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大师》驰三野

38、霍孜宴

　　常荫街147号是霍孜目前租住的公寓，今天坐车重新走了一条路线回去，他意外发现路泽也有公司在附近，每个月路泽都会选固定的日子到分公司视察，不可谓不敬业，相比较同龄人，除了霍孜这种没什么目标的且有游手好闲的资本，其他家的少爷能有路泽这么有上进心，一门心思扑在企业上的屈指可数。

　　钱能消磨人的意志，拥有者善贪而享乐。

　　霍孜有自知之明，没什么本事，唯一的本事就是投好胎，金银砸出他的眼界，让他背后掌控偌大的霍家运作数年不分崩离析，可一旦什么都失去了，他就失去了自己的作用，失去了用钱的权力，自然而然不懂从何下手，更要命的是，他从小就没自己亲自动过手做些什么，吃喝都由外人过手，他不需要专精生活常识，比如他只需要知道洗衣机是洗衣服的，但不需要知道洗衣机要怎么用，他知道野外钻木能取火，但不知道具体操作方法。

　　他是个富家少爷，同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活废人。

　　因此，他有更清晰的自知之明，失去了雄厚钱财的倚仗，他没有能让别人倾心的内涵。林思存在他有钱的时候都没对他动过心，又怎么会在现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交出真心。

　　隔着包摩挲硬质的相框，精致的木雕纹路起落蜿蜒，玻璃平坦光滑。霍孜想起在梦溪里林思存的那番举动，对他来说不是恩赐，反倒是折辱。曾经他渴望和林思存肌肤相亲，林思存却抗拒退避，现在林思存反倒主动，却让他看不懂了。

　　他有喜欢女人的好友，他问过好友跟男人亲密接触是什么感觉，好友说除了恶心起鸡皮疙瘩，就没别的快感了，连兴奋也没有。

　　所以他才会更不明白林思存为什么要在他没有利用价值之后还要委屈自己对他做那样的事情。

　　无非是想看他情难自禁的难堪，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帅哥，到了，平台支付还是直接扫码？”

　　“平台。”

　　霍孜利索提包下车，他忘记说了，经过两次打车让他多了一个生活小常识，比如平台预订出租车，在平台支付会有折扣，实际价格低于打表价格，还能拿发票。怎么说呢，人没逼到这份上真不知道这些省钱小技巧，以往都是开着豪车想去哪儿去哪儿，哪儿关注过出租车路程价啊。

　　一边想着自己又省了十一块五毛，一边往公寓方向走，结果没走几步一辆黑色的赫兹停在他的面前，车窗摇下，霍孜看见了一张熟悉又诧异的脸。

　　“霍孜，你怎么在这？”

　　那人发丝涂上啫喱背在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镜片后的眼睛沉静如水，唇色如同雨后新摘的山楂。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张面孔下，会有那么劲爆结实的身材。

　　“老熟人，好久不见。”霍孜颔首打算提脚走：“不打扰你视察工作，我马上就撤。”

　　路泽已经拉开车把手一只长腿跨了下来：“你去哪？”

　　霍孜脚步没停：“用不着向路总汇报吧？”

　　“你是来找我的吗？”路泽加快速度拦住霍孜。

　　“真是碰巧，我也没狙击你上下班的特殊癖好。”霍孜神色认真。

　　“我知道，你说到做到。”路泽蹙眉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霍孜，你不是挺精明的吗，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放一百个心，不影响你的项目，林思存那小子只对我心狠，你跟他无冤无仇，他没理由拒绝和你合作。”霍孜嗤笑一声，还以为路泽是来兴师问罪的。

　　路泽眉头却皱得更深了：“我说的不是这个，那个项目一开始是我和你签订的没错，但现在我关心的不是项目的结果，况且林思存已经单方面撕毁合约赔偿了巨额违约金，你做生意一向诚信，我不相信这是你的安排。”

　　“他毁约了？败家啊。”霍孜倒吸一口冷气：“有烟吗？借我一根。”

　　‘违约金’啊，听着都肉疼。以前钱在他的世界里只是一串望不到尽头且随时都在增减的数字，可是现在他没有收入来源，每一笔钱流水都非常重要，生活拮据到五毛钱他都想抠下来。

　　路泽平日也抽烟的，他看着霍孜，将一盒整烟递了过去：“都拿去吧。”

　　霍孜眉毛一挑：“可怜我？”

　　“没有。”

　　“算了不抽了，你收回去。”

　　见路泽不收，霍孜包住路泽的手往回推，这时旁边响起一道足以称得上是尖利的声音：“霍孜你干什么呢？！！！离路泽远一点！！！！”

　　霍孜似笑非笑看了眼自己和路泽亲贴在一起的手，然后慢悠悠地收了回来：“行啊，杨宇桓小少爷发话了，我怎敢不从？”

　　路泽眸色一暗，看向杨宇桓：“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要被狐狸精勾走了。”杨宇桓恶狠狠地瞪了霍孜一眼。

　　霍孜双手作投降状：“路总，您赶紧把这祖宗带走，我不想平白无故引火烧身。”

　　路泽却安抚地轻轻拉过杨宇桓到自己身边，后继续对霍孜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和我说，我爸也知道了这件事，昔日好友之子落入秋风，他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因为这是我爸的意思。”

　　霍孜这几十年跟不少人打过交道，谁真心谁假意，他看得出来，路泽眼里的关心不假，说的话十分诚恳。

　　“我已经挺感谢你没落井下石了，毕竟很多人都想看我霍孜摔成烂泥，不过我今天确实不是专程来找你的，借过一下，我要回家了。”

　　他越过路泽，目光随之偏移别处，神色淡淡，全然没有要跟路泽藕断丝连的意思，可落到杨宇桓的眼里，他们昔日有过暧昧，往日就一定不清白，霍孜即便真的没那个意思，杨宇桓却还是极其顾忌。

　　不知道打哪儿生出的妒火充盈胸腔，杨宇桓甩开路泽的手三两步追到霍孜身边：“霍孜，你敢保证你对路泽一点儿心思也没有吗？”

　　霍孜低睨他一眼，瞧得杨宇桓心脏漏跳一拍，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霍孜已经沦落凡人。即便再也不是当初有实有名的霍少，但他一举一动流露出的上位者贵态却是由出生起便刻在了骨子里，这是霍家用无数钱财培养堆砌起来的，一时半刻并不能完全摧毁磨灭他身上的痕迹。

　　凤凰就算跌落鸡窝，再狼狈也能让人一眼瞧出与山鸡的区别。

　　他嗤笑道：“我为什么要配合你玩儿这种无聊的把戏？”

　　“好。”杨宇桓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阴狠一闪而过，面上却作出斗气：“只要你同意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顿饭，你和路泽之间的过去，我就一笔勾销。”

　　“鸿门宴？”

　　“血口喷人你！霍孜你别以小人度君子之腹！”

　　“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请我吃饭，有这么好心？”霍孜用看待傻瓜的眼神看着杨宇桓。

　　“你只需要自罚三杯，我既往不咎。”

　　霍孜的身高挡在杨宇桓面前能挡出一片阴影，他很想跟杨宇桓说自己跟路泽撞号了，但想想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也就懒得跟这个发育成恋爱脑的杨家公子计较。

　　他轻而易举就推开了杨宇桓，结果被再度拦下。

　　饶是修养再好，霍孜也想骂娘，他不耐瞪向路泽，路泽却罕见朝他露出和善的微笑：“就当是路叔叔请你，我爸他一直跟我说想请你回家做客，但是我和他说你没什么时间，就一直没能了了他的愿，今天我们在新云鹿吃饭吧，晚上回去的时候我会跟他说，你近来状况安好，不让他担心。”

　　“……”搬出路叔，行，你小子，做生意精就算了，对付我也用这么精？

　　霍孜心里骂骂咧咧，面上淡然接受：“行，到时候发给我地址。”

　　这回走，没人拦了。

　　霍孜一向不愿给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多余的眼神，也就没有捕捉到杨宇桓无声流露出的恶意。

　　路泽回头看的时候，杨宇桓已经隐藏好了这副面孔，扮出人畜无害的模样。

　　“宇桓，以后不要这样了。”

　　“路泽你怎么也这样，我明明就是担心你。”

　　“我和霍孜之间什么也没有，我们的父母是朋友，霍叔叔和阿姨去世，我们家对霍孜应该给到更多关心，哪怕霍孜已经不再富裕，他身上流的血也永远不会改变，他是霍家唯一的血脉，更是昔日真正的江阳太子。”

　　杨宇桓听着心中愈发嫉妒：“在你心里他真有这么好吗？”

　　“套在他身上的光环，不是拥有才耀眼，而是因为是霍孜才会让人挪不开眼。”路泽轻轻牵住杨宇桓的手：“宇桓，你没有必要仇视霍孜，霍孜有深爱的人，落得今天这个局面，其实是他自愿的。”

　　“噢……”

　　背过身揣在手里的手机屏幕，赫然划到柳季语的聊天框。

　　杨宇桓瞒着路泽浅浅打下几个字：今晚七点，新云鹿，霍孜宴。

　　不过十字，冷漠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