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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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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的青草沾了些晨露,鸣人依旧喜欢半躺在亭子里看对岸黛色的山峦,低低浅浅地隐藏在早晨的水舞之中,看不清,也正因看不清而让人动情。精雕细琢的檀木代替了玉搔头,月白色的内襟包裹在天青色的纱衣里,腰间的流苏垂到地上散了开来,他微微地抬起眼,努力地擦了擦眼睛,以为那样可以将一切看得更清。脚步声传来,永远只有一个而不是一队,那个人明知道自己是刺客,却从来不带任何侍从。他说过,他不喜欢乘人之危,在那人执起剑之前,他不会再动手。为什麽?因为自己是个固执的人,只是似乎碰上了更固执的人。
“随我来。”轻轻招手,玄黑的袖子在一片惨淡的颜色里划出一阵波动。
鸣人别过头,继续看平静无风的湖面,像一面长满霉菌的巨大镜子,却倒影不出被水雾遮挡的蔚蓝天空。他探出身去,想看看自己的眼眸在这水的倒影里会呈现什麽颜色,身子探到一半,腰际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抱住。
“给你的自由里不包括寻死,你也别以为潜水可以通到外面。”
“报仇之前我绝不会死。”金发大幅度地甩到佐助的脸上,微微有点疼。他放开手,继续说
“随我来。”
“我是你的囚犯,不是你的侍从。”
“你自然不是我的侍从,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宠物。”
“混蛋!”
毫不犹豫地出手,却又被轻易地挡下。
“只是陪我喝喝酒,怕我设陷阱不成?”
“是陷阱倒好,让我死个痛快。”
“春寒露重,不喝点暖暖身子麽?”
佐助懒懒地斜倚在榻上,嘴角含笑看著一直处在防守状态的人。
“你要喝到什麽时候?”认命地放弃令手脚酸涩的防卫,鸣人也随意地坐了下来。竹帘半起,挡住了旭日的些许光辉,光影淡淡地交错在房内。佐助将杯子举到头顶,逆著光看著。
“这蓝色,不及你的瞳色清澈。”淡淡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挑逗意味。鸣人随著话语看向佐助手里的青花瓷酒杯,上面勾勒著叶枝恣意伸展的君子兰。
“兰花的香味很适合你吧。”手指向窗台的盆栽,鸣人依旧不明白佐助为什麽要说这些。
“你真的什麽都忘了呢……”浅浅的笑意,却藏不住眼里的落寞。手中的酒杯落地,黄汤浸湿草席,玄黑的袖子接近鸣人的脸庞,他看著伸手抚住他脸颊的人,那人眼里是一片阑珊的醉意。指腹在眼眶处来回,他定定地看向那双墨黑如玉的眼眸,从那里看到一个迷惑却冷清的自己。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没有伸手拉下在脸颊上反复确认的手,只是不确定地问,语气轻地连自己都讶异,仿佛害怕提醒也是一种罪过一般。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将手放下。
“除了你,何人拥有这样的颜色?”
“你喝多了。”夺下再被倒满的酒杯,他想,他不能对付一个神志不清的人,那样胜之不武。
“从未如此清醒,只是又要如何让你相信。”不是问句,只是叹息。
“白瓷的肤,蓝色的眼。青花瓷,确实像极了你。”
鸣人再次看向那酒杯,皱了皱眉,他怎麽可能和这种淡雅的东西想象?
“你果然是认错人了。”
“一直都在等你……”却不想等来如此的你。
“……”他无言以对。
後来,寻找而来的侍从找到他的时候,鸣人只是倚在窗边神情恍惚地看著那盆兰花,淡淡的香味渗透进他的肺里,不浓烈,却久久不能散去。
“陛下从未如此醉过,简直像是自伤。”不知哪个多事侍从的轻轻叹息,随著兰花的香气一起飘进他的身体里。
为什麽,没有趁他烂醉如泥之时下手?他只是来报仇的,不需要任何道义。鸣人抬起自己的手看,他伸出去欲要取其性命的手指,最後却搁在那痛苦紧皱的眉心。
“为什麽?”他没有那麽好的脑子去理解这一切。握紧了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然而一次一次,他总是有那麽多理由没有办法下手。
“你也一起描吧。”男人将羊毫递给他,他皱皱眉,坦然说他不会舞文弄墨。
“你想画什麽都可以。”男人拽住他的手,就著他的手指沾蓝色的墨汁往盘子上画。
起初还有挣扎,却开始恍惚起来。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语调。谁依偎著谁幸福地笑?谁的红颜惹了谁的心醉?谁的手牵著谁站在桥头看烟雨江南?谁又把满头发丝轻轻挽起对著镜里镜外相看两不厌?
眼神重又清明,手上的画已经完成,白色的盘底是一片垂柳黛山烟雨湖畔。
水色空蒙烟浩渺
“佐……助……”不自觉地轻念出声,却激起身旁人的全身颤抖。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嫋嫋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