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刑侦】》青祗

33、火炬 七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两个类似手术台的支架床便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靠墙立着三个暗色的大柜子，颜色统一但制式不一，上面放着各种玻璃器具和仪器。正对着门的内侧还有一个长约两米的案台，上面摆的满满当当，只在最右侧留了一个洗手的池子。

　　房间的灯光很亮，此时其中一个支架床上躺着一具焦黑色尸体，尸体身量不大，有些蜷缩佝偻，骨架很小，看起来狰狞又可怜。

　　李微轻舒一口气，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焦尸，神色不明。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李微转过头，微微有些惊讶，是楚杰和苏洋。

　　对于楚杰，李微并不算陌生，毕竟自家那个表妹没少在家族群里说过这个人，言语间多是溢美之词，因此，在楚杰还不认识他的时候，李微就已经知道这个人了。

　　李微是法医，调职过来不到半年，算是平调，但是这里就俩法医，平日里工作不算忙，但是总也停不下来，所以他其实和局里的同事并没有什么交情，一队有什么需要检测的，一般都是方文心来找他，因此，里为和楚杰最多点头之交，倒是苏洋，因为方文心的原因，他们见过几次，但以苏洋的性格，彼此之间，也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因此，此时见到这两人来了，李微心里闪过不少念头，面上却只是笑笑。

　　楚杰冲着他点点头，走到支架床旁边，沉痛的看着眼前这具在他面前走向毁灭的尸体。比他情况更糟一点的是苏洋，此时他脸色有些苍白，前额的头发因为高温灼热有些卷，半边的眉毛已经不见，衣服褴褛破烂，多处有被火舌灼烧过的痕迹，显然状态十分差。

　　李微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你没事吧？”

　　苏洋摇摇头，道：“嗯，我没事，谢谢关心。”

　　他声音有些沙哑，一夜未曾休息，此时眼睛里面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脸上系数的胡茬仿佛知道主人对个人形象的不在意，因此放肆的冒出头，让他整个人看着多了几分落拓颓废。尽管眼前这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仍旧试图在他脸上找出那个极浅极淡的笑。

　　看他这般模样，李微想了想，将手套脱下，从工作台上拿过一份报告：“这是死者的尸检报告，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说着递了过去：“死者虽然死于黄磷燃烧中毒，但是本身有多处骨折，均为外力所致。”

　　苏洋接过报告的手一僵，缓缓翻开报告，看到报告上的伤痕鉴定，有些不敢相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微叹了口气，看向那具焦尸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悯，“这些伤最远可以追溯到两年多以前，但是骨折就有十八处，除了右腿之外，最严重的是胸腔肋骨，至今还没有好全，而且全身软组织受伤也很严重，背后大面积出血，应该是近期造成的。除此之外，之前的死者黎明的尸检也显示，两人伤情极其相类，都有长期受虐经历。”

　　苏洋咬了咬牙，腮帮子鼓了鼓，眼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神色：“他们还没有成年！”

　　“大多数具有暴力倾向的人选择的迫害对象都偏向于弱于自己的，正是因为他们未成年，才会成为目标。两个受害者相似点很多，我猜测可能是校园霸凌。”李微将手套脱下，有些不忍的说道：“我曾经经手过一个死者，你永远没办法想到，孩子们的世界有多残忍，这种恶无关于出身经历，只是因为他们想，任何憎恶和伤害的根源或许因为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一次开始成绩，或者，只是因为存在于世上，毫无根据，没有由来。”说着，李微压低了声音问道：“楚队，你老实告诉我，上面对这个案子是怎么说的？”

　　楚杰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还不好说，这个案子影响太坏了，现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如果不尽快破案，上面压力可想而知。”

　　李微又叹了口气，像这种引起社会舆论的案件在刑事案件中并不太好操作，警方除了要查案还要控制舆论，一个不好，如果有人借着这件事造谣生事，趁水摸鱼，对于警方来说，所面临的的就不仅仅是来自受害人和上面的压力，还有来自社会以及大众舆论的压力。可以说，舆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把双刃剑，而当这种力量被别有用心的人用在传播散布谣言，抹黑污蔑无辜之后，就格外的让人深恶痛绝。

　　“就怕引起舆论有人浑水摸鱼。”李微也有些忧虑的说道。

　　这个也正是楚杰担心的，他有些疲惫的伸手揉了揉额心，道：“只能尽快破案了。”

　　每一个案件都让他有压力，毕竟他承系的是受害人的冤屈和受害者家属的希望，每一次的沉冤得雪不能让他感到更多的快乐，却让他能有一丝丝轻松，但这次这个案件给他的压力却远远超过了以往，案件本身或许是两个人自杀，可是真正让人痛心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让两个花季少年选择以这样残酷的方式轻生。

　　李微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去年那几件案子你们不是都办的不错吗？我还听说之前的社调满意度都还不错啊。”

　　闻言，楚杰苦笑，道：“可现在才刚过完年，还有一整年得悬着心呢。”说着，楚杰也想再多说什么，毕竟不熟，既然拿到了验尸报告，他也打算先回办公室，苏洋这一身伤也得处理。

　　想罢，便直接道：“行了，没事儿我和苏洋就先回去了。”

　　李伟点点头，道：“那你们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一定。”说着，楚杰招呼了苏洋一声：“苏洋，走了。”便向外面走去。

　　苏洋一直有些浑浑噩噩，见楚杰走了，抬头看了一眼李微，礼貌的告辞：“李法医，再见。”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微忍不住笑了笑，以这两人对他的态度，他表妹那点小心思，肯定是不成的，李微摇摇头，将脑子里的那点想法抛出去，看了一眼床上的尸体，无视那满目焦黑，喃喃道：“还是你比较可爱。”

　　回了办公室，苏洋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楚杰叹了口气，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从柜子里找出来消炎药膏和棉签，小心的给他处理起伤口。

　　其实苏洋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当时广场上的人太多，等他越过人墙到了少年的身边的时候，少年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气息全无了。

　　他自杀的勇气很足，对自己下手也狠，用的是黄磷，黄磷着火点低，在适当的温度下，能够自燃，甚至是爆炸，而且具有剧毒，就算是当时把火扑灭将他救下，也决计活不下来。

　　苏洋身上的伤是因为他不顾后果往人群里钻，而且逆行，那样混乱的场景，他还能全乎，也是运气好。

　　这里苏洋的脖子不知道被谁抓了三道口子，足有五厘米长，伤口边缘又青又红，发肿发烫，衬着他白嫩的脖子，更显得狰狞，楚杰将药膏点涂在他的伤口处，苏洋猛地的一颤：“嘶~疼。”

　　楚杰看了他一眼，难得有些温柔的说道：“那我轻点儿。”

　　苏洋刚想摇头，被楚杰眼疾手快，一把捏住脸颊：“别动。”

　　苏洋顿时不敢再动，刚想说话，就听楚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怎么敢就这么冲上去！”

　　闻言，苏洋傻笑，：“我当时也没想太多，现在也后怕呢。”刚说完，只觉得脖子上的伤口一疼：“嘶——”

　　楚杰松开了手，把棉签丢进垃圾桶：“行了，都涂完了，注意别碰水。”

　　“哦。”苏洋应了声，便没再开口，楚杰心里对他有气，可这人完全没有察觉，一时间楚杰也不想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等楚杰将药膏收拾好，放回柜子里，见苏洋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在想什么？”

　　苏洋微微一愣，回道：“呃，我在想两名死者之间的共同点。”

　　“共同点？”楚杰略一沉吟，道：“这两人的尸体呈重度烧伤，基本上身上看得见的线索都已经被烧干净了，目前看不到特别具有指向性的线索。”

　　“那我们不如换个角度想一下？”

　　“换个角度？”

　　苏洋点点头，道：“在古代，火是一种刑罚，但是同样也是一种祭祀的手段，而自焚本身就带有一种宗教的狂热性质，这两名死者，他们轻生的方式让我有些怀疑，或许，他们是在进行一场献祭也说不定。”

　　对于苏洋的说法，楚杰有些不认同，因此说道：“一般这类人都会有很强的指向性，目前除了你说的那几幅画，还没有更明确的线索。而且自焚者多为极端心性，这种心性有先天，也有后天形成，但大多数后天极端心性者多为狂信人士或者具有反社会心理的隐形犯罪者。”

　　“可黎明和最新的死者身上的种种痕迹表明，他们明显是被逼迫以至于走投无路，或许，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了火炬……”

　　“火炬？”

　　苏洋点头道：“我总觉得，他们选择自焚是带着很强烈的目的性，就好像我说的献祭，他们绝不是为了报复。”

　　见苏洋还是一头钻进这个胡同里，楚杰没有再多劝，而是道：“你啊，慢慢想吧，我去二队一趟，让他们帮忙找个人，苏洋，你再把之前的线索整理整理，等文心回来，我们一起开个会！”
　　说着便起身要走。

　　“哦，我知道了。”苏洋应道，对于楚杰去二队要找什么人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