣往北疆。等到太子登基，几位皇子才知道是声东击西，到那时也晚了。”

　　轻书听过后，心里一凛：“那老九是？”

　　“轻书小姐听我说，老九被遣往北疆后，他母妃才发现腹中又有了小儿，她怕产下小儿又遭此算计，便谎称诞下的小儿已然夭折，让一位内官偷偷带出宫活命去了。谁知道多年以后，兄弟两人阴差阳错，再度相逢，老朽年事已高，唯恐有负所托，特请轻书小姐代为保管此信物，必要时再让他们相认吧！”

　　轻书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爷爷，此事若是当真，那朱全？”

　　金奎点头：“轻书小姐，大石头对您一片赤诚，您二人两情相悦，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满的姻缘吗？过去的让它过去，人嘛，总要向前看，向前走的。”

　　“爷爷放心，我今生再无他想，一心一意追随大石头。”轻书心疼地整理爷爷的白发，“难怪您不肯进宫，想必也是有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爷爷，瓜果都浇好了，我们该走了，您看，姐姐给您带了好多衣服鞋帽，冬天冷，您多穿些。”

　　“难为你们想得齐全，快走吧，天不好，快下雪了。”

　　“只怕你们走不了！”大门一阵乱响，闯进来一群蒙面的人。

　　朱全的功夫足以自保，无奈却被一个老人一个女子拖累，轻书没有摸清这一伙人的来头，只好命朱全尽力逃脱：“你逃出去立刻通知圣上，否则咱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他们不会杀我和爷爷，若是害命，咱们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你放心，我用爷爷的辣椒沿途留下记号，你们顺着记号找来就是。”

　　轻书微服出行，外面的侍卫不多，早已被声势浩大的歹徒制服。

　　“休想逃！”这些人的来头不小，居然还有火铳。

　　好在朱全躲闪及时，没被伤到，他快速逃到一片密林，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看到歹徒带着轻书和爷爷往西边的一处小路走去才回去禀报朱政。

　　轻书被蒙住眼睛，带到一处废弃的屋舍，这处屋舍是前朝贵族遗留下来的，上面还有御赐的牌匾，非富即贵，屋舍里面廊桥迂回，被蒙住眼睛根本就找不到来时的路，更不要说一个路痴了。好在她袖里藏了足够的辣椒。

　　不知道被扔了多久，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朕的三公主，好久不见了？”

　　“太上皇？”轻书被揭开头套，眼前的光很刺眼，她还是第一时间看见了面前熟悉的面孔。

　　“哈哈，你还记得朕这个老头子？”他倒没打算为难轻书，“今日请你来，是因为桓桉还在你九皇叔手里，不得不委屈你换他出来，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这，只怕朱政不会听你的，毕竟这后宫里的妃嫔多如牛毛，他压根就想不起来还有我这号人物。您不如放我回去，我想法子让桓桉回来。”轻书只能尽力辩解，像他这么老辣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蒙蔽吧。

　　“你放心，朱政会来的，以朕对他的了解，他很快就来了。”说罢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金奎，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张公公！”

　　他走过去掀起金奎的白发，仔细查看了一番：“真的是你！你没死？”

　　“托太子殿下的福，奴婢还活的好好的！”

　　太上皇如获至宝：“哈哈，你一声太子殿下，倒让朕想起儿时你给我们玩的那些把戏了。你说，当年贤妃那个孽种是不是你带走了？”

　　“太子殿下说什么，奴婢不清楚。”金奎竭力掩饰眼里的惊慌。

　　“你不必掩饰了，当年你们偷天换日，打量别人不知道？只是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那是他的亲儿子。我们兄弟几人多番搜寻，也没找到你和那个孽障的下落，有点本事，居然让你带着那个孽障逃出了京城。”

　　“太子爷，他们说到底是您的手足，为何这样容不下他们，非要置于死地呢？”

　　“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并非朕啊？是父皇，是父皇，是他想要转移我们兄弟之间的矛盾，让我们兄弟把矛盾都对准小儿，就这样牺牲一个儿子保全八个儿子，真是划算，哈哈，没想到吧？”太上皇得意忘形地嘶吼。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一个声音冷冷的带着杀气。

　　“哈哈，九弟，朕还没去迎接你，这么快就来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真是不出所料，这个丫头是你的心头肉啊？”太上皇拍手称快，“真是伉俪情深啊，可惜呢，这女子是朕的儿媳，你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她肚子里掉的那个孩子，是桉儿的。”

　　轻书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她竟然不知道在自己身上还发生过这种事情。

　　“你说什么？什么孩儿？”

　　“轻书，不要听信他的胡言乱语。我带你走。”说罢掏出火铳对着太上皇，“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便不顾兄弟情义，取你性命。”

　　太上皇全然没放在眼里：“九弟，你看看周围多少支火铳对着你的南才人？你刀枪不入，难道她也穿了黄金软甲？哈哈，无知竖子！你看看这老东西，想不想你娘宫里的张金奎？”

　　朱政只知道张公公姓张，却不知他名叫金奎。

　　朱政还在怔愣，太上皇又说：“你以为父皇是真的疼爱你？他不过是怕几个儿子为了储君之位争得不可开交，故意做出偏爱你的样子，让其他兄弟将矛头对准你，好让朕顺利登基。你问问他便知道，你娘当年为何要让他带着那个刚刚出世的孩子逃出宫。”

　　朱政不可置信地摇头：“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都是他的儿子，他为何要对朕如此寡恩？”

　　“大石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再去追究，斯人已逝，就算错了，又能如何呢？”金奎等于承认了这件事。

　　“爷爷，他说的那个孩子？”朱全懵了，算算时间，那个孩儿不正是自己这个岁数。

　　金奎道：“孩子，你应当庆幸你没长在宫里，深宫险恶，只怕你早不在人世了。只可惜你母妃……”

　　朱政这些年的屈辱，历经磨难，一齐涌上心口，几乎不曾晕厥。父子间从偏爱到算计，简直如同从烈焰里直坠冰窖，原来他一直就是父亲的一颗棋子，甚至还是一颗弃子。

　　如果父亲果真是因为爱他才不得已将他送往北疆，那么他受再多的苦都愿意。

　　可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