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无期》云川依岚

2、告别

　　冷风习习，榕树叶在风的吹击下，沙沙作响，又一阵冷风吹得苏梓汐小脸红扑扑的，一袭水蓝色锦绸衣裳，在寒风中绝世独立。
　　苏梓汐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娴妃出事与我何干，皇帝威胁的是你家，为何要扯上我苏家？”
　　袁锦年喝了口温酒，擦了擦嘴角，表情凝重，“我以为你要问为何皇帝只威胁我袁家呢？”
　　苏梓汐一愣，“我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不过，这其中有问题吗？”
　　苏梓汐听苏父提起过这位大庆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帝，说他仁厚礼贤，任贤革新，内政修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帝，为帝五年，百官夸赞，百姓爱戴，如今看来，这位贤帝心思深沉，不简单啊！
　　袁锦年微叹一口气，他其实是不想告诉苏梓汐真相，但这人几月不见，越发深不可测，如果不说实话，恐会弄巧成拙！
　　“皇帝告知袁家，只要带着紫柳村苏家的女儿上京，可保娴妃荣宠不衰，袁家荣耀不绝。”
　　苏梓汐点点头，一双清澈见底的黑眸平淡地宛如一泓池水，美颚微微上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已经惹上麻烦。
　　“皇帝知道苏家也知道我，看来你妹妹受宠早有预谋，有意思。”
　　短短几天，苏梓汐刚刚适应新身份，就有人等不及了。苏梓汐目光复杂，清冽的眼神里划过一抹悲伤，转而消失不见。
　　神魂飞散，是无□□回的，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重获新生，但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等着自己。
　　苏梓汐嘴角微微勾起，邪肆地望向远方，能有这种能力的，除了神域那几个主神外，还有谁这么无聊？跳梁小丑，不足挂齿罢了。
　　由于气场太强，袁锦年本能地闭嘴保命，瞬时，委屈之情涌上心头，夹在中间做人的感觉真不好受。
　　苏梓汐可不管他委屈，墨瞳如画，红唇微张，继续说道：“你没必要用求亲的理由骗我入京，我答应你就是了，既然他们已主动出击，我若不予理睬，倒显得我不知好歹了。”
　　袁锦年有种错觉，苏梓汐此时此刻的表情极为邪魅，狂妄到让自己以为她有能力与皇帝对抗，口出狂言，态度嚣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呢？
　　两人商量好接下来的事宜后分道扬镳。
　　第二天一早，整个新阳县开始人心惶惶但又欣喜若狂，昨日夜里，大地崩裂，一道紫光闪过，山硬生生被劈开一条裂缝，流光四泻，常年累积的瘴气开始消散，他们兴奋地以为诅咒开始消失了。
　　若是再发生地震，恐会累及百姓的人身安全，不过若因此能再见到外面的世界，确实可以接受这次的地震。毕竟新阳县的百姓自出生就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除了每隔十年官府派专人出山，平常百姓想都不用想，去了会是什么结局。
　　天蒙蒙亮，苏梓汐早早起床收拾行李，仍在燃烧的蜡烛噼里啪啦地低吟，烛光照在苏梓汐脸上，那是一种热忱的高贵，只一眼便是惊心动魄。
　　“扣扣……”一阵敲门声扰乱了苏梓汐的思绪。
　　苏梓汐打开门，苍老的面容映入眼帘，是苏父。
　　苏梓汐再次回头的时候，身后的苏父已是热泪盈眶，“孩子，爹爹始终不放心你，如此小心翼翼，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啊！”
　　苏梓汐只当是一位父亲的担忧，张了张嘴，安慰的话没有说出口。
　　良久，开口道：“这是我的选择，是福是祸我都接受。”
　　苏父的担忧渐渐消退，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苏梓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虽然不喜言语，但羞涩单纯的苏家小女了，她的女儿一夜之间变化太大，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苏梓汐有些动容，这位父亲如果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已经不在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也许这具身体的主人没有消亡，只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导致她的魂魄消散，苏梓汐心里有些难受，如一块硬石堵在心口，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滋味。
　　“孩子，去看看你祖父吧，这一去，不知道何时回来，跟他老人家告个别，不让他忧心。”说罢，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苏父低头用袖口擦了擦，脸上仍努力挂着微笑。
　　苏梓汐在不远处看着，想哭却没有眼泪，顿时脑海中浮现了另一个场景，落川神岛上，自己还是一个五岁的女娃娃，他们将自己送到沧夭神尊那里，明知一去便是此生无法再相见，他们始终没有看一眼自己，转而客气地对神尊说道：汐儿天资聪颖，乃千万年一遇，我凤凰神族愿为神域奉献一切。说罢，无情的转身离去。
　　五岁的神女心智已开，虽懵懂但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为了家族重振，毫不留恋的抛下自己。她光着脚丫站在冰冷的地面上，麻木地望向那对无情的背影，她在心里数着数，期盼父亲母亲能回头看她一眼，可数了一千一万个数，他们也不曾回头。
　　沧夭神尊也感受到苏梓汐身体的冰冷，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威严又不失温柔地安慰道：不要害怕，你生来便是万众瞩目的凤凰神女，保护神域，守住天下苍生是你的使命，你要好好修炼，不要辜负你父亲母亲的期望。
　　苏梓汐呆滞地点点头，忽而抬头看向沧夭神尊，一双清澈的眼睛泛着泪光，奶声奶气：“是不是我修炼成功了，他们就能来看我了？”
　　沧夭神尊闻言，背后一僵，别过头没有回答。
　　当时的苏梓汐没有明白，可越长越大，她终于知道了神尊当时为何不语。她也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是多么的幼稚与可笑。
　　回过神来，苏梓汐走上前，轻轻擦拭苏父脸上的泪水，也许她不该将苏父苏母与那对无情之人相比，
　　“爹爹，女儿此次出行不知何时能归，家中幸有大哥哥为你们养老尽孝，生为儿女没有尽到孝道，是女儿对不起爹爹和娘亲。”说着，重重跪在了苏父面前。
　　苏父见状连忙扶她起来，“孩子，你的心意我们知晓了，快起来，快起来！”
　　苏梓汐被苏父拉起来，她始终不愿意对上苏父那双温热的双眼。苏梓汐知道她的心始终如千年寒冰一样，很难融化，或许时间长了，她已经适应了冰冷的人生，不愿意让这寒冰消融，逃避温热，逃避阳光。
　　苏梓汐告别父母兄嫂后，按照苏父说的地点，苏梓汐背着包裹前去告别祖父。
　　若不是苏父，恐怕苏梓汐还不知道自己有位祖父。
　　说来奇怪 ，这位祖父独自居紫柳村最西边，背靠大山，刚好与出现的裂缝相对，他性格孤僻执拗，在苏梓汐出生后，便不顾苏父苏母阻拦，执意居住最西边，以日月星辰为伴，十五年不曾回家一日。
　　苏梓汐心里叹气，这么多年不见任何人，想必自己去见他，也会遭到拒绝。
　　紫柳村每家每户都种有梧桐，只是苏老先生屋前那棵，苍翠欲滴，直耸入云，妍雅华静，赏心悦目，她自己也明白了那句“凤凰非梧桐而不栖也”。
　　梧桐树下十分静谧，苏梓汐边走边打量一番。
　　只是，这个地方的陈设为何如此熟悉，苏梓汐隐隐约约猜到那个人是谁，继续向里走，她抬眼观望那棵可以遮住整个紫柳村半边天的梧桐树，身后却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苏梓汐转身，愣在原地，苏老先生手拄拐杖，目光炯炯有神，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苏梓汐木讷地走向苏老先生，“师尊？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明明看到师尊为了救自己，不惜一切为自己传输法力，最后法力耗尽，永远倒在了落川河畔。
　　至此，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苏老先生点点头，没有否认，“看到你又重获新生，为师很欣慰！古往今来，没有一位古神能躲过天劫，他为了救你灰飞烟灭，神魂俱散，唉！”
　　沧夭神尊此生只收了两个亲传徒弟，一个是苏梓汐，另一个是自己在落川河畔捡到的子桑川梧。
　　他是谁？苏梓汐墨瞳含泪，他... ....苏梓汐难以置信，“他在天劫之前回来了？我以为——，”苏梓汐哽咽着，“我以为他与我那对无情无义的父母一样，铁石心肠，他为什么要回来？救了我又该如何？”
　　沧夭神尊拍了怕苏梓汐肩膀，微叹一口气：“也不枉我救他一命！”
　　苏梓汐静静地看着师尊，可能师尊心里只承认自己一个徒弟吧，子桑川梧的命在师尊眼里就那么微不足道吗？
　　苏梓汐现在想一想，他当初离开落川河畔就没那么让人讨厌了，他或许比自己更悲惨吧，生来便被抛弃，他这一生或许都没人疼爱... ....
　　“早在十五年前，我就告知你父亲，你身上的使命关乎世间百态，可他死活不愿意将你推出去，现在你出来了，我也该离开了！”
　　苏梓汐冷笑，舔了舔嘴唇，宛如嗜血的魔女，全身散发着不甘与阴郁，“使命？又是使命，神魄消散，无□□回还不够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还要选我？”
　　苏梓汐情绪失控，她的命不是她自己的啊，是有人魂飞魄散换来的，为什么还有使命，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么多！？
　　神尊对她的非常不满，以前不曾见过她有半句怨言，果然不能在人间待太久，只学到了人类的自私自利，“汐儿，你魔怔了！”
　　苏梓汐听到神尊语气不快，转过身掩饰自己内心的不甘，片刻，调整好心态后，又恢复到了以前那个冰冷高贵的苏梓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