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错情》乐正雨枫

15、第 15 章

　　“我总觉得敖哥这段时间怪怪的。”

　　去医院探病之前，邱刚敖小队的成员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听见朱旭明这句话后，莫亦荃表示了赞同：“我也有这种感觉，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是离职的那件事吧？上次标哥说过的。”招志强猜测道。

　　“不，肯定没那么简单。”罗剑华摇了摇头，“而且敖哥最近身体也不好，一个月居然进了两次医院，又不是因为出任务受伤。”

　　和他们一起去探病的太子听到这里，转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德标。

　　“标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记得阿敖之前找你单独谈过几次话。”

　　张德标感受着兄弟们齐刷刷望过来的目光，一时压力倍增。

　　他付了账，从店员手里接过那束花，神情自若地往前走去。“我的确知道一些秘密，但我答应过阿敖，要帮他保密，所以不能告诉你们。”

　　“到底是什么事，连兄弟都不能说？”

　　张德标轻轻叹了一声，没再回答他们的追问。

　　“总之，阿敖不会害你们的。他瞒着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

　　张崇邦正坐在床边切橙子给邱刚敖吃，突然听见了外面响起的敲门声。“请进。”

　　“敖哥，我们来看你了。”

　　邱刚敖小队的成员们带着鲜花和果篮走进病房，看见张崇邦坐在一旁，也跟他打了个招呼：“邦主，你也在啊。”

　　“点解咁人齐嘅？唔使做嘢啊？（你们怎么都过来了？不用干活吗？）”

　　邱刚敖见他们全都来了医院，佯作不满地睨了众人一眼。

　　“兄弟们也是担心你。”张崇邦笑了笑，顺势把切好的橙子喂给邱刚敖吃。

　　邱刚敖注意到其他人投来的玩味眼神，连忙偏头躲了躲，轻啧一声。“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喂。”

　　张崇邦心知他这是害羞了，也没打算勉强，从善如流地将那瓣橙子放到了邱刚敖掌心里。

　　“你昨天过敏的时候就应该来医院看看的，自己随便吃药还是不太靠谱。”

　　太子将鲜花插进桌上的花瓶里，犹豫着问道：“阿敖，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没事，放心吧。”邱刚敖完全不以为意。

　　太子没有出声，神情看上去有点难过。邱刚敖知道张崇邦透露过遗照的事，猜想对方大概是想歪了，以为他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话说回来，这也算是猜中了一半吧。

　　邱刚敖不想再提这件事，刻意和太子说笑，借此岔开话题。“Jack，你为什么会喜欢洛威拿？是因为他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你很感动？”

　　“不，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他了，只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心。”

　　太子说罢，向邱刚敖复述了洛威拿当初说过的那段话：“我很喜欢和警察作对。当然好玩啦，逃亡就意味着休息日，长期休假。虽然我是个□□，但也可以逃离一切——除了还是要付账单。不然，无论什么时候我的小弟被抓，我还是要去保他们出来。”

　　“你知道我有多少小弟吗？在香港就至少两千个。我认都不认识他们，但我要保他们，就因为他们叫我大哥。所以，我为什么不能逃？我不介意犯事，如果这可以让我逃离一切。”

　　“我去了埃及和加勒比海，和性感辣妹一起躺着晒太阳。你能想象吗？小鬼。我们的地盘比国泰航空还多。”

　　邱刚敖听得暗暗发笑，瞥见太子眼中闪烁的光芒，也明白了他是真心喜欢洛威拿的。

　　他曾以为洛威拿和自己是同一种人，如今听太子这么一说，又觉得洛威拿比他更狂妄，更潇洒——简直就是天生的□□。

　　洛威拿能够尽情享受混□□的快乐，而他就算杀人、报仇、抢银行，实际上也并不开心。

　　这样一想，太子果然是个另类的警察。正常的警察要是听到洛威拿说这种话，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芥蒂，而太子不仅没耿耿于怀，还和人成为了好朋友，最后甚至谈起了恋爱。

　　他瞥了身旁的张崇邦一眼，情不自禁将这两个相似的人放在一起对比，很快就发现了两者的区别：太子有时显得“愤青”，他会顶撞上级、痛批谄媚小人，但在面对某些坏人的时候，他反而没那么嫉恶如仇，而且不介意灰色地带的存在。他比张崇邦出格许多，也单纯许多。

　　如果当年目睹了青衣码头那场意外的人是太子，他们几个还会不会坐牢？

　　邱刚敖小队的成员刚走不久，张崇邦小队的成员就来探病了，这间并不宽敞的单人病房真是热闹得很。

　　“我今晚就能出院了，你们这么大阵仗，搞得我好像病得有多严重一样。”

　　邱刚敖一边笑他们小题大做，一边暗自感慨。他和张崇邦的两个小队，关系曾经这样要好，情同手足，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可惜，自从他们进了监狱，两队人就彻底变成死仇，再也回不去了。

　　待同事们走后，邱刚敖托着腮看向张崇邦，似笑非笑。

　　“邦主，刚才他们来探病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不知道。”

　　张崇邦发现自己经常猜不透邱刚敖的心思。阿敖的性格表面上和他挺像，却比他敏感得多，总有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往往又不愿意直白地说出来。

　　每当他察觉自己看不透邱刚敖，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嫉妒另一个世界的张崇邦，嫉妒他和邱刚敖十几年情谊的爱恨纠葛，嫉妒他仅仅只是按个电梯按键的工夫，就能猜得到邱刚敖会走楼梯逃跑，而不是乘坐电梯——因为那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师弟。

　　是的，他在嫉妒。

　　张崇邦的为人处事一向都是公认的正派，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能和“嫉妒”这种不讨人喜欢的负面情绪挂钩。这个认知令他颇感羞惭，又不知所措。

　　他毕竟不是另一个世界的张崇邦，远远不及对方了解邱刚敖。他今年才二十九岁，入行七年，职位也还没升到高级督察，更称不上“老油条”，连恋爱经历都寥寥无几。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周公对我这么友好，他居然会关心我。你知道吗？他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在前世的审讯室里。”

　　邱刚敖慢悠悠下了床，走到那张摆放着向日葵的桌子旁边坐下，忽然凶神恶煞一拍桌面，扯着嗓子痛骂：“冚家铲！你杀差人啊！（混蛋！你杀警察啊！）”

　　他失控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愤怒的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表情也足够狰狞，还原度可以说是相当高了。

　　他演完了这场戏，便从容坐回床上，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

　　“你看，相比之下，大白鲨就显得淡定多了——专业，老练，审讯时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不愧是老警察。周公还是太年轻了，应该多锻炼锻炼。”

　　“邦主，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不介意周公对我态度恶劣，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邱刚敖见张崇邦瞳中蕴着无比复杂的情绪，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且不说他们那时的的确确杀了警察，就算他们没参与荃湾广场的那次犯罪，周子俊也没有义务对他们和颜悦色。

　　毕竟在前世的四年前，张崇邦手下的那些年轻人都还没入职，根本不认识“明日之星”。他们只见过四年后那个杀人如麻的悍匪，不清楚他经历过什么，也不会为这颗新星的坠落感到惋惜。

　　——不曾有过任何感情基础，又怎么可能感同身受？

　　张崇邦想起邱刚敖方才熟练模仿周子俊的姿态，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曾经在梦里见过这些片段，周子俊当初在审讯室内的言行举止，确实与邱刚敖呈现出来的分毫不差。

　　他知道阿敖其实是很介意的，远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否则也不可能连一句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痛斥都记得那么清楚。

　　尽管心中万般不忍，他还是说出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你们那时……确实做错了事……虽然我也觉得很可惜……”

　　“就当你说得对吧。我有错，所以我现在要还债了。”

　　邱刚敖稍稍勾起嘴角，眼底半是讥讽半是寂寥。

　　“——你说的，踩过界了，不用还啊？”

　　张崇邦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展开双臂用力搂紧他，恨不得把自己怀里的温度都给他。

　　他发觉邱刚敖的肩膀瘦得硌人，衣物也非常单薄，担心对方会冻得感冒，走过去将病房的窗户掩上，又给人披了一件厚实的外套。

　　“我信因果，不过……我认为你的罪过不至于需要耗尽两世才能还清。”

　　邱刚敖低垂着头，半晌才抬起眼眸，回了他一抹淡淡的笑颜。

　　“我一向不信这些，但是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