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悄悄敲峭

40、长情难得

　　关于流量，石逐星有自己的看法。
　　心动简单，长情难得。
　　不再期待，也就不会失望。
　　尤其是车祸过后，他已经被现实狠狠敲打过一次。世人皆知，遗忘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况且，他一直在想，粉丝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们眼中的那个人，和真正的石逐星，除了外表和名字，还剩几分相似？
　　除去角色的光环，眼下这个，只想唱歌、寡言少语、喜欢男人的石逐星，还是她们喜欢的人吗？
　　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
　　最喜欢的食物是蛋炒饭。
　　身高一米七八。
　　最喜欢的事情是唱歌。
　　……
　　这些程序化的问答，这些被老粉铭记于心的人物档案与碎片印象，对应的究竟是谁。
　　石逐星在自己的超话，经常会看到粉丝去为他解释很多事情，比如抽烟。开始说是拍戏需要，后来说是因为总和年纪大的人一起玩，难免学坏，再来又说他压力大无处排解。这是她们理想中的石逐星。
　　事实是，他从十四岁就开始抽烟了，抽得不凶，但也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根。
　　只是这样的话，是不能拿到外面去说的。
　　于是，道歉。作为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被拍到就是你的错。
　　同样地，不能有纹身，不能公开饮酒，不能说脏话……
　　那么，单纯做个遵纪守法但不完美的人，可不可以？
　　抛却外表，只用声音说话，可不可以？
　　说出来可能有些薄情，但石逐星总觉得，她们没有那么爱他。颜值混剪、综艺片段，营销号发的已经够多了，那些热闹，看过就忘，他渴望被听到的声音，却永远只是寂寥。
　　那么，再去找个替代品就可以了。
　　一份好的感情应该是双向的，而一个人所能支配的情感又是有限的。
　　你来，我很欢迎；你走，谢谢你曾经来过。
　　这样就好了。
　　如果可以，关注我的作品就好了。我真正的作品，真正的我，就在里面。
　　“游哥，先从你开始，认识真正的我吧。除了一张好脸一无所有的我，不是什么太子爷，不是什么演技派，抽烟喝酒飙车纹身，你知道的……我们之所以能开始，不就因为我是个混蛋吗？”
　　石逐星把周游的手拉到唇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咬过去，留下细细密密的牙印。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可是我有点替她们委屈诶，”周游觉得难受：“你太悲观了。而且，你都没有争取过，怎么知道她们不喜欢呢？就这么武断地下定论，有点没良心。”
　　“没有用的，我自己都不喜欢的歌，怎么去让别人喜欢呢？”用演戏置换来的歌，他也只是个唱歌机器罢了。
　　石逐星这些年公开或未公开发行的歌，周游都听了一遍，有觉得不错的就加在自己的播放列表里，反复循环。他是一个依赖第一印象又很长情的的人。可无论如何，大众对于美的感受应该是殊途同归的，于是他说：“我觉得你有点自负。Asterisk现在太小众，市场还没有给出定论。之前你那些作品里也有质量很高的作品啊。它们被埋没，并不是因为它们不够优秀，只是没遇上好时机。”这一点，和人一样。
　　身为过来人，他有必要给石逐星泼点凉水：“小石同学，要做好扑街的准备哦。”
　　周游说得很客观，酒香不怕巷子深，前提是就要够香，人也得能进到巷子里来才行。
　　分开这么久，说话还是硬邦邦。不得不又一次正视现实的小石同学愣是把眼前这摊凉水捂热了、弄坏了，流的到处都是。

　　出乎意料的是蓝英喆蓝导这次似乎是铁了心的和周游合作。
　　一大早接到芳姐召唤来到公司的周游拿着合同细细翻看，啧啧称奇道：“男一号啊！”
　　王芬芳示意他往后翻：“但是比起蓝英喆之前那些男主角，片酬低了不少。”而且其他角色都是蓝英喆自己公司的新人，清一色的生面孔。后续播出的水花大小也很不好说。
　　周游“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说老实话，钱在账面来来去去也不过是数字，流动性太大，周游还真没那么在意。而且目前行业普遍降薪，有戏拍就很不错了。
　　“女主角定了吗？”
　　王芬芳收好合同，面无表情地说：“还在打呢！之前定了彭微子，但你不是应该清楚吗，姚瑶那边也在跟进，她一直挺上心的。结果还不好说。”
　　彭微子年轻，姚瑶够漂亮，两个人的演技都不差，现在就看谁背后的人话语权大了。
　　这事，周游是说不上话的。
　　对接了一个上午，在周游动身路演之前，一个大活就这样定下来了。
　　这种大事，当然要和另一半汇报一下。
　　“事情就是这样，听说会在钱塘那边拍。英贼拿到这个本子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很快就要开工了。听说景都搭完了。”
　　“那你是不是在钱塘直接进组？”石逐星在电话那头问。
　　“应该不会。穗乡毕竟是宣传重地，大佬们都去，我怎么配缺席。”夹着手机周游翻着手里的日程表，低声说：“这回真成了分开旅行了。”
　　对待音乐十分认真的石逐星立刻在那头抗议：“打住，我们和这首歌说的是两回事。”
　　周游顺嘴接了一句：“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成一回事了。”
　　结果那边石逐星就不说话了。他最近在写歌，艺术家的特质一直从骨头里往外钻，敏感脆弱得很。
　　周游赶忙挽回：“说错了说错了。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希望石先生这次一切顺利，登上人生巅峰。”
　　坦白说，石逐星这次演谢子航拿出了献祭般的虔诚，在现场几次大爆发，让周游心服口服，是很有希望冲奖的。
　　这同时也让他认识到，人和人之间的想法就是很不同的，你只能赞同或建议，却无法改变。
　　石逐星这次是斩钉截铁地要走另一条路，为此破釜沉舟，选择了《为你深潜》作为收官之作，同时也希望借此给粉丝朋友们一个交代。
　　他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在周游看来，石逐星完全可以走多栖路线，曲线救国。演戏之余唱个OST，每年出几首单曲，也不会影响他的人气，反而是锦上添花。相反，如果他把音乐当成主业，影响力肯定会大不如前，受众太小，粉丝脱粉回踩也不一定。看人演戏和听人唱歌，毕竟是两回事。
　　而且现在的音乐市场有个怪现象，一部分听众还在循环十年前的老歌，另一部分则是沉浸在缝缝补补的洗脑旋律之中。想要做原创音乐，太难了。
　　再者，这么多年过去，石逐星在大家看来就是个喜欢音乐的外行人，或许唱唱别人的歌还行。创作？旁人很难相信他有这样的实力。
　　不是周游不认可石逐星，而是，命运这种东西，很难说得清。
　　路演之后，周游进组，石逐星要录一个新音综，算起来又要有三个月的时间不能待在一起。
　　但是，“好像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周游这样说。
　　“哼。”小石同学如此回应。

　　路演的行程非常紧张，因为一部电影的黄金宣传期也就那么一两个月，从预告片释出物料投放到首映路演上院线，每一方都在紧锣密鼓快马加鞭地筹备。
　　北城第一站，从下午到晚上，他们跑了四家影院。几乎是刚结束最后一场，魏导就扶着腰直说站不起来了。
　　周游和石逐星也非常累，既要回答问题，又要变着法儿的互动，还要表演才艺，体力脑力双双超负荷。
　　但是，这种辛苦是值得的。
　　跑到第三家影院的时候，因为是在商场里，到场的影迷特特别多，很多人没买到票也一直在外面等着。可是由于时间关系，周游他们只能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进场。
　　这会儿电影都已经结束放映快二十分钟了，整个放映厅坐得还是满满当当。
　　其中有位互动的影迷跟着他们从帝都一路来了北城，直到她坐下那一刻，周游才意识到她一直虚虚摸着肚子，除了冷气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于是散场以后，他让丸子等一等，如果有机会的话就送她一份礼物。
　　抵达下一个影院的时候，丸子发来一个“使命必达”的表情包。周游回复一个“辛苦了摸狗头”，紧接着又很人性化的发了条语音让她们这些小姑娘先回酒店歇着，吃点东西。
　　北城的烧烤远近闻名，来之前在飞机上他们说好了哪怕冒着上火的风险都要大吃一顿，现在只希望这边的烧烤摊营业时间长一点了。
　　告别了热情的影迷，大家长舒了一口气。魏导本身是北城人，打算在老家多待几天。除他之外，剩下的人通通住酒店。
　　把先到的车让给女士，最后剩下周游、石逐星和逄乐三个人在路边等车。这次他们带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这最后一场，宣传物料直接全从电影那边出了，也方便轮流休息。
　　车很快就到了。车窗外是陌生的城市，七彩的霓虹，一次又一次地路过，不停留。
　　逄乐在车上睡了一觉，下车后整个人已经困得不能自己了，挥挥手就回自己房间接着睡觉，饭也不吃了。
　　先前垫的那点东西早就消耗殆尽，周游一到酒店就开始找饭吃。这次路演他带了三个人，石逐星带了三个人，团队里的男生一共也是三个人。
　　“来，秦飞，多吃点，辛苦了。”周游为这次出差的大功臣递过去一串烤烧饼。
　　秦飞接过来，“谢了。”
　　此人是石逐星工作室的一员大将。单从外表看，这位不像助理，更像保镖、或者收保护费的。身高一米八五、一身腱子肉，偏生爱戴墨镜和项链，还剃了个寸头。今天周游还在超话看到粉丝说他们是“三个和尚出街，如果去掉周游，那就是武僧巡街”。
　　不看简历，谁能知道这人不光是个正经人，还是知名政法大学硕士，有律师执照的。
　　不过秦飞这人特别接地气，很平易近人。平日里他虽然顶着个“特别助理”的title，其实干的更多的还是法务的活。这次跟着出差也是因为石逐星好几个活儿合并在一起，人手有点不够用，索性他就跟着来了。
　　周游这次带了工作室的两个宣传和一个粉运，都是女生。而且丸子比他年纪还小，很多力气活儿都是秦飞帮忙干的。
　　想到这里，周游又端起杯子：“大哥，我再敬您一杯。”
　　秦飞也很爽快地跟周游碰杯：“您客气了，虽然都是我老板付费的项目，但还要跟您说一句——不用客气。”
　　听到这话，几个女生的眼神就变了，多了几分杀气。虽然都是做好事，但是有偿劳动和义务付出，其中附加的感情值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秦飞完全不在意，喝着啤酒吃花生，指指石逐星：“俩大老爷们，总不能是因为爱吧。”
　　周游在一旁偷笑，这位每年的收入恐怕比现在的他还要多呢，来这工作，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十点，已经是周游正常该睡觉的点儿了。大家也都清楚他的作息，纷纷告辞。
　　周游叮嘱了几个女孩子晚上不要熬夜，看着她们进了房间才回自己的套房。
　　这两年，精力真是大不如前啊！动辄熬到三四点的日子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
　　可能是累过劲了，周游发现石逐星晚上都没怎么吃，趁着他洗澡的功夫，周游从行李箱翻出袋小米，放到锅里开始煮。
　　石逐星作息不规律，年纪轻轻却常年受胃痛折磨，自己也不把这当回事儿。之前因为拍杀青那场戏瘦了十斤，整个人变得形销骨立，远远望去萎靡不振活像个瘾君子。还是周游看他脸色实在不好逼他去医院做了胃镜，因为结果不好还做了病理分析，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但从那以后周游就格外注意他的饮食，叮嘱石逐星随身一定带零食，常备保温杯，吃饭避免太油腻刺激。
　　不一会儿小米的香气就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太晚了，要不你先睡吧。”石逐星看表，已经十点半了。
　　周游趁着煮粥的工夫也迅速洗了个战斗澡，幸好是毛寸不用再额外打理。这时候就扯了根毛巾放在头上来回擦着头发说：“太兴奋了，睡不着。等粥凉了以后你喝一点，下次别不好意思了，酒店里什么都有。”
　　这次出门刘元没跟着，石逐星各方面就一切从简了。如果刘元在，哪怕收工都十一点了，也会让酒店或助理把饭准备好，大半夜吃烧烤这种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石逐星听着他的唠叨，捧着碗，一边看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米粥。
　　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