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悄悄敲峭

4、好心分手

　　没有工作的十八线一般都身体好，反正周游自从半失业后，可以说是百病全消。按照标准的养生作息，他每天早睡早起，这天也是六点钟一到就睁开了眼睛。
　　只是，闹钟没有响吗？
　　那还可以再等个6：55的。
　　这样想着，周游夹着被子又转了个身。
　　这一转身觉出不对了，被子怎么变薄了？
　　我的大棉被呢？
　　他迅速坐起身，晕乎了好几秒后脑子加速运转：昨晚喝酒了。
　　好久没喝，量不行了。
　　啊！昨晚貌似下榻在太子行宫了……
　　再四下一探，这绝壁还是人家的主卧。超大一间，浅浅的灰色系，落地窗的角落里摆了个Asiades懒人沙发，地上铺着一块深色地毯，床前摆了张书桌。总体来看，干净利落。
　　身下的床很是舒服，周游平躺摊开，打个转估测了下身下的床，两米乘两米二的，比他的还大一点。
　　嗯，如此一转，睡过的痕迹应该也全都不见了。
　　再把头转回来，就看到石逐星正靠着门框饶有兴致地看他。
　　……
　　“早啊。”
　　“早啊……”周游讪笑着回应，立刻坐起身来，看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昨天没出什么状况吧？他们说我酒品还挺好的，不哭也不闹，就是纯睡觉。”所以千万不要说胡话驴我。
　　石逐星点点头，示意道：“洗漱间在那边，绿色系的洗漱用品是全新的。早餐已经做好了。”
　　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看着面前丰富的……速食早餐，周游还是很礼貌地道谢：“挺丰盛啊，多谢款待。”
　　“应该和你平时在家吃的一样吧。”
　　周游一看，奶黄包小咸菜、白粥配着蛋黄酱，确实是他的早餐常见配置。
　　虽然昨晚喝了不少，但也就是正常的量，睡了一觉起来周游没有感到半分不适，洗漱之后更是神清气爽，思路也清晰了许多，开口就抛下一颗炸弹：“你昨晚说喜欢我，我听到了，只是太困了，没张开嘴回你。”
　　看他语出惊人后自己却气定神闲地吃着早餐，石逐星只觉得有趣。
　　小野猫，不对，或许说小猎豹更合适，伸爪子了。
　　这么多年一直以观察者的角度窥伺周游，从来没有和他真正相处过。没想到，周游本人比想象更有趣。
　　“怎么？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不说话？”周游问道。
　　石逐星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我没想到，真正的你是这个样子的。”被刚见面的陌生人“灌醉”留宿，早上醒来还这么淡定，真不知是该夸这人心大，还是该后悔自己做的还不够多。
　　周游耸了耸肩，显然并不在意石逐星的看法，他坦陈道：“虽然《如果云知道》是我的私密播客，但它毕竟是公开传播的。但凡是公开的信息，就会有掩饰或作假的成分，如果你仅凭这个就喜欢我，那也太天真了。当然，我很感激你的理解与关注。还有，我不喜欢男的。”
　　没等石逐星回应，他接着话锋一转：“但是，关于‘假戏真做’的提议，我接受。”
　　“你是不喜欢男的，还是不喜欢我？”石逐星追问道。
　　周游却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你提的要求我可以配合，但要约法三章。”
　　他们都知道，这份看似冠冕堂皇的敬业邀约，其实质不过是利益置换。
　　石逐星对他的人感兴趣，他对石逐星的资源感兴趣。
　　周游自认博弈的双方势均力敌，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但石逐星到底还是顾及周游的面子，遮掩道：“所以，你答应让我追你了？”
　　“难道我不答应你就会毫无行动吗？”
　　石逐星不语。
　　那必然不。
　　自打接了《为你深潜》、与周游见面，往后的一步步，他志在必得。
　　*
　　在石逐星家吃过早饭，周游给经纪人王芬芳打了通电话，约她在公司见面。
　　“芳姐，昨天聊的顺利吗？”周游不自然地摆弄着袖口，他今天穿的是石逐星的衣服，虽然对方说这是新衣服没上过身，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王芬芳一脸莫名：“合同都签了，还有什么不顺利的。”
　　“那你昨天和刘元聊那么久？”周游还以为刘元那边也在给王芬芳施压。
　　说到正事，王芬芳递过一份合同，然后抬眼看周游：“从明天开始，‘周游列国’要正式结业了。”这也是刘元提的要求之一。
　　“周游列国”是CP粉对周游和叶菓这对情侣档的爱称，而5月24号，是七年前粉丝送给两人的结婚证上写下的日期。那一年，他们第一次拿到了芭乐萌的“最佳荧幕情侣奖”。
　　是了，明天又是一个5月24，明明这个日子一直像块秤砣压在心头，真要到了这一天，周游却把它给忘了。
　　作为最后一个纪念日，从这一天起，公司运营的CP站、超话等都会停止更新，包含“周游列国”话题的官方推送也会一并删除。
　　周游看着那熟悉的签名，原来，叶菓已经做好了选择。
　　这人永远比周游先走一步，所以在群像中上演独白，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一路从背景板走到男主角。
　　叶菓想要真相是真，那点滴都是爱的证据；若想作假，本身就毫无其他。
　　虽然周游年龄还要更小一点，但王芬芳一直以来都偏爱叶菓，因为省心。叶菓的演技确实比周游好，情绪说爆发就爆发，演什么像什么，双重人格糊得人一愣一愣的，还拿了个小番茄“影帝”。再者，他能豁得出去，且比周游会做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不怎么能当主持人呢。
　　可是，叶菓作为一个男人，女友粉没几个，妈粉倒是一箩筐。于是上个综艺节目，便会看到他动不动就撒娇，这个拿不动、那个抱不起来的。其实现实中，他吃饭一次吃三碗，一拳砸穿小桌板。粉丝属性是叶菓的武器，也同时是他的短板，眼见着年岁渐长，总不能一直走“果宝”路线。
　　和周游比起来，叶菓向来目标明确。拍《花漾青春》的时候，他发现相当一部分观众沉迷于解读余满和林楚天间的朦胧情愫，就默不作声地增加着肢体碰触，从水杯上的挂件到错题本上的涂鸦、休息时间套到周游腕上的运动手环……叶菓不动声色地做着试验，直到剧本被成功改写。
　　只是面对周游，他也从来不会藏着掖着。
　　十七岁生日时，叶菓送了周游一双限量版球鞋，标价2499元。在那之前，周游虽然喜欢买鞋，但远远没有到现在这种程度，家里有一整面墙都是球鞋。是叶菓告诉他，“我们完全可以过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生活。只要你想，甚至可以和设计师合作，穿自己设计的球鞋。而鞋，比起衣服来，只是配饰。未来，你还可以住别墅、开跑车、养两条金毛，坚持所有烧钱的爱好。”
　　由俭入奢，方知世界浩大。
　　高二结束的时候，周游和叶菓一起成了艺术生。其实两个人的成绩都还可以，只是选择了一条更容易走的路。后来他们又一起考了表演院校，签约同一家公司，共用一个经纪人，一入校就是明星校友，过着被围观的日子。在学校的时候两人住一间宿舍，在校外又租同一处公寓，有工作的时候守望相助，没有工作的假期一同出游。
　　“周游列国”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他们在不同的世界里穿行：离开校园，走向职场；超越现实，异能觉醒；穿梭时光，称王拜相……
　　因此有一天，当老妈在饭桌上打趣“现在是不是不兴干儿子这种说法了，果果要不要换个头衔？”的时候，周游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叶菓在他的生命里，远远超过了朋友的意义。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结成这样的亲密关系，哪怕是自己的亲姐姐。叶菓的妥帖细致有时甚至超过了父母。
　　于是，当晚再度同榻而眠的时候，周游便坦白了：“叶菓，我真的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咱俩在一块儿我从来不觉得无聊。所以，你说我们会不会是……”同性恋呢？
　　说这话的时候，周游翻身而上，离着叶菓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叶菓脸上的毛孔。
　　他鼓足勇气，被子里的手一路向下，就在即将触碰的时候，被一把握住。
　　“我有女朋友了。”叶菓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周游的第一次动摇，至此结束。
　　*
　　作为头部娱乐公司，芭乐萌一向把观众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最年轻有活力的Myth更是把“服务至上”的理念诠释到了极致。简而言之，粉丝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被粉丝戏称为“爆了没”的芭乐萌，最出圈的“美德”有三大桩：第一，Myth收购了国内小有名气的网文平台——摸鱼，每到年底都会让粉丝投票，小说排名前三名直接影视化，加钱还能选演员；第二，每年举行Fan Party，只收象征性门票，会把这一年的热门演员聚集到一起，给观众们表演节目，还能近距离互动，相当于开放场年会；第三，设立“最佳荧屏情侣奖”，得主后续会继续二搭、三搭，“周游列国”就不止一次获得这一奖项。
　　当然，Myth作为花枝招展的“庶子”，一向和其他两个正经孩子泾渭分明，旗下演员很少同台演出。
　　在这样看似荒诞滑稽的运作机制下，芭乐萌对旗下艺人有着非常严苛的管理规定。比如，他们惯用观众喜爱的阵容进行多次合作，一方面吸引热度，另一方面也方便招商。演员的营业周期靠公司强制力保证，在一定期限内坚决杜绝“撕X翻脸”及其他危险行为，相关艺人通过签署合同保证履约，一旦因自身原因损害到公司利益，需要赔付天价赔偿金。
　　周游和叶菓是签了约的。
　　因此，虽然粉丝明白“周游列国”的营业本质，但依旧对其乐此不疲。为这样的限定情侣投入热情，回报看得见而且效率高，你想要的他们都能做到，而且，塌房概率很小。
　　当然签了约的“情侣”也时有不和传闻露出，但只要不动摇根本，芭乐萌也不会干预，毕竟太过平顺的感情反而会让人丧失激情。
　　一般来说，在宣告结业前公司便会有计划地减少合体曝光，这样到了正式结业的时候观众们已经有了预期，便能最大化限度地降低负面影响。
　　周游“嫁入豪门”不过一两天，他的工作团队立时壮大了起来。这次要与石逐星合作，很多不合群的消息都在被强势引导着，宣传口径把“小情”和“大爱”分得很清。
　　而他从前的“黑历史”，在刘元看来，哪怕不能彻底消除也要断个干净。
　　其实，这倒是她多虑了。从前叶菓把持着“周游列国”的尺度，向来若即若离，真假参半，恰好好处。解体之后，叶菓的历任女朋友更是有迹可循。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敬业”罢了。
　　“重新做人”，对周游来说，不是难事。
　　看着签名栏旁叶菓备注的“祝君好”三个字，周游心中五味杂陈。
　　祝君好，所以剑走偏锋，直男卖腐。
　　祝君好，所以防微杜渐，好心分手。
　　回想与叶菓的十年，叶菓什么都帮他考虑到了，唯独将一颗萌动的真心，拒之门外。

作者有话说

　　10.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