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是一个童话故事》贰叁得陆

4、第 4 章

　　季以凡×褚燃 04
　　冬日早上的空气里总湿漉漉的，有些压抑。
　　褚燃在宿舍楼背靠的居民楼开始有了响动的时候就睁开了眼，他看了眼手表，五点一十五。
　　外头的天还是黑的，他睡在上床，看得见走廊上还亮着微弱的昏黄灯光。
　　褚燃是前一晚到的学校。他离开爷爷奶奶家之前，爷爷拉着他的手摩挲了很久，嘴里只不住地念叨着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话。褚燃在他们面前一贯是乖巧听话的，柔声应好，也装作看不见偷偷进他房间的老人。
　　他猜得到被奶奶拿走的是什么。
　　褚燃有比较严重的神经衰弱，他很难依靠自己睡着，长期以来都有服用安眠药。爷爷奶奶他们不想让他依赖药物，他可以理解，他照单全收他们的爱意。
　　只是他尚且还不能去像依赖安眠药入睡一样，去眷恋他们的爱。
　　褚燃在公交车站旁边的药店门口坐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他其实也并不奢望睡着的安宁，他并不喜欢，他更喜欢在黑夜里独自剖析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有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设。
　　小县城的学校不多，一所普高一所职高，褚燃从首都城市转学回来就一直在年级里遥遥领先，加之以他清冷俊秀的外表和待人和煦的性格，他很容易就可以成为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类人。
　　褚燃小时候并不是个受同龄人喜欢的孩子。小孩子的喜恶简单直接，他们或许就是因为褚燃可以拥有老师们不同的关爱和女生们的崇拜，就格外地讨厌他。
　　他们并不带他一起玩，有些刻意地在他面前显摆他们唯独排斥他在外的友谊。
　　褚燃那个时候就冷眼看着幼稚小朋友们的表演。
　　首都城市的孩子们都有良好的教育，此刻也并没有接收到校园霸凌的信息，只纯粹用他们的语言来试图攻击褚燃。
　　褚燃并没能感受到他们的恶意。
　　在最初发觉他们对他的讨厌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期待，期待他们的暴力行为，期待在那之后他可以在褚父母面前表演他的委屈，获得他们的柔声安慰，或许更奢求一点的，一个温暖的拥抱。
　　但很可惜的是，小褚燃并没能如愿。
　　他曾在日记本上故意写下在学校里的孤独，特意放在母亲秦云的书桌上，看到的却是她嘴角的一抹浅笑。
　　秦云从来没对褚燃展示过的微笑，此刻却在看见他拙劣的表演中显露出来。
　　她把日记本还给了褚燃，只说：“在学校别给我们添麻烦。”
　　褚燃发觉这并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于是彻底对小朋友们的恶意失去了兴趣。多数时候，他都旁观着他们的幼稚。但勾起的嘴角弧度，有几分也分明是在模仿他的母亲。
　　他的小学就在孤身一人中结束，这他并不在乎，甚至爱上了独来独往的滋味。
　　毕业典礼时，褚燃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表演讲，看着下面玩闹着的学生们，才后知后觉地体味到了孤单。
　　但他很快把自己从这种会让他陷入沮丧的感情中剥离出来。褚燃告诉自己，世界上只有褚燃最爱褚燃，他不可以讨厌任何样子的自己，哪怕是之前最蠢的那个讨好着褚父母的自己，他也得无私地爱着他。
　　褚燃有着自己的一套思维，他开始用完全个人主义的方式去生活，这样会让他快乐很多。
　　他也逐渐变得对家庭，对亲密关系冷漠，但他也会去挑挑拣拣地选着会让自己开心的感情关系，就如爷爷奶奶。
　　褚燃在初二的时候被褚父母以工作忙的借口送回了老家县城，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在同一屋檐下扮演着陌生人，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爷爷奶奶都只是上个世纪小县城里最普通的工薪阶层，一辈子也没能走出这座城市，根本不能理解自己儿子在政治场上的宏图远志，只知道他们确确实实亏欠了自己优秀的孙子很多。
　　所以他们近乎补偿性地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褚燃。
　　褚燃回来的时候是冬天，他出门前上学被老人有些粗糙的手拍了拍头，又强行戴上了毛茸茸的围巾。他下意识有些想躲，但很快又顺从地顺着老人的动作。
　　他控制力向来很强，最后也只是笑着拢了拢还散着点洗衣粉味道的围巾和门口的老人说再见。在估摸着拐出他们的视线之后，褚燃的脸才彻底冷下来，把缠在自己脖颈处的围巾取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会，又把它放进了自己的书包。
　　他告诉自己，还不能直接扔。
　　县城里的学生的恶意就坏了很多，褚燃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好几个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让他很不舒服。
　　在下课的时候，褚燃主动去了厕所，果不其然跟进来班里那几个小混混，他们威胁着他，让他交保护费。
　　褚燃乖巧点头，故作为难：“可是我只有十块钱，不够你们这么多人…要不你们下午放学陪我去趟银行吧。”
　　小混混们自然乐意，他们本就只想要个几块钱够今天的网费，没想到褚燃还是个人傻钱多的，当即对视了一眼，亲热地搭上褚燃的肩膀，拍着胸脯：“以后你就是我们罩的兄弟，没谁敢欺负你！”
　　褚燃腼腆地笑着点点头，侧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抑制着把它掰断的冲动。
　　下午放学，小混混们就在教室外面等他，好几次不耐烦地伸头进来问他收拾好了没，褚燃总慢吞吞地应着马上。他最后看了看窗户外面操场上几个打篮球的少年，拿起书包：“走吧。”
　　他说自己并不知道路，就被领着到了学校周围的一个自助银行。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褚燃听见ATM机运作时微微轰轰的声响，有些无聊地盯着已经出现好几天裂缝的天花板，无比厌恶这里的环境。
　　他一出来，就被几个小混混围住。褚燃把红色大钞交给他们，在他们嬉笑着说去玩的时候，恰时询问：“你们要去哪啊…我可以也和你们一起吗。”
　　褚燃迎着他们犹豫的目光，慢慢补充道：“我请客。”
　　然后褚燃就受到了异常热情的欢迎。他还是有些没忍住地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扔了下去，逐渐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褚燃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在上学之前就已经转过了好几次这并不大的街区，估计着他们现在的路线，能猜得到他们要去的黑网吧。
　　于是，在拐进下一个黑巷子之后，他果断地踹向了前面人的膝盖窝。
　　褚燃以前不想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给自己报了很多兴趣班，其中就有空手道。他身高长得很快，在同龄人中，也是属于拔高的一类，对付起这几个只会仗着人多的小混混来绰绰有余。
　　收拾完毕，褚燃从躺在地上叫唤的小混混口袋里掏出属于他的钱，恶劣地用它们拍了拍男生的脸，只留下一地嘲讽：“记住，以后也得罩着我。”
　　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了这里，却在巷口处，听到了轻轻的“嘶”声。褚燃抬头看了看头顶上还没亮起来的布满蜘蛛网的路灯，微微往声源处侧了侧身子，他只看到了一个斜背对着他的男生，偏浅的发色，白得有些透明的脖颈。
　　男生正用一只燃着的烟头，冷静又熟悉地烫着自己的手腕。
　　褚燃想，肯定很疼。
　　他看到男生的下巴都绷紧了许多。
　　褚燃善于包装自己，在这小县城唯一一所普高里，他是接近完美的存在，但他可以在睡不着的每个夜晚，清晰地看得见自己的恶劣与阴暗。
　　他说的话向来圆满，恰如其分的礼貌，是从他的父亲褚守文那里学来的。褚燃在一次和学生会的干事们谈笑的时候，看见活动室里玻璃上自己若隐若现的笑脸，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手指有些轻轻地握了握。
　　还真是，骨子里留着一样血液的人。

　　褚燃在走廊上被郑秀叫住，“学生会换届的事，什么时候开始？”
　　他看着郑秀被黑色丝袜包裹住的腿，实在有些欣赏不来中年女人这么打扮，“期中考试以后。”
　　郑秀是他的班主任，一直以来，她都暗中和隔壁尖子二班较劲，想着借褚燃能有一个考上985211高校的学生，好得明年高考属于班主任的那份奖金和职称，她并不支持褚燃花太多时间在学生会上，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之前，她就已经和褚燃提了好几次提前换届学生会的事。
　　褚燃知道她的心思。
　　郑秀皱了皱眉，看起来很不满，但还是碍于褚燃也并没有因为学生会成绩有下降，总归是说不出来什么难听的话来：“行吧，回去上课。”
　　褚燃应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身之时眼底的嘲讽显而易见，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此时还没上课，他顿步在班级门口，看着操场下来来往往还在负责晨间卫生的学生。
　　黎佳温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周值周。”她也是学生会的干部，长相很是娇俏得张扬，她还卷了头发，是郑秀最讨厌的那类女学生，但黎佳温走的艺术生，家里也是个得体的，打点了很多次，郑秀也就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褚燃没说话，搭在走廊墙体瓷砖上的指尖冰凉，他眯了眯眼，在下面稀稀拉拉的人堆中，发现了一抹亚麻色。
　　违规染发。他想着，转身又礼貌地笑着和和刚走过来的数学老师问好。
　　黎佳温在他身后眨眨眼，她想，褚燃果然是一位天生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