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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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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圣上过些日子要接她回宫?”孟棠听见钟九公公传来的口谕,极力克制住心里的激荡。
她的焦灼不安还是没能逃过钟九老辣的眼睛,他装作没看到孟棠想要站起来的冲动,回道:“是,娘娘。朝臣们多番劝诫,宫里的娘娘也时常记挂圣上和南才人,因此圣上着人大修朱雀殿,一旦完工就接回来,省去了许多脚程。”
孟棠的神色很快自如:“是了,本宫多次劝谏圣上,将南才人挪回宫,毕竟咱们不能学民间那些陋习,养个外室一般在那里惹人笑话,知道的说圣上体恤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这个皇后不能容人。钟九公公转告圣上,本宫一定会命人好好看管修缮朱雀殿,让妹妹回来住的舒服些。他交代本宫的话,本宫一个字也没忘。”
“是,奴婢领命。”
回到宫里,朱政步子有些踉跄,玉能歪在榻上睡着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翻了个身,瓮声瓮气地问:“回来了?去哪儿灌了这么多黄汤?”
“真是狗鼻子,还不给朕去煎醒酒汤?你别以为我醉了,其实我没醉。”
玉能翻身坐起来:“要不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早就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了。你那个丫头片子呢?你把她扔在自在居了?今日怎的不用亲自看守?”
“不用,今日我已经吩咐司礼监重造朱雀殿,不日就将她挪进宫来。”朱政一个打挺跃上软榻。
玉能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在后宫活几天还未可知,何苦来哉?”
朱政迷迷糊糊:“那你小看她了。你吃醋了?要不然我找个可靠的人把你嫁出去?省得你天天看见我们百爪挠心。”
“我呸,我吃个鸟醋,我是你姐,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你休想赶我走,你说好养我一辈子的!”玉能啐了他一口,起身拍拍屁股便走了。
“好好好……”
玉能来到自在居,竹楼上还透着微弱的灯光,窗纸上映出一个剪影,瘦削的肩背,低低的发髻,一手支在额上,温柔又落寞。
屋子里这个女子抢走她心爱的男人,她却恨不起来。
轻书是她不曾见识过的女子,从不矫揉造作,恃宠而骄,她深明大义,有心怀,有气度,爱憎分明,难能可贵的是,她的才干,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月,真真是凤毛麟角。
玉能羡慕她,更因为朱政爱她,所以格外喜爱她。这便是爱屋及乌吧。
“茉茉,给贵妃姐姐倒一杯明前的龙井来。”
“不必了,圣上还在宫里等着呢,我来同你一起拿你的体己。”
“劳动贵妃姐姐怎么好意思?我也没什么体己,不过是圣上的赏赐罢了。”
玉能站在她面前,丝毫没有要拿东西的意思:“朱政疼你,他耐着性子伺候你,冒着风险守着你在这自在居,这么久,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是真心在对你,恨不得把一颗心掏给你,不能否认的是,你也值得他这样做。宫里不比的这外头,劳什子规矩多如牛毛,你不要让他为难,他如今做了皇帝,束手束脚的,倒不如从前做王爷的时候自在了。你我都是女人,面对一个自己爱的人,怎么会无动于衷呢?就算你忘了他,我始终相信你心里有他,不管你是否记得你们曾经的事情,你对他的感觉不会变的,对不对?”
轻书很意外她这番剖白,不得不说,她对朱政的感觉的确日渐微妙起来,她会常常坐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她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就会突然心跳加速,终日里好像除了在等他,已经别无他事了。
她也能看出玉能对朱政的不一般的情感,她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是发自肺腑的了。
“玉能,我承认心里是有他的,但是我只求一个真相。”
“听我的,宫里头什么人都有,他们是谁的人你也许永远不知道,无论是谁告诉你那些真相,你都不要听。一定不是你想听的。以后你只需听圣上和我的。”玉能捉住她的双肩,双眼直视着她,像恳求,也像忠告。
“知道了,谢谢你。”轻书拉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有几粒厚厚的老茧,让人觉得十分靠得住。
女人的友谊不太容易建立,一旦建立起来,就很难被破坏。轻书选择朋友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的人品。
毫无疑问,玉能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她也愿意对轻书好。
明日就是腊八了,竹楼也越来越冷,虽说有上好的兽金炭,可这四面漏风的薄墙到底比不得宫里的暖墙来得保暖,轻书自受伤以来就身子虚,何妈妈,茉茉也都主张回宫,轻书到底也是心疼她们。
轻书回到朱雀殿,这里的一应用度、陈设都是崭新的,全然不同于之前。
朱政还选在朱雀殿安顿她,却又大改内里铺陈,着实令人费解。
听说南才人要回宫,后宫里的妃嫔早已沸反盈天,很多人是不曾见过她的。
听闻这位南才人独得圣宠,也纷纷要来看看是个什么人物,不少人更是想拉拢她,以此讨好皇帝,在后宫立住脚。
孟棠亲自在自己的礼库挑选赏赐,看中了一对烛台、还有一对玉如意,三对钗环,几匹湖锦缎子,云纱之类。
孟棠身边的张妈妈急匆匆进来,对着孟棠耳语道:“奴婢从可靠的人那里打听到了,南才人原来是……”
孟棠难以置信地问道:“可是当真?详细如何?”
张妈妈凝色点头:“千真万确,奴婢问了好几人!只是都没人知道其中的详情。除了一人。”张妈妈又对着孟棠耳边一阵窃语。
“这个容易,本宫可以去见她,倘若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本宫处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孟棠面上仍是一派祥和。
“她自然知道,她说倘若她有半句欺瞒,任凭娘娘发落。”
孟棠内心一阵暗喜,面上不动声色吩咐:“玉颜,把这些东西都包好,本宫要亲自给南才人送过去。”
玉颜一脸不情愿:“娘娘,她不过是个才人,您何必屈尊降贵去巴结她?”
张妈妈拍了她一巴掌:“你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圣上如今看重南才人,皇后就要有容人的雅量,一国之母,岂能拈酸吃醋?”又转头悄声对孟棠道,“娘娘就是要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在圣上那里失了分寸才好。”
“好了,你们不必争执了,同本宫一起去朱雀殿吧。”孟棠悄然一笑,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女子罢了,有什么容不下的?皇帝焉能没有妃嫔?这宫里哪个女人又没点姿色呢?时日一长,总会相看两厌,剩下些恩情,也就不足为惧了。
何况,她还有对方一个致命的要害在手里抓着。
孟棠前一刻还在劝自己放松,无须将一个略有姿色,对圣上有些恩情的女子放在心上,后一刻见了她,不由自主地忌惮起来。
沈广福在家中不止一次提及南轻书,满口皆是赞誉之词,说她有勇有谋,有才有貌,有胸襟多慈悲……她做了诸多想象,或许是妲己那样的妖艳祸水,也或许是武则天那样雷霆万钧,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清水芙蓉、威而不露、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眉宇间氤氲着这世间绝无仅有的一份孤高的傲气,又仿佛一缕谁也解不开的忧愁。
遍寻这世上的男子,唯独朱政才能配得上她吧。真是天生良人一对啊。
幸而这样完美的人,有着致命的不足,那就是她的清白早就不在了。否则孟棠真的要不战而退了。
想到自己到底胜她一筹,孟棠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快步走进朱雀殿。
“皇后娘娘到。”
轻书在喝茶,听人通传时,皇后已经走到跟前了。
“妹妹好悠闲。总听圣上提起妹妹,只觉得妹妹神仙一般不可亲近,今日总算得见妹妹天颜,真是名不虚传。”孟棠眉眼温和,急忙上前拉住要行礼的轻书。
“皇后娘娘谬赞,臣妾听闻皇后娘娘贤德美貌,今日总算一睹尊容,实在是臣妾的福气。娘娘快请上座。”轻书难得见到这宫里的人,希望从她嘴里能打探到些什么。
“要说福气,妹妹真真是有福气的。就算从前如此那般,依旧盛宠不衰。”说罢意味深长接过茉茉奉上的茶水吹了吹,不说话也不喝茶,卖了个关子。
“哪般?娘娘知道些臣妾的事?”
“嗯,也不真切,圣上吩咐过,关于妹妹过去的事,宫里一个字都不准提,否则,要问罪的。”说罢还莞尔一笑,“何况,我也不大知道妹妹从前的事,只是在闺中听闻妹妹乃是女中诸葛,闺阁宰辅,琴棋诗画,无一不通。”
“娘娘过誉了。娘娘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想说又要吊吊臣妾的胃口,大可不必,从前什么事,臣妾比别人都清楚,外间传闻添油加醋不可信,传到娘娘耳朵里的,不过是深宫妇人嚼舌根的谣言,娘娘不必当正经话来听。”
轻书说完,又走到她耳边轻声道:“说起来,还多亏令尊大人成全,是他出谋划策,臣妾才得以回到圣上身边侍奉。”
孟棠极不自然地笑了笑:“本宫和父亲一条心,都喜欢成人之美,妹妹可不要辜负我们父女一片好意。”
朱政急急地走进来,见她也在,神色中充满戒备:“皇后来了?”
孟棠回首,就看到朱政全方位全时段的颜值巅峰,这个男人的魅力没有任何死角,也没有任何无效时段。
孟棠起来行了礼:“圣上,咱们宫里又多了一个姐妹,臣妾心里欢喜,紧赶着挑了些薄礼,只为一睹妹妹风采。”
张妈妈在后面补充:“圣上和才人有所不知,娘娘得知南才人回宫,高兴得几日没睡好,又去自己的陪嫁和圣上的赏赐里千挑万选,才选得这些素日里不肯拿出来见人的宝贝,还唯恐怠慢了南才人。”
“皇后娘娘有心了。”轻书不紧不慢地福了福身,连看也不看一眼她所谓的那些宝贝。
实在是轻书满腹心思不在这上头,对这些宝贝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倒不是怠慢,她只想听听皇后口里那个版本的自己。
朱政走到轻书身边坐下,一把拉过轻书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暖着,语气有所缓和:“孟棠你也费心了,回宫去吧,南才人刚刚安顿下来,朱雀殿也还未收拾停当,你去吩咐各宫,今日不必来朱雀殿了,明日腊八宴,自有你们相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