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两千里》雨木山

12、她不是坏女配

　　“姐，醒醒，到家了，姐。”爱琴揉了揉织乐的脸，轻声唤道。

　　“嗯，我知道了……”安爱乐迷迷糊糊地起来，眼前灯火通明，正是上海滩，原来我竟睡了这么久。

　　糟糕！安爱乐手摸到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一小片。。。这不会是自己睡觉流的口水吧？

　　“爱乐，你不舒服吗？还未下车。”安母在安宅门口探了探头。

　　“啊，娘，我马上便来！您先进屋吧，别受这冷风了，肩膀又该痛了。”

　　她一眼就认出了何荣景的衣服，这可怎么办呀！但是她四处却没有找到何荣景，问周叔才知道他已经先行回何府了，这才放心下来。

　　“晏筝，这衣服，帮我叫人洗干净了吧！”

　　“好的，小姐。”

　　阁楼内……

　　“爹，我们回来了。”安爱乐面色凝重地说。

　　“嗯，那两个女工我看到了。我已经调查了受伤的女工的身份，果然是曾在江家手下办事的。”

　　“江茗的手下吗？”

　　“不错，江茗素来热衷培养这些间谍，江家的一草一木，多半是见不得光明的，实在是鼠蝇一族。”安老爷冷笑了一下，放下茶杯，在方桌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的时局未免太过狭隘，一心踩下安家，自己想越上枝头变凤凰。”

　　“但是女儿还有一事不清楚，请父亲指教。”

　　“说来便是。”

　　“我只身在深夜调查茶坊时，发现何家公子也在。他似乎也在做和我一样的事，在找什么蛛丝马迹。”

　　“哦？”安老爷转了一下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汤皱了皱眉，又把茶水倒掉了再盛满入杯。

　　“因此我猜测此事何家也在忌惮。何家的□□大多是和洋人打交道，商界谁不知我们与何家交好，此事坏了在洋人那里的口碑，何家也定不想放过从中作梗的人。”

　　“哈哈哈哈哈。”安老爷听完爱乐的话很是开心。

　　“不过，事情远没有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我虽然与你何叔叔交情多年，即使情同手足，在所谓真正的利益面前，是没有人会舍己的。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共同的利益，这次是小事，何家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天下，可不算太平咯！”

　　“您指的不太平，是战争吗？”

　　“这只是大部分，因为很快，我们在上海的地盘可能就要保不住了。战争带来的打击，第一个就是经济。

　　我们安家的产业又大多是轻工业，百姓们是顾命还是顾这些身外之物？安家以后多处要仰仗何家，何家也需要我们以往攒下的经济支撑……还需要你们支持下去，你，和景容。”

　　父女二人都沉默了良久。

　　街道上人来车往，孩子的嬉闹，过路人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如往昔一般的繁华。在繁华之中沉溺，可是繁华终会落尽。

　　“爹不是让你如何发扬光大家业。当时爹和娘给你们取名字的时候，便是希望你们平安，幸福快乐，琴瑟和鸣。我希望你可以真正明白。”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想不懂的地方自己慢慢琢磨，回去好好休息。”安老爷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您也要注意身体，莫要过度操劳。”

　　　“去吧。”

　　司仰回家的时候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她总是回头看看身后灯火这样温馨的安宅，温和的父母，能说体己话的姐妹，爱玩闹逗笑的兄弟，忠实的家仆……可是司仰的家，并不是避风港，与避风港恰恰相反的，是她的噩梦。

　　“最近怎么样？和何少爷进展怎么样？嗯？”不过这次回来，司母倒是语气缓和了不少，估计是因为没喝醉酒的缘故吧。不过话题还是问来问去的一个样。

　　“还好，他，挺喜欢我的。”为了少挨打挨骂，她只能继续编，她只是觉得母亲很可笑，何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而且对自己家族的产业经营又一无所知的女子。

　　“真的？果然是个小狐媚子。”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母亲这样的讲话方式和调侃。

　　“我也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世道，啊你要不依附一个好郎婿，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保持生计？到头来走你娘的老路啊？娘这一辈子受尽了苦，还把你拉扯大啊……”

　　“我吃饱了，去备习明天的课程了，娘你早点休息吧。”司仰等她抱怨哀怨完，扒了光饭碗，终于可以离开饭桌了。

　　关上了门，她把自己狠狠摔倒在床边，手磕到了桌角，随即痛意蔓延到指尖。这已经是她无数次靠在自己的床板上偷偷流泪了，她也只能自己去哭，谁又肯听她讲呢？她这样想着，把被子摊开铺平到身上。

　　手上安爱乐送给她的泰兰掐丝状的月季戒指硌得她生痛，想起她送给她时自己的百般推脱，因为自己真的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不配。

　　发泄完情绪，司仰又爬起来，纤细的手臂爬满泪痕，翻开课本，预习明天要给新护理生们讲的内容。

　　有人生下来在泥泞阴沟里，还是会抬头仰望璀璨星空。

　　安织乐是大小姐，也是一只洁白的明珠，被人小心呵护地捧在心尖尖上。她赤着足仰望着这颗明珠，光刺眼的让她流泪。

　　有的人一出生便在罗马，有的人终其一生才走到罗马；有的人一辈子也不知道有罗马……可是即使这样，不甘于向命运俯首的人还是努力踮着脚，想成为她的样子，既然出身有高低贵贱，那于自己此生的气力填平它就是了，又何须旁人傍身！

　　她不是坏女配，因为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