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悄悄敲峭

41、爱是怀疑

　　路演第二站是沪市，下了飞机已经是下午一点半，走高架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市中心。
　　沪市人流量大，虽然总共有五站，但分了两天，第一天只有两场，其中有一场还是大学里的电影院，不为票房、纯属宣传，所以剧组参与的也都是年轻人，分别是昨天的末班车三人组再加上电影里谢子航的前女友李梦思和情侣档周澄、张天驰，总共六个人。
　　逄乐大学是在沪市念的，念书的时候还来这家电影院看过电影，只记得“电影票巨便宜”。
　　到了场地一看，与其说是电影院，这家大学里的放映厅更像一间多媒体教室。他们到的时候电影正好放完，伴随着片尾的音乐声，学生们正在往台子上搬桌子、放椅子、安话筒……抬钢琴？
　　周游回过头去看现场唯二有可能表演这项才艺的人。
　　究竟会是哪一个？

　　虽然仍处年轻人的行列，但石逐星不得不承认，和这群身处校园的学生相比，他还是老了。
　　不如他们纯粹、不若他们用心。
　　首先，从场地布置来看，多的是让人心里一软的巧思。墙壁一侧贴着一张巨型的宣传海报，是陈思潜水救谢子航的一幕，旁边是由浅至深层层叠叠的蓝色便利贴，每一张都写满了观众们的心声。
　　对侧则是一张巨幅的手绘，将不同时空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配字“浪漫至死不渝”。“一会儿去那边合影吧。”周游拿出手机，先对着这张同人海报拍了一张。
　　再有就是着装，每一场路演，其实他们的服装搭配都是经过宣传组审核的，以蓝色系为主，但没有想到，现场的观众们也会这样穿。因此放眼过去，整个场地都是深深浅浅的蓝。
　　只这些还不算完，最触动人心的其实是现场的应援。北城一站，到场的大多是石逐星和逄乐的粉丝，灯牌也十分显眼。但是在这里，应援灯牌是按照区域放置的，人人有份，周游他们能看到很多自己不同时期的剧照，都是曾经的高光时刻，也有很多鼓励的话语、熟悉的台词，仿佛光阴在此刻穿梭不停。
　　因此接过话筒的那一刻，李梦思的眼泪也直接掉了下来。
　　她是高周游两届的师姐，文艺片出身，后又投身话剧，也做过主持，其实这么多年来事业也挺坎坷的。要知道，她毕业那年，可是大戏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谢谢大家。”她深深对着这群平均年龄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观众们鞠躬，周游他们也纷纷鞠躬示意，无论何时，真心最可贵。

　　明明全场坐满了人，摄影师在台下走来走去，设备调试的声音和讲台上下的窃窃私语交织在一起，石逐星却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张照片牢牢吸引，那是十四岁的、在弹吉他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眼前出现过了。
　　除了钢琴，石逐星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其他乐器，但是这些年出于编曲的需要，除了键盘乐器，吉他、口琴、架子鼓他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基本上是靠自学。其中，吉他是他接触最早的乐器。他曾经抱着吉他坐在高台上，对着满场的观众说“只想唱歌给你听”。
　　从放空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还是因为周游在旁边掐了他一把，因为眼下这个提问，对象是石逐星。
　　“石逐星你好，我是沪大作曲系研二的余青。首先谢谢你，把谢子航带给大家。这些年我们同学之间聊天经常会把‘要么孤独，要么平庸’这句话挂在嘴边，因为想要创作出好的作品真的太难了。”
　　听到这里，场内渐渐安静下来，太过感同身受，连窃窃私语都不再有。“有的时候，努力并不能解决问题。更可怕的是，天赋也会被埋没。而我刚刚在片尾注意到，那段名为《落水鸟》的钢琴曲，作曲、编曲和弹奏都是你的名字……”
　　这个时候，气氛已经开始有些紧张。
　　周游看着石逐星，他已经收起了礼貌的微笑，变得面无表情。
　　偌大的放映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女生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但她还是握紧话筒，问了出来：“请问，真的是你吗？”
　　这个问题完全可以有更尖锐的版本，比如是你本人作曲并弹奏的吗？存在抄袭或者冒名顶替吗？横空出世的你可以证明吗？
　　气氛渐渐凝滞，仿佛一张弓绷到了极致，下一秒就要断掉。
　　这个时候，逄乐举起话筒，镇定自若地说：“石同学，看来这钢琴是为你准备的。”
　　石逐星施施然地站起身，把话筒放到周游手上，挽着袖子走到钢琴前坐下，旁边的学生工作人员立刻拉了个坐式话筒放到钢琴上。
　　“谢谢。”石逐星扶住话筒，往台下看去，“首先，我很高兴，第一个注意到我的名字反复出现的人，是我的粉丝。如果我没有自作多情的话，你的T恤上有‘星汉灿烂’。”
　　“逐星而去，星汉灿烂。”是石逐星和粉丝的互动标语，只要石逐星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发光发亮，那么粉丝就会如同广袤的银河，永远为他灿烂存在。
　　余青的眼泪哗得一下就停了下来。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从《为你深潜》点映的第一天，到现在，她已经把这个场景在心底预演了一万遍，却从没有一个结局比现在更圆满。
　　那天在核心粉群里，一个小姐姐突然说在片尾又看到了石逐星的名字，而且是在音乐区。紧接着另一个小姐姐也确认了这件事，并且指明是一段钢琴曲的署名。
　　作为一名作曲系的学生，余青从三岁就开始学习钢琴，视唱练耳、和声配器，音乐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也因此，在与有荣焉的兴奋散去之后，她开始紧张，这是真的吗？
　　这些年娱乐圈的塌房事件层出不穷，作为一名粉丝，她很怕有一天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相比众说纷纭的恋情、极不稳定的演技，她最害怕的，还是道德层面的瑕疵。
　　当她弱弱地问出这一句后，群里安静了一会儿。没有指责也没有谩骂，反而是理性的罗列支撑材料。
　　“弟弟当初是以歌手身份出道的，很小的时候就谈过钢琴。”跟着甩出一个视频。
　　“他一直说很喜欢音乐，曾经还在台上说‘只想唱歌给你听’，虽然可能是经纪人教的肉麻话。”又是一段视频。
　　“大家先别急，我先打听打听。有没有能联系上工作室的，问一下先。”
　　她们这个群里都是之前一起追线下认识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各行各业，打趣地时候自诩是石逐星的顶尖高质粉丝团，“百万年薪招粉运都招不到我们这样的人才”、“儿子背后的女人、最伟大的爱”。所以在意识到可能会有问题的第一刻，她们选择了理智面对。
　　“如果……那怎么办啊？”
　　怎么办？
　　为他遮掩吗？
　　替他找补吗？
　　转移视线吗？
　　抵死不认吗？
　　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隐瞒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问题成为横亘在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随着电影上映时间的逼近，愈发深入。而工作室迟迟无人回应。
　　“沪市那场路演就在我们学校。”
　　于是，一锤定音。
　　于是，余青穿着后援会的衣服，一大早就来到了现场。
　　和负责场务的朋友确认好流程，又刻意坐在远离分区的边缘，余青以为自己会一直坐立难安到最后一刻，却没想到，屏幕中的故事，还是能把她牢牢拽住，沉浸其中。
　　这样就很好了。她在心里想，起码这一部电影绝对不会存在什么尬吹的时刻，相比之前所有的电影，她可以很坦然地说，这是石逐星最好的作品，他的进步肉眼可见，这部电影的质感也毋庸置疑。
　　最后的钢琴曲，余青听得很仔细，没有太难的旋律，但是流畅自然，和画面的适配度很高，在她的曲库中也没有找到任何重合度高的片段。应该是原创。
　　伴随着主创团队的入场，余青又开始紧张起来。
　　台上放钢琴其实是她的建议，“逄乐的粉丝在微博评论里呼吁清唱版，咱们这边麦的效果可能没那么好，要不要放台钢琴，这样如果想弹唱也不会太干”。也方便救场。
　　一切按照计划向前推进，结局却比想象中的最好结局还要爽一万倍。
　　从石逐星走向钢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他。
　　这么多年，没有认错，也没有爱错。

　　流畅的旋律从指尖倾泻而出，一段过后，旋律和刚刚在电影里听到的又有了不同。
　　石逐星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出来：
　　“掠过几次海面才又见你身影
　　水与天空的距离怎能忘记
　　不知道我们为何相遇明明注定分离
　　本该高空遨游却沉入海底”
　　与此同时，一段带着#石逐星弹唱#tag的视频立刻出现在超话里，并被迅速扩散转发，还有人开了现场直播，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卧槽，他唱歌这么好听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真·开口跪。”
　　“还有人记得弟弟是歌手出道的吗？”
　　“明明是真粉，这些年我怎么从没注意到。”
　　“以前就知道弟弟唱歌很好听，只是这一次，只能说又一次被狠狠鲨到了……”
　　“我都要忘了，他唱歌的样子了。泪目。”
　　“救命！”
　　“我不允许有人没看到这一段！！！听说还是现场填词变调版，和电影不一样。大家快冲！这样就能拥有两种快乐！”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石逐星捧着话筒说：“沪大限定版本《落水鸟》，送给大家。因为下一次可能就是另一个版本了，众所周知，我在记词方面不太擅长。”
　　台下立刻传来一句大声的反驳：“哪儿有！那都是花絮效果！你明明每一次都记得很清楚！”
　　其声音之响亮清晰让人怀疑她的手里是不是也拿着一个麦克风。
　　周游在这时也举起话筒：“贵校真是人才辈出啊，这声音、中气十足。我觉得，要是比唱歌，应该比石逐星唱得好。”
　　笑声还未散去，另一个方位也传来了不甘寂寞的声音：“反正比你唱得好。”
　　周游顺着声音看过去，“如果没看错，那边坐的应该是我的粉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