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乐正雨枫

3、3

　　一道冷电划破夜空，紧接而来的惊雷立刻震响天穹。淅淅沥沥的小雨在雷声中越下越大，原本凉爽的秋风刮在被淋湿的身上，登时带了一股凛冽的寒意。
　　“扑佢妈个街。”
　　正在负责盯梢的邱刚敖被滂沱大雨淋得浑身湿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没想到回来九龙之后的第一次任务，竟是在这种鬼天气里执行。等他抓到那条粉肠，非把人打成猪头不可。
　　在暴雨中蹲守了三个小时后，雨势逐渐有所减缓，而一直蛰伏的嫌疑人也终于开始行动。在他准备对第五位受害人下手时，警方迅速采取行动，成功抓获了嫌疑人。

　　邱刚敖盯着自己手臂上那道鲜红的刀痕，不满地皱了皱眉。
　　尽管他拥有丰富的近身搏击经验，但郑小峰毕竟只当了两年警察，无论是在力量、耐力还是反应速度方面，都远远不及他重生之前。有很多格斗方面的技巧和招式，他都没办法使出来，看来还是需要慢慢提升身体素质。
　　“小峰，你冇嘢啊嘛？（你没事吧？）要唔要去医院处理下伤口？”一起出任务的同事见他受伤，关心地问了一句。
　　邱刚敖无所谓地一摆手。“冇事，一D小伤，湿湿碎啦。（没事，一点小伤，不要紧的。）”
　　他懒得去医院，现在只想赶快回家，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再好好洗个热水澡。

　　第二天早上被手机闹铃吵醒时，邱刚敖一睁眼就感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仿佛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扭曲。
　　他扶着墙壁勉强下了床，刚往前走了两步，就感觉一阵晕眩，差点撞上衣柜。昨晚草草包扎的伤口如今疼痛不已，大概是发炎了。
　　“丢喇妈。”
　　他无比痛恨自己现在虚弱乏力的状态，不禁后悔刚重生时怎么没想到加大力度锻炼，看来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假若换成邱刚敖的身体，是不会这样轻易生病的。

　　在认清现实之后，邱刚敖放弃了坚持上班的打算，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崇邦的号码。
　　在漫长的忙音过后，对方总算接起了电话。他烧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开口：“喂，邦主……”
　　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小峰？怎么了？”
　　邱刚敖微微一怔，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现在是郑小峰，不是邱刚敖。张崇邦一定觉得很奇怪，之前他哄了好几遍，郑小峰都不肯叫他“邦主”，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邱刚敖低咳两声，立即进入演戏状态，假笑道：“邦主，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有求于人，所以投其所好，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惜他的嗓子哑得不像样子，连他自己都感觉难听得很，看来是没法演出郑小峰那种满嘴跑火车的状态了。
　　张崇邦也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劲，问道：“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不舒服？”
　　“昨晚出任务淋了雨，头痛发烧，走不动路……请假一日，望邦主批准。”邱刚敖有气无力道。
　　“行，你好好休息吧。”

　　挂断电话之后，邱刚敖倒头就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他饿得不行，正打算叫个外卖，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邦主？”
　　“我在你家楼下，开门。”
　　邱刚敖一惊，正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他家住址的，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张崇邦是警察，又是他的上司，想查他的地址还不容易吗？
　　他含糊地对着手机应了一声，结束通话，披衣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
　　在路过客厅的茶几时，他不经意瞥见了放在上面的几袋速溶咖啡，马上把咖啡锁进了柜子里，这才慢悠悠地挪过去开门。

　　进门以后，张崇邦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了茶几上。
　　“我买了点粥和退烧药。你病了一天，估计也没怎么吃东西，先吃点粥垫垫胃，再吃药吧。”
　　“谢谢。”邱刚敖打开袋子看了看，发现粥只有一碗。
　　他莫名想问问张崇邦吃过饭没，又觉得有些讽刺——真是笑死人，他临死前还想杀了张崇邦呢，现在居然关心起对方吃饭的问题？
　　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可是郑小峰……上司特意过来照顾他，他连问都不问一句，会不会显得郑小峰这人太过冷酷无情？
　　“邦主，你吃饭了吗？”
　　说出口之后，他突然发现，这句话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
　　张崇邦回之一笑。“我刚下班就吃过了，你趁热吃吧。”

　　张崇邦本打算等邱刚敖病情好转就回家，但对方一直不曾退烧，吃了药也不见好，反而烧得越来越厉害。
　　他盯着邱刚敖手臂上染血的绷带，猜想可能是伤口处理不当导致的炎症和高烧，认为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小峰，你醒醒，我带你去医院吧。”
　　邱刚敖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对他的呼唤全无反应。细密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刘海，凌乱地黏在额上，看得张崇邦有些心慌。
　　这样拖下去也不行，可能会出事。
　　他稍稍俯身，一手扶住邱刚敖的肩，一手探向他的膝弯，正想将人横抱起来，就感觉有道厉风猛然袭向他的颈间——
　　锁喉！

　　如此狠辣利落的动作，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下意识反应，没经过任何准备。
　　张崇邦眼神一凛，迅速抬掌格挡了这一击，旋即闪电般擒住他的手腕，顺利反制对方。邱刚敖的近身搏击本就不如他，又因发热消耗了大部分体力，这记锁喉对他来说杀伤力着实有限。
　　“你……”
　　张崇邦用力将人按在床上，蓦然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登时呼吸一窒。
　　——狼。
　　那是孤狼般凶狠阴戾的目光，森然獠牙沾满残血，仿佛下一刻便要扑上来咬穿他的咽喉。这样可怕的眼神，不该属于一名二十多岁的警察，反而狰狞得像是穷凶极恶的匪徒。
　　更令张崇邦在意的是，方才邱刚敖不像是被人惊醒，更像是被身体的本能唤醒的。
　　这样的应激反应……他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小峰？你怎么了？是我。”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邱刚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挣扎着想要起身，听着张崇邦刻意放轻的嗓音，陡然清醒过来。
　　他病中浑浑噩噩，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四周充斥着不怀好意的视线，他连睡觉都不敢闭上眼，随时都要提防那些来自暗处的袭击。稍有不慎，他就会被按在地上狠狠殴打，被人用刀划开嘴角，甚至被他们粗暴地撕扯衣服——
　　眼前忽而一黑，晦暗扭曲的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人，两眼逐渐失去焦距，缓缓闭阖，身体随之重重倒回床上。
　　“小峰？小峰！”

　　被送到医院打了一瓶吊针后，邱刚敖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只是依然未醒。
　　张崇邦在床边守了他一夜，直至他的呼吸恢复平稳，脸色也变得正常，才放下心来。
　　护士走进病房换药时，张崇邦趁机离开了病房，来到无人的楼梯间，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喂？陈sir您好，我是九龙重案组的张崇邦。关于郑小峰……我有一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请问您现在方便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