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歌》苏君子

10、第 10 章

　　李太医虽不敌叶流风鬼手神医，却到底也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些天照料林修竹下来，想必他也早已对她的身份有所觉察。

　　不过看来李太医倒也的确是个可信之人，否则此事他也便不会烂在腹中，连对苏世安都不曾提起过了。

　　如今听苏世安这样说，反倒是李太医不由地一惊：“原来殿下早就知道……”

　　苏世安点点头：“此事还要劳烦李太医为本王保守了。”

　　李太医允诺，他不过一介医者，素来不参与官场争斗，此等一不留神便会落得满门抄斩之事，他倒宁可当真不知。

　　“殿下放心，微臣定当亲自照料陆书令史，除此之外，绝不多言。”

　　苏世安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带人亲去药王谷。

　　而与此同时，东宫那位正满心欢喜地瞧着江南传回的密信。对上他的笑容，苏世安忍不住柔声说“客气什么。你失明了，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段修远站在身后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午饭过后，苏世安和段修远迅速打扫了现场，将没吃完的东西留在庙里准备晚上再吃。林修竹和苏乞儿的眼睛依旧没恢复，苏世安建议道“你们干脆睡个午觉，睡醒就好了。”
　　两人反正也看不见，便在庙里睡下。
　　苏世安走到门外，本想去查一下其他挑战者的动静，但想到林修竹和苏乞儿都失明了，万一有人上门找茬，段修远一个人不一定能应付，他便留了下来

　　“看来本宫这位皇叔当真是气运该绝了啊，竟然不惜重金悬赏、遍地求医，皇叔啊皇叔，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左叶正得意着，更加令他大喜的消息再次传来。

　　“禀殿下，江南那边传来消息，凶王殿下亲去药王谷求药。”

　　“什么？”左叶先是一惊，他这位皇叔何时求过旁人？向来都是旁人在他手下求饶才是吧。

　　不过转念一想，左叶诧异的脸上又泛起喜色：“莫不是当真病入膏肓、走投无路了？哈哈哈哈……”

　　一阵狂喜过后，左叶又暗自喃喃道：“皇叔啊皇叔，本宫还真想亲眼见见你低声下气哀求他人的模样，只可惜……”

　　左叶一心笃定苏世安身染重症，虽说他平日里大杀四方、无人能及，可如今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猫，他左叶哪里还会害怕？

　　这样想来，左叶随即目露凶光，手刀朝脖颈一滑、比出一个杀人的手势，随侍瞬间心领神会。

　　两日后，苏世安方才离开江南，一路快马加鞭朝着药王谷飞奔，随行之人皆为亲信。

　　眼看天色渐晚，这两日不分昼夜地赶路，加之前几日为林修竹及江南疫情之事劳心，成旭元实在担心苏世安的身体，这才上前劝阻。
　　他呼吸微微急促,像是害怕了。
　　做完这一切后，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但眉仍微微蹙着。
　　林修竹从被苏世安抱住的那一刻,就剧烈颤抖了起来。
　　他伏在他身上,额头抵着苏世安的肩膀,完全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攥住，揪紧,剧烈的痛苦淹没了他，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涌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在哭,知道那是眼泪

　　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殿下，您已接连几日不曾合眼，这样下去身体恐怕会吃不消啊。”

　　苏世安自然知道成旭元是出于好意，可时间不等人，林修竹那边保不齐能撑到何时，他又哪里敢懈怠？

　　分明是心急如焚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冷若冰霜：“本王的身子本王心中有数，不必你提醒。”

　　自家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成旭元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见劝阻不下，只能噤声退回。

　　突然，草丛里传来异响，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风吹草动，可苏世安早有预料，断然不会大意。

　　成旭元多年习武、耳力极佳，自然也有所觉察，当即放慢步伐、屏息以待。

　　果不其然，没过半刻便见一群黑衣人从草丛各处冲出来，个个虽蒙着黑面，眸中却凶光毕露，看样子是早有预谋。

　　只是预谋之人的如意算盘到底还是打错了，就凭这点鼠辈，连成旭元都尚且不敌，又哪里会是苏世安的对手？

　　苏世安只一味躲闪，权当玩闹，还没等他拔剑，人便被成旭元杀的杀绑的绑，好不尽兴。

　　“说，何人派你来的！”成旭元拿剑指着仅剩两个被绑的活口严辞逼问着。

　　却不料那二人四目相对，而后竟双双咬舌自尽。

　　成旭元顿时一惊，转头看向苏世安：“殿下，来人竟是死士。”

　　苏世安点点头：“死了也好，如此本王装病之事便不会走漏风声了。”

　　这话倒是不错，就是可惜死无对证，查不到幕后主使之人了。

　　成旭元正暗自惋惜着，苏世安却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必觉得可惜，两个无用之人而已，死便死了，左右本王也猜得到是何人所为。”

　　是啊，猜测此事其实并不难，苏世安此行除了这几个随行的亲信，便只有从盛京南下的那些个太医知晓。
　　“别哭哈。”男孩道：“以后就有家了。”
　　他的语气那么笃定又温暖，仿佛对这个有无限的依赖。

　　不必想也知道必然是此前追查的那名细作走漏了风声，至于走漏给了何人，自然也无须多言。

　　说起来，此前一路疾驰，确实有些困乏，经此一事倒是平白给大伙儿提了提精神，也不知是否该算是某人的功劳。

　　不过凭着这点“功劳”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苏世安这素来吃不得亏的性子倒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样暗自蔑笑了一番，苏世安这才朝着众人摆摆手：“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说罢，自己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随手写下一封书信递到一位随从手中：“你，返回江南，将信交给林魑。”

　　随从即刻折返，其余人等继续前行。

　　不日，林魑收到此信，一看便知苏世安用意，随即着手为太子殿下备起大礼。

　　彼时，左叶正在东宫等着死士将苏世安的死讯传回，收到的却是一尊鲜红的檀木匣子。

　　左叶还当是什么大礼，迫不及待便上前亲手打开木匣，接下来，眼前的一幕成了他接连几日的噩梦。

　　只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霎然浮于眼前，双目如灯、满脸惊恐，与此刻左叶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

　　太子从小生长在深宫之中，受尽恩宠，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他顿时被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毫无储君之仪。

　　手中的木匣也被扔出十里八丈远，偏偏那人头却朝着左叶这边滚了几步。

　　“拿下去，快给本宫拿下去！”左叶一边捂着眼睛，一边颤抖着声音朝侍从呵斥道。

　　侍从自己又何尝不怕呢？可若不遵命行事，只怕下一刻被装在木匣中的便会是自己。

　　想到这里，侍从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走向檀木匣子，却发现地上掉落的信封，随即颤颤巍巍地走到左叶跟前：“殿下，这里还有一封信。”

　　左叶此时虽吓得浑身颤栗，却更加恼火是何人所为，随即壮起胆子伸手接过信纸。

　　不料心中却只有寥寥几行字——

　　“东宫密探以项上人头向吾主问安，血染檀木、望君笑纳。”

　　至此，左叶方才反应过来，方才那颗头颅的主人，正是自己安插在苏世安身边的细作，顿时更加毛骨悚然。

　　“他知道了，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知道呢？不会的，一定是本宫看错了。”

　　一边这样自我安慰着，一边盯着那两行字迹挪不开眼睛。

　　直到略微消化了一些，再看看这封信的后一句话“血染檀木、望君笑纳”，左叶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方才他亲手捧起的那檀木匣子竟是用人血所染？难怪那般樱红。

　　这一瞬间，左叶仿佛觉得自己浑身都沾满了鲜血——诸如碰过人血匣子的手、以及伸手捂住的眼睛。

　　一时间，左叶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交织着，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此番若不趁势除掉苏世安，待他求医归来，死的便会是自己。

　　毕竟普天之下敢给凶王殿下使绊子的活口只剩左叶一个了。

　　这之后的两日里，太子殿下高烧不退，梦里时常血光四溅，宫中甚至有传言其被厉鬼缠身、真是好不气派。

　　这样的结果倒是在苏世安的预料之内，毕竟从左叶把如意算盘打到他这个活阎王身上时，便该做好见见鬼的准备。

　　只是此时此刻，尚且有更为要紧之事等待苏世安费心，他可没空搭理自己这位愚不可及的皇侄。

　　夜以继日地奔波，苏世安一行人终于赶到药王谷，等来的却仍是那句药王谷之人不得擅自离谷的空话。

　　只是苏世安此番前来早已有此准备，故而也不恼怒，只是转而问道：

　　“既然谷中有明令禁止，在下必然不会为难，只是不知可否容许在下入谷见药王一面？”

　　“这……”守谷的小厮为难了一阵：“既然如此，还请公子稍后片刻，待我前去请示。”

　　苏世安点头，行事谦谦有礼，与平日的做派判若两人。

　　药王谷内，听闻凶王殿下亲自前来为他人求药，还自称“在下”，药王西芷顿感新奇，随即点头应允。

　　小厮出来通传，却只准苏世安带一人入谷，如此便只能由成旭元随同，其余人等在山下等候。

　　二人一路被带到药王殿，西芷此人虽避世而居，对凡尘之事却也略有耳闻，一眼便认出苏世安。

　　“想必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凶王殿下吧。”一阵清丽脱俗的声音从幔帐后传来。

　　苏世安不由地一惊，眼前之人分明是一妙龄女子。

　　“在下不才，敢问姑娘是……”苏世安试探着问道，举止之间彬彬有礼。

　　片刻之后，只见那人朝这边走来，言辞打趣道：“素闻凶王殿下为人凶悍，今日一见，倒也是位谦谦公子呢。”

　　不待苏世安回话，那人已自报门庭：“我乃骊山西氏第十七代谷主，也就是殿下要找的药王西芷，不知殿下为何人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