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连山雀相迎》京城宋十八

14、双生

　　幽深的宫闱夹道内，一个人影行色匆匆，墨色织锦衣袖半挽着，露出一节青葱的手臂。

　　是何人走漏了风声？

　　朱雀看着手臂上的黑色印记，心乱如麻，诅咒之事，知者甚少，舒贵妃又是从何而知？

　　北宸皇宫偌大，朱雀心中有事，恍惚间竟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凌轩台。

　　这是那日举行庆功宴的地方，也是白泽口中有妖气的地方。

　　听闻凌轩台是专为舒贵妃而建，平时鲜少有人，朱雀一个闪身溜了进去，这才发现凌轩台竟然大的出奇，可是除了那日庆功宴所在的大殿外，其它地方反而修建的很普通。

　　此时正值宫中小戏班排练，大家都聚在正殿，并未有人发现朱雀这个不起眼的小护卫，所以她不费吹灰之力便绕过了正殿，悄然向后院走去。

　　殿前富丽堂皇，殿后杂草丛生。

　　朱雀觉得路越走越荒凉，靠近院门的位置，竟然还生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她随手折了一根捏在手中，看样子，这后院应该是废弃很久了。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朱雀猛然回头，毛茸茸的一团，是只小兔子。

　　她舒了口气，继续大步向前走去，不料，脑门砰的一声，重重地撞上了一个冰冷的胸口。

　　哎呦！朱雀惊讶地抬起头，可就在她看到来者面容后，顿时尴尬地把头低了下去：

　　“殿下！”

　　空气瞬间凝滞，阵阵寒意从面前的男子身上散发而出。

　　朱雀见他不出声，便又唤了一声：“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男子身着黑色镶金鸟纹华服，静静地站着，如墨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朱雀看得有些愣神，因为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打扮的朱世尘，嘴唇丹红，眼尾上挑，眼神邪魅，和平日里的模样宛如双生一般，像他，却又不像他。

　　半晌，男子朱唇轻启，微笑着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朱雀总觉得哪里不对，直觉告诉她，这里肯定有古怪。

　　见朱雀还是迟迟不走，男子上前一步挡住了朱雀的视线，他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缓缓向朱雀逼近。

　　一阵莫名的心悸袭来，朱雀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艰难地说道：“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语罢，朱雀最后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转身离开了凌轩台。

　　男子则捋着额前的碎发，看着朱雀离开的方向，饶有趣味地问道：“她是何人？”

　　凌轩台空旷的地面上，无数道黑影快速聚集，并逐渐浮出地面，最终在男子身后化成一个全身黑色的蒙面人：“主人，她是连山雀，镇远王府的新护卫。”

　　男子若有所思地问道：“哦？可是在赤枫寺前救下僧人的那个女护卫？”

　　“正是。”蒙面人毕恭毕敬地回答着。

　　“倒真是个有趣的人儿，像极了一位故人。”男子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即广袖一挥，那蒙面人又化成了一团黑色，与周围的光影融为一体，不见了踪迹。

　　朱雀从宫中回来后一直皱着眉，她觉得今日宫中的朱世尘十分陌生，凌轩台也确实古怪。

　　王府通往内院的回廊悠长，朱雀静静地走着，一阵悠扬的琴音自花园处缓缓传来。

　　何人弹琴？

　　朱雀诧异极了，朱世尘此刻在宫中，王府上下又没有善音律者，她马上警觉起来，向花园方向跑去。

　　正值日落，朱雀气喘吁吁地拐进花园，却见橙红色的夕阳下，朱世尘身着一件素雅的白色锦缎衣袍，端坐在院中。

　　悠远的琴声从朱世尘的指尖缓缓流出，微风将他素白的衣角吹起，和院中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相交融。

　　而萧穆，此时正冲着朱雀夸张地打着手势，朱雀没有理会他，只是出神地看着这落日下的朱世尘。

　　他，好像一直是这般温暖的人……

　　朱雀看着朱世尘的背影，竟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可刚刚在凌轩台……他明明对自己冷若冰霜……想到这，朱雀甩了甩脑袋，丢下一脸疑惑的萧穆，独自走回到了房间。

　　夜深，王府内一片寂寥。

　　朱雀点燃安魂香，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她亲眼看着舒贵妃喝下赤炼，是不是妖，今晚便会有结果，而诅咒之事……

　　朱雀皱紧眉头，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处，既然舒贵妃知道了此事，那这显眼的黑线，必然会暴露她的身份。

　　半晌，她从腰间摸索出一盒肤色粉膏，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一股浓烈艳俗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她嫌弃地撇了撇嘴，可还是蘸取了一些，往手腕处涂抹去。

　　膏体细腻丝滑，融入肌肤后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朱雀反复涂了三遍，才终于将那皓腕上的黑线遮住。

　　朱雀不似鹿蜀那般在意容貌，所以对这种东西从来没有研究过，没想到，竟是这般神奇！早知道的话，她一定多买些来用！

　　若舒贵妃是妖，定活不过今晚，若她就是释放结界之人，她死后结界便会消失，如此，朱雀便可拿回法力，追寻凶兽踪迹。

　　这北宸的小王府，怕是待不了几日了。

　　朱雀脸上挂着笑意，终于在那安魂香的作用下，进入了梦乡。

　　入夜，玥禾宫中纱幔低垂，扑鼻的酒气中，混着一种极致暧昧的气息，舒贵妃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红纱，依偎在乾江帝的怀里。

　　自那日赤枫寺回来后，乾江帝便如着了魔一般，日日宿在萱淑仪那边，舒贵妃嗔怪道：“皇上，您都多久不来玥禾宫了？是不是都快把臣妾忘了~”

　　舒贵妃白皙的肌肤在红纱下若隐若现，乾江帝哪里受得了这般诱惑，一把擒住那双雪白的柔夷，放在自己胸口，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妖媚的面容，如噬魂的毒药般，俯身亲了上去。

　　片刻过后，声音戛然而止，门外的香儿正觉得诧异，突然屋内又传出一声巨响，她赶紧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只见，舒贵妃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五官痛苦地纵在一起，一条巨大的蛇尾赫然从她的腰部生出，而旁边的乾江帝朱昌吉早已不省人事。

　　香儿眉头紧锁，先是镇定地关紧房门，然后将舒贵妃稍稍扶起，问道：“怎么回事？”

　　“赤……赤炼!”舒贵妃的身体还在痛苦地扭来扭去，那条巨型蛇尾更是不受控制地狂摆，一下就把旁边的桌椅打翻在地。

　　香儿见状，赶紧吐出一股白烟，那白烟在遇到空气后，迅速化作了坚韧的蛛丝，毫不留情地把舒贵妃的大尾巴捆了起来：“我去找主人，你先忍忍。”

　　赤炼乃天界奇毒，无色无味，妖类只要沾染上一点，便会遭到严重腐蚀，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化为一滩血水，死状及其惨烈。

　　凌轩台地宫中，黑衣男子正和身旁的蒙面人议事，他的广袖上用鲛丝绣着大片鸟类图样，即便在黑暗中，也能闪闪发光。

　　这时，香儿突然快步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主人！出事了！舒晓玥中了赤炼之毒，已经显了原型！”

　　“哦？”男子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蒙面人随即化作几道黑影消散开来。

　　“她足不出宫，又怎会中那赤炼之毒？”男子周身散发着寒意，居高临下地看着香儿，一阵压迫感顿时涌来，香儿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赶紧将今日之事全部和盘托出，丝毫不敢隐瞒。

　　“真是个蠢货！”男子听完冷哼一声，转身便消失在了地宫中。

　　而此时的玥禾宫中，妖气浓烈冲天，若不是有结界保护，怕是连万里外的昆仑山都能感觉到了。

　　舒晓玥周身缠绕着白色蛛丝，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之时，一双鲛丝锻靴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她瞪大了眼睛，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全身力量，上前一把抱住，然后疯了般地说道：

　　“主人，一定是朱雀给我下的毒，救我啊，主人！救我！”

　　男子撇撇嘴，一脸厌恶地将舒晓玥踢开，将手隔空置于她的头顶之上，刹那间，一道黑色的瘴气从他的掌心冒出，顺着舒晓玥的口鼻缓缓进入了她的身体。

　　片刻过后，舒贵妃终于噗得一声，呕出了一口黑色的毒血，然后虚弱地瘫在了地上：“晓玥，谢主人救命之恩！”

　　男子理了理衣袖，俯视着地上的舒贵妃，缓缓问道：“你方才说朱雀给你下的毒，我且问你，朱雀现在在何处？”

　　他的眼尾微挑，周身充斥着杀意，让人不敢靠近。

　　舒晓玥愤愤地说道：“是霜仪宫那个贱婢！她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将诅咒之印隐藏，这才导致我中了她的奸计。”

　　舒晓玥自认为只在霜仪宫中饮了罗素茶，赤炼乃天界圣物，若真是茶水有异，那萱姬就算不是朱雀，也一定是天界之人。

　　还未等男子答话，屋内突然光影骤变，由黑影幻化的蒙面人出现在屋里，只见他此刻的神色严肃，对着男子耳语了几句，然后男子便轻笑一声，拂袖从大门处离开了玥禾宫。

　　滔天的妖气，就连凡人都能察觉一二，白泽自然已经观察多时。

　　今日白泽本在文星台中研究阵法，却突然感觉到异动，于是换上夜行衣，凭直觉追查到了玥禾宫，只可惜他现在没有法力傍身，分辨不出这妖气来自哪种妖物，但他敢肯定，舒贵妃绝对是有问题的。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玥禾宫中有人走出，躲在树上的白泽，连忙压低了脑袋，他的藏身位置很隐蔽，普通人难以发现。

　　不料，一道黑影猛然向他袭来，速度之快，让白泽根本辫不出是何物，他心中大惊，躲闪之际，不得已从树上落了下来。

　　那黑影也紧随白泽，在落地的瞬间化作蒙面人，杀气腾腾地看着白泽。

　　而另一边，一位身着黑色锦衣华服的男子，也迎面朝白泽走来。

　　天阴的厉害，借着宫中昏暗的灯光，白泽猛然认出，这深夜造访玥禾宫之人，竟然是堂堂镇远王：朱世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