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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物是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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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见到伍佳期出来,匆忙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大步跑上了台阶,直直递给伍佳期,开门见山:
“我是陌上霜,哎……去年不是说给你送好多牛轧糖嘛……但是这一年家道中落,事情太多,我一直没来得及伍家找你,就挑了一盒,现在亲自给你送来啦,莫见怪。”
伍佳期一下回了神,双眸一亮,有些意外:“是你啊……我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的呢。那天的糖我吃了,很甜,谢谢你。”
伍佳期没有扭捏,很干脆地伸手接下了那个木盒。
“阿梦姑娘,虽然这个请求有些无理……趁着夜色渐浓,不如与我切磋一场吧。”
伍佳期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当时也是兴致勃勃,心潮澎湃,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公子深夜造访,如此兴致,我自然不能扫兴了。待我去房中取剑……”
“不必。”
陌上霜打断了她的话,跳下台阶,弯腰从地上捡了两根掉落的梨花枝,微微一笑,递给伍佳期:
“就用这个吧,又雅致又不怕误伤。”
伍佳期缓步走下台阶,接过陌上霜手里的树枝:
“来。不让我三招吗?”
陌上霜甩了甩手里的树枝:“我要是让了可就说明我小瞧你了呀。不过若是阿梦姑娘想的话……”
“不想。不用。”
“好,那我们同时出手,战个痛快!”
月影斑驳,枝叶摇晃,纷纷梨落,踩乱了一地的疏影和柔光。
伍佳期不知道为何,越与陌上霜交手,就觉得砰砰乱跳的心越靠近炽热的光源。
那一晚,她好像看懂了少年的心,却没有读懂他的眼神。
……
“这是我与他第二次正式见面。听上去他好像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实际上,我当时早就知道,他那时候是在强撑,他早已不再那么随心所欲无忧无虑了。他很累。”
伍佳期半眯着眼,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道:
“具体情况就是,大望百花宴结束以后,大荒起了内战,他的父亲陌世玉作为都督同知,自然要忠心守护皇家。”
“那一年,大望各领地公主苦女帝苛政多年,挑起内乱,女帝派兵镇压,首当其冲的便是陌家军。”
“陌世玉征战四方,偌大的陌家由陌世玉的独生子陌上霜一个人支撑,我其实也知道他那一年有多么心力憔悴。那一年仗打下来,陌家军节节败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旧朝是真的不行了。”
“站队旧朝的人越来越少,可陌家世代忠贞从一而终,不肯让步。大荒九十年冬,陌世玉战死沙场,陌家军崩盘,新帝直入上枭逼退旧主。陌上霜为保旧主逃离上枭,一人断后,被新帝活捉,而陌府也被抄家。”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本该是最能闯出一番天地的时候,却沦为了阶下囚。”
江零星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咬上了一根手指:“那……那陌大哥脸上的伤。”
“也算是……跟我有关。”伍佳期似乎不想提及此事,“大荒九十一年,我成为了南序公主。这一年,陌上霜……应该是在一直被新帝囚禁凌虐。我当上公主前的那一个月,他还被送去了怡红春院,因为他不肯从了新帝。新帝在百花宴上就对他留意颇深。而且新帝的家族与陌家有血海深仇,私情家仇,让他几乎体无完肤。”
“我那时也是意气用事,壮着胆子直接问了新帝能不能弄他出来。出乎我预料的是,新帝答应了我,而且确实把他放出来了,只不过,把他的容貌尽毁了。”
……
大荒九十二年夏。大荒南序。
陌上霜佝偻着背,混在一堆臭烘烘的奴役当中,被麻绳捆着双手腕,踉踉跄跄地跟着队伍,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
一张丑陋的脸,让他不得不低下头,只敢双眼无神地盯着地上,期盼乱糟糟的头发把自己整个人都能挡住。
虽然确实见不得人了,但是好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他想着。他没有太多奢求。离开了春宵红院,他就仿佛解脱了。
现在去哪要干什么他都不在乎,只要不再回去那个噩梦般的地狱。
“抬起头来。”
陌上霜不为所动,似乎并不认为有什么人会叫自己。
直到身后的狱卒踹了他一脚:
“死东西,抬起头来!公主殿下叫你你都敢不答应?”
陌上霜要死不活地抬了下头,却一时间瞳孔皱缩,脖子好像就那么梗在了那里。
伍佳期衣着华丽,妆容精致,顶着一头金步摇,眼神淡漠地望着他。
伍佳期看到陌上霜这副模样,并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自己。
毕竟遭受了两年非人的折磨凌辱,记忆受损,精神不正常都是有可能的。
“什么名字。”
伍佳期瞥了他一眼,压抑内心,装作自己并不认识他,语气冷淡。
陌上霜这才又把头低了下去,条件反射般直接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在……在下陌上霜。见过公主。”
伍佳期心蓦得一痛,却是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伸手捏着陌上霜的下巴,再度抬了起来,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听清楚。本公主是南序公主伍佳期,你以后就是我的奴仆了。”
“是,主人。”
又是脱口而出的称呼。
知道眼前的人眼神闪躲,伍佳期松开抓着他下巴的手,板着脸挥了下衣袖:
“带回去吧,这就是我要的人。其他的带走。”
……
“都说我是他的救赎。可笑。”伍佳期似是自嘲一笑,“我明明,对他那么不好。我苛责他,他任务做不好,我会罚,他讨好我,我不会给好脸色,他做错事被人当成把柄,我也会毫不犹豫舍弃他让他自生自灭,完完全全把他当做可有可无的棋子。因为皇权的压制,我根本没有办法从根源上拯救他。”
“因为你不想让别人觉得你有软肋,更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乎他。只是,方法太过极端。”江零星一听就明白,“因为你那时候就打算上位了吧?在你得知陌大哥去了怡红春院的时候?还是说从陌大哥十七岁成为阶下囚开始,你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一切。”
“而你做这些,也只是做戏吧?因为既然你都说了之前陌大哥被新帝控制,怎么可能莫名其妙送给了你?你一定是和新帝做了交易。既然新帝想要他从了,那你给出的承诺一定是,会替新帝调丨教好他吧?”
“那我不妨再大胆假设,你谎称调丨教完毕后,是不是要借着陌大哥的手,杀了新帝然后不费一兵一卒登基呢?”
伍佳期一直沉默着,直到最后一段话出来,她才猛然直视着江零星:
“你……为什么能说的这么清楚。”
江零星用手刮了下鼻子,一脸自豪:“你猜我凭什么冠以的江湖通这个称号。光会打架肯定不行,脑子也很重要的啊。”
“……也罢。总之,和你说的差不太多,我把陌上霜送回去那天,新帝病逝,遗嘱立我为新帝,很简单。”
“哇,你当个女帝这么轻松的?”江零星眨眨眼,“感觉就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伍佳期继续陈述:“不过当时太多人对我不满。因为我冷漠、不近人情出身还低微。如你猜测,伍家曾因前主酒醉后一纸密令被满门抄斩,而我也成了万毒之体的试验品,这一事在皇宫里不算秘密。所以很多皇宫贵族一直怀疑这是一份假遗嘱,我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