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觎心》切尾

8、你是我的如梦

　　陈县老爷说得等等并没有让我等很久，这点令我出乎意料。

　　我娘一见我就抱着哭起来，可她不久前对我狠心的样子还深深刻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叫你在家老实待着，你怎么就不听，到处乱跑什么，现在出了这种事，要怎么办！

　　我娘还是在意我的，可我已经对她的在意感受不深。

　　如果她真的在意我，为什么明知道我是予心，还装傻要我当遇心，一当便是这么多年。

　　如果她真的在意我，为什么明知道我放不开凌遥之，还非逼着我嫁别人，不是嫁天哥就是嫁秋五。

　　如果她真的在意我，为什么宁愿让我难过到撕心裂肺，也不愿告诉我凌遥之不是死了而是走了。

　　她在意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受她控制的听话乖巧的我。

　　娘，为什么要骗我。

　　我娘还在痛哭，根本感受不到我的心寒。

　　遥之给我留了信，你藏起来了。村屋也不是秋五烧的，而是你烧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想当遇心，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娘的后背猛得僵住了，随即停止了哭泣，只冷冷地说了句，你胡说什么。

　　我推开她，用极其冷静的语气说，我还不蠢，看到了信也就猜到了一切，都是你做的，你一直在骗我。

　　骗？我是你娘啊，不为了你，还能为了谁。

　　你是为了你自己。遇心死了那么多年，你到底有什么心结，你说出来啊，让我知道也好。

　　她捧着我的脸，忽是心疼忽是怨恨，忽是不屑与厌倦。谁叫你们长得那么像，谁叫你不听话贪玩，你不乖，你不配。

　　我不乖？我不配？原来在我娘心里，我是这样子的。

　　要不是你和遇心换了衣裳，我怎么可能认错人牵错手？遇心怎么可能会走丢掉进井里？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死遇心夺走遇心，我不想看见你。

　　她的每句话每个字就都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上，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也随着刺的扎深而越来越深刻。

　　我记得的，那天遇心拉着我的手说要跟我换衣服。我问为什么，她说娘总是这不让那不让的，她想偷偷溜出去玩，求我跟她换着衣服穿。

　　遇心是我姐姐啊，我都听她的，她让我换我就乖乖换了。遇心还说，回来带糖葫芦串给我吃，我高兴坏了。

　　可是，遇心再也没有回来，我娘哭得呼天抢地，还狠狠扇了我好几个巴掌。

　　我一直以为我娘是太难过太伤心了，但现在才知道，她是太恨我了。

　　我娘最疼遇心，遇心没了，她的心也跟着没了。

　　你害死了遇心，所以你就要变成遇心。

　　现在，我娘终于亲口说出来了，没了遇心，一个听话乖巧的假遇心也能勉强满足她的心意。而我在她的谎言中活着，已然活成了一个笑话。

　　既然我不乖我不配，那你就放了我吧。

　　我垂着脸，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面对这个生我养我却一直恨我的娘，我做不出更过分的事。

　　放你？我娘抚摸着我的脸颊忽然笑起来。你以为你爹是怎么死的，喝酒喝死的？

　　不是……吗？我难以想象，这件事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的女儿都没了，我再变一个出来又怎样。她温柔了语气，也温柔了目光，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才没有疯，我脑子清醒着呢，不清醒的是你们。

　　没有遇心，我会难过的，难过了就会哭，哭多了你爹就会打我，可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想要一个女儿陪着我。你爹既然那么厌烦，就早点去见阎王吧，这样就没人会妨碍了，不是吗？

　　我听得心惊胆战，我爹不是死在喝酒，而是死于我娘的祸心。

　　害怕了？怕什么，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闭上眼，一阵心凉。可她已经伤害了我，利用我的信任深深伤害了我。

　　娘，如果你真的爱遇心，能不能放下遇心，她早就不在了，我也不可能变成遇心。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我娘天真得厉害。

　　总会有人知道的，我突然想到了秋五，一丝不安滑过心头。可是这不对，我娘恨不得让我嫁给秋五，有什么理由要害秋五。

　　姓凌的知道，是吧？我娘不屑道，他能看上你什么，看上你的脸，还是看上你的身子，你知不知道廉耻。

　　那秋五呢，他要是知道我不是女的，也会说出去的。

　　不，他不会说的，不止他不会，他姐也不会。我娘一脸笃定，甚至是傲慢。

　　为什么。我太好奇了，好奇我娘是怎么能做到瞒天过海。

　　现在，一切都被你毁了。我娘瞬间狠厉了眼神，你绝对不可以承认杀人，也绝对不要想着离开我，娘会帮你的，只要你听话，事情都会过去的。

　　娘，我没有推秋五下河，你不相信我吗？

　　我娘的眼神里却没了当初在众人面前的真切，她冷了语气说，那天秋五被你绑了。

　　我一呆，竟没想到她会提那件事。

　　你以为是谁帮你好好瞒着，你把秋五绑了，要不是我提早发现又好话说尽，他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们？可你为娘做了什么，你还嫌事情不够麻烦吗？

　　麻烦？我在她心里真的只是麻烦。

　　我娘不再多言，只丢下一句，信不信都不重要，只要你坚持不要承认。

　　一股巨大的寒意笼罩着身心，我犹如坠入冰窟，只觉刺骨的冷。

　　我做了个很真的梦，梦见了凌遥之。梦里，他不是什么外乡来的少爷，而是和我玩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也没有什么姐姐，可以尽情地做真正的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年，无需在意旁人的目光，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永远。

　　但梦醒了，我又回到现实，回到祠庙堂，面对一些荒唐一些可笑，还有一些说不定道不明的谎言。

　　陈县老爷坐在高位上，开口道，秋五落水溺亡的事，我已查明一二。

　　身后都是围观的，一旁站着我娘，另一旁站着的是香二姐，还有她的上门夫，以及那个姻兄。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我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请县老爷还我家秋五一个公道。香二姐认定我是凶手，那恶狠狠的眼色从刚才一直看到现在。

　　先前的证人，你说亲眼看到遇心和秋五吵起来，之后遇心动手把秋五推下河，是这样吗？

　　是的，就是这样。证人再次出现，仍不改供词。

　　可是从你站着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桥上的人在做什么，至于推人，你描述的站位和比划的手势根本不符合推人的条件。你真的看清了吗？

　　那天黑乎乎的，我没看清也是正常啊，反正我就看到他们吵着吵着，那女人就动了手。一瞬间的事，我哪里知道怎么动的手。

　　嗯，是吗？

　　那你知道把人推下河需要多大的力气吗？

　　那人愣了愣，不就，那么大的力气吗。

　　陈县老爷微微抬头，立于他身侧的汉子递过两张纸。

　　大家看下，这张是我去过石桥后画的石桥图，石桥上的石栏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矮，差不到到我的腰以上，要把人猛得推下去，势必需要不小的力气，何况正常人被推第一反应是挣扎，可我检查了所有石栏杆，并没有找到任何挣扎的痕迹。

　　还有，这张是我找郎中给遇心看病的方子，本来要给她治刀伤，但郎中说，遇心之前吃了太多药，身子虚得很，别说推人，恐怕只有被推的份，要她站在桥上，把秋五推出那么高的石栏杆，着实不可能啊。

　　身后喧闹声起，香二姐也满脸不相信。

　　安静。接下来要讲的才是重点。

　　我跪在地上，看向陈县老爷，但他只看着我身后。

　　既然不可能是遇心推下去的，那么秋五是怎么掉下去的。我在石桥上看到了一棵树，一棵长得不怎么笔直的槐树，某些枝干都延伸到河面之上，让我不禁有了好奇。

　　所以，我找人爬上树查看了一番，没想到收获不小。

　　什么收获？这番话居然把大伙儿的兴致提起来了。

　　陈县老爷又扬了扬下巴，身侧的汉子又拿出个奇怪的东西，竟是截树枝。

　　这是……所有人都不解，就连我也愣了一下。

　　没错，这是那棵槐树的断枝。我的人爬上树之后，发现这截断枝悬在半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摘了下来。而在断枝上，我发现了一个脚印，而这个脚印与秋五的比对后，完全一致。

　　秋五是从树上跌下来的？众人纷纷感叹。

　　不可能，秋五爬树那么厉害，怎么会从树上跌下来。说话的是那个姻兄，他一直主张是我害死秋五，不知居心何在。

　　陈县老爷没理会，继续说，有了秋五是从树上跌落的猜测，我继续调查，确认了从那个位置往下掉确确实实会落进河里。

　　不！秋五为什么要爬到树上，那么晚天都黑了，他到树上去做什么？香二姐无法理解这个推测。

　　我倒是想起当时的情形，我看到秋五爬到树上后一直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是啊，那么晚了，他爬到树上去做什么。我猜，他说不定是在找人。陈县老爷看向香二姐，当时正当喜酒宴热闹之时，秋五怎么会跑出来，而且甚至跑到桥上呢？

　　香二姐呆呆地摇头，她的上门夫以及秋五的姻弟也摇头。

　　陈县老爷忽然扬起手，我看到他手中捏着张纸条。

　　因为他约了人。这张纸条被卡在棵树上，我们发现断枝的同时也发现了它，上面写着：桥上槐树等，急事。

　　这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我也迫不及待想知道，究竟是谁约了秋五。

　　秋五是个急性子，我猜，他看到这张纸条，立刻就出门了。而他也一定认得这是谁的字迹，否则不会如此信任。所以，这是谁的字迹呢？

　　陈县老爷看向人群，继续说，你们有谁认得吗？

　　那个汉子拿着纸条走向围观的人群前，所有人都盯着纸条看来看去，许久听到有人说了句，这好像是……天哥的字啊。

　　天哥。我下意识地看向我娘，但见她脸色微变。

　　天哥？

　　天哥就在人群之中，但他并没有主动站出来，而是被点了名后才有所动作。陈县老爷也走了下来，拿回纸条，特意放到天哥面前，年轻人，这是你写的吗？

　　天哥皱着眉，说了句，对，是我写的，不过我没去得成，不信你可以问他们，我那天一整晚都在喜宴上。

　　是吗，一整晚都没离开？

　　对啊，天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没见他出去过啊。没错没错，我记得清楚，天哥是一直在。

　　那这个急事，是怎么个急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那天喝多了，哎呀，我记不清了，后来我也没找到秋五，就把这事忘了。

　　嗯，喝多了，忘了。陈县老爷语气里有深意，看来这急事也不急嘛。那棵槐树，是你们常见面的地方？

　　那棵树下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没什么稀奇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县老爷又将纸条摆在天哥面前，说，秋五看到纸条后立即就去赴约了，他到了石桥上没有看到你，于是继续等，可他越等越急，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来，于是他爬上槐树眺望，而在那之后——

　　陈县老爷转身看向我。

　　遇心正好出现，他们二人因为村屋的事吵了起来，不过秋五一直在树上，并没有下来，而遇心也没有继续争执，提前离开了。后来——

　　陈县老爷又看向天哥。

　　秋五继续爬到高处，然而他没踩稳，把树枝踩断了，一下就从树上跌落至河里。然而天太黑，附近无人路过，秋五根本不会游泳，最后溺死在河里。

　　他说得过于流畅，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竖起耳朵听得仔细，但说完之后香二姐却哇的哭了出来。

　　怎么可能是这样呢，秋五怎么就从树上摔下来呢，怎么就掉河里淹死了呢，我不信，我不信！

　　按照这个说法，确实巧合太多，但也不是不可能。自古至今，由巧合堆砌出来的悲剧也比比皆是。

　　这太荒唐了。姻哥嚷道，照你这么说，我姻弟就白死了？

　　陈县老爷哼了声，我只是在查明真相。

　　真相。我看向天哥，天哥也同时看向我，但他的眼神却满是不自在。

　　我娘突然从身后拉住我的手，喃喃道，这下好了，事情查清楚了，没错这就是真相，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吗。可我为什么还有种隐隐的不安呢。

　　香二姐的情绪极不稳定，陈县老爷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说稍后继续。

　　继续什么呢，在我听来，陈县老爷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

　　我被解开了铐链，带回侧厅，我娘也跟了过来，她不解道，事情都查清楚了，总该放了我家遇心了吧。

　　县老爷说还得等等。带路的汉子说。

　　还等什么，我家遇心是无辜的。

　　那汉子道，还有村屋一事。说罢，他便一声不吭守到门帘之外去了。

　　一提村屋二字，我与我娘相视无言。

　　许久，我先开口问了句，娘，等事情结束后，你放我走吧。

　　走去哪里，秋五死了，你得嫁给天哥。

　　我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放心，天哥不会嫌弃你的，他们没那个胆子。

　　他们？什么他们？娘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要你活得像样，现在想想，还是天哥好，他那么喜欢你，会好好待你的。

　　我娘已经魔怔了，她是发了疯要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我不要，死都不要。

　　等我再被带出去时，先前隐在人堆里的天哥也站在了正堂前，香二姐他们神色各异，见了我仍是一脸愤恨。

　　陈县老爷正色道，好了，现在继续，方才我说查明一二，那现在我要说三四了。

　　气氛愈加严肃，众人皆未敢吱声。

　　来人把天哥拿下。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侧突然出现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把天哥压跪在地。人群里突然有人嚷，这是怎么回事，碰我家天哥做什么。

　　嚷的人是桂姨，她冲出来想要靠近天哥，又被拦住了。

　　陈县老爷抬起下巴，说，天哥，你老实交代，为何要谋害秋五。

　　这下子，哗然一片，此起彼伏。

　　桂姨先是呆住，又大声叫道，你胡说什么！天哥怎么会谋害秋五！

　　香二姐更是脸色变了又变，一副震惊模样。

　　不是我！天哥昂着头，我怎么可能害秋五！

　　除了你，谁还知道秋五要去河边，谁还清楚秋五性子一急就会往树上爬。

　　这种事……知道的又不是我一个！秋五要去河边，兴许被人看见了呢！爬树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多了，在场那么多年轻的，谁不晓得！还有，我根本没去河边，我也根本没时间害他啊！我真是冤枉死了！

　　陈县老爷眯着眼，不慌不忙地拿出刚才那截断枝，说，这个断口的前半截怎么看都不像自行折断的，哪有那么整齐的断口，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天哥眼睛一瞪，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哪里知道这种事。

　　但我看得出来，天哥的额头已经冒出汗，显然在紧张。

　　你不知道吗？那不好意思了，我可是派人去你家找了件东西。

　　陈县老爷正说着，从一旁丢出把明晃晃的。我定睛一看，竟是把砍骨刀。

　　不如我们当场试试，这刀口是不是一模一样。

　　天哥再也说不出话，只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刀。

　　陈县老爷继续说，你与秋五整天玩在一起，他爬树的习惯乃至爬哪根枝的习惯你都是最清楚的，你只需动个手脚，再引他爬上去，一旦他踩中你的“陷阱”，就会从树上摔下来。但是，这么做也未必能要了他的命，除非他掉下去的时候，根本没人看见。那会是什么时机最恰当呢？

　　陈县老爷把手里捏成一团的纸条丢到天哥面前，不正是那晚吗！

　　原来是你！香二姐顾不得哭到无力的身子，冲过来拼命揍打天哥，桂姨却喊着不可能不可能，疯了似的护着天哥。乱糟糟的场面纵使有人上前阻拦也有些艰难。

　　怎么是这样。在一众哄乱中我听到我娘的声音。疯了，都疯了啊，秋五死了，天哥害的，一个两个，都不靠谱啊。那我的遇心怎么办，我的遇心找不到好人家了。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执着于她的遇心。

　　娘，遇心死了，也没有好人家，你看看现实吧。

　　我觉得自己很无情，但我更不愿看我娘继续疯魔。

　　身后乱成一团人被拉开，香二姐哭喊的声音却尤为突出，你为什么要害死秋五！为什么，为什么啊！

　　天哥的脸涨得通红，好似被憋了许久的怨气再也忍不住似的。因为他该死！

　　你才该死！你是杀人凶手！香二姐猛得上前甩过一巴掌，桂姨又回了一巴掌，眼看着好不容易拉开的人又打到一起。

　　休得放肆。陈县老爷动了怒，指派手下的人阻止了这场混乱。

　　天哥被拷上了锁链，被再次问道，那句该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哪知道，天哥却朝我看过来，先是看我，再是看我娘，最后又是看我。

　　因为秋五该死！天哥还是那句话，不过又不仅仅是那句话。他骗了我，还抢了我的媳妇儿！他居然说……居然说……

　　我顿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甚至希望他说出来。

　　他居然说我媳妇儿不是女人！我不信，他还嘲笑我！说媳妇儿是个带……

　　你胡说什么！我娘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天哥发了懵，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一巴掌之后，我娘揪着天哥的衣裳疯了似的喊，你再敢胡说八道，你个没用的，我瞎了眼！

　　事情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何不说开了。

　　我看透了这群疯狂的人疯狂的事，默默捡起从刚才就被人遗忘在角落的砍骨刀。

　　你们别吵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这场面，真想笑啊。

　　大概所有人，包括一直冷静处事的陈县老爷也没想到，接下来我要讲的话有多么荒诞。

　　我捏着手里的刀，看向他们，往后退步。

　　没错，我才是那个骗子。你们看清楚，我根本不是遇心，也根本不是女人。

　　我抓起身后的长发猛得压上刀刃。

　　那把刀真的很锋利啊，我还没怎么用力，那大半断发便从掌心悄然散落，落得一地纷扬，落得触目惊心。

　　我娘见得这场面已是脸色惨白，但她已经没机会阻拦我的决心。

　　我扒开身上的累赘，就像撕去这么多年来层层裹紧身体的一层皮，连肉带血的一层皮。等皮撕开了掉下了，我也就重获新生了。

　　天哥瘫了似的跌在地上，香二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还有更多的人，他们的表情出奇的一致，起初是震惊、惶惑，随后是不满、嫌恶。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场面，终于在这一刻全都出现了。

　　死了的是遇心啊，我是予心，我才是活着的那个。

　　我娘大叫了一声不是，便捂着耳朵拼命摇头。这不是她爱听到的、爱看到的，但这确实最真实的、最赤Ⅰ裸的。

　　人们为什么总是偏爱谎言呢，仅仅是因为谎言装饰了人们的美梦吗。虚无的美梦终究会醒来的，我都已经明白了，我娘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呢。

　　娘，醒醒吧。我叹了口气，想把这么多年来的积郁通通都叹尽，我才是活着的那个。

　　但我低估了我娘的偏执与疯狂，短短的距离，她朝我跑了过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刀。

　　我恨你。她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迸出三个字，原来这才是她一直以来对我的最真实情感。

　　她举起刀猛得落下，然后我听到她说。

　　你毁了一切，我不会原谅你，死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