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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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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江家赶出来了,不过是在去年的冬天。
怪冷的。
他们将我的所有东西往大门外一扔,衣服落在雪上,一声不响的。我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光着脚。其中一个佣人还朝我吐了口唾沫,然后重重关上大门。
一下从神坛跌落到谷底,还真是……
我自嘲的笑了笑。
无他,我本就不是江家的人。
十年前,我被从孤儿院领走。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是一群黑衣人和院长说了些什么,院长奶奶看起来很纠结,又似乎有点欣喜,最后无奈的叹气。
我看不懂这些蕴藏的情绪,只记得院长奶奶问我想不想去更好的地方待着,那里有吃不完的蛋糕和很漂亮的数不清的衣服。
我立马回答:“要!”
院长奶奶很快便应声,拉着我到那群黑衣人面前,叽叽喳喳的说着我不能理解的话。
她没有听我说完,我还想接着说,如果真的可以那样的话,我想我们整座孤儿院都可以过上那样幸福的生活。
可是没人听我说完。
那一天,我被江家的人带走了。
我坐在从来没见过的豪车里,窘迫和害怕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忍不住朝后看去。
院长奶奶也在望着我,似乎是看到我扭过头看过来了,她还是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跑来。
她脸上的表情急切,又不舍,跑了几步停在原地,控制不住自己的弯腰抽泣起来。
我出了神,留下了泪。
车子一直在行驶,直到孤儿院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再也望不见院长奶奶。
我又变得不哭不闹的,但我好像已经知道,此日一走,不知何时再见。
他们把我带到一个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这地方很大,里面的房子更大,大到我两只眼睛都装不下。
我需要仰视这高大的房子。
大门前站了许多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和她身旁的,阴沉着脸的男人。
我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个男人是不欢迎我的。
我安静地站在那里,直到那个女人看着我,眼角涌出了几滴泪。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要流泪呢?
我当时不明白,只是简单地对她笑了起来,摸着她的脸说道:“姨姨不哭。”
她当时是笑了的。
我想着,她应该是喜欢我的。
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们好像并不喜欢我。
他们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又带着我去了另一个大房子。大房子里有一个奇怪的老奶奶,她更不喜欢我,我也有些害怕她。
见到我的第一眼,她便说:“长得真像个祸人精!”
江家夫妇收留我的唯一原因——让我成为蒋涵的工具。
我知道这件事后还在想,也许是他们都忌惮蒋涵的手段,所以才不得不把我留在那里。
——虽然他们并没有经常来看我。
只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在得知真正的,这个荒唐的故事时,是在我完成了蒋涵想要江家少爷完成的一切,她成功把我培育成了一个合格的工具人。可是也是在这之后,她受到了老天的惩罚。
——她就要死了。
死之前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力气却还是那么大。
她嘴里念叨着什么,我就冷淡的望着她。她表情越来越癫狂,声音也越来越大,她大声叫着让我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什么?
我没说一句话,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站到床的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幅可笑至极的样子。
她怒了。
开始疯狂地砸着她能碰到的一切东西,紧接着一群黑衣人们冲进来制服住她。
我走出了病房。
不久后,她便死了。
江家没有给她准备葬礼,只是浅浅的一句“啊,她可终于死了”的话。甚至于,江家夫妇准备了盛宴,只为庆祝,这个掌控了他们十几年的人的死亡。
我举起酒杯与他们的酒杯相碰,虽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可我却好像从来都不是江家的一份子。
当然这些都还可以忍受,不能忍受的,是江家将他们没有丢失的少爷藏了起来。
我的生活瞬间彻底被打乱了。
在我被赶出江家的时候。
原来,江家根本不是什么弄丢了孩子,我只不过是他们用来挡住蒋涵的盾牌罢了。他们一直把真正的江家少爷保护得好好的。
可笑的是,整个江宅的人都知道此事,唯独我不知道。
我不敢想象,我整天在他们面前是种什么样的姿态。我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他们笑掉大牙,而我还不清楚他们大笑的原因。
那年冬天真的是太冷了。
我身上的钱很少,不够去那些我曾经跟随蒋涵时住的大酒店。
没办法,我裹着那单薄的衣服,离开了那里。走到了距乡较近的区域,在一间小旅馆住下了。
旅馆的店主是个年轻的姑娘,她端给我一碗热汤,我准备给她钱,她推了回来,说这是每位客人都有的福利。
那夜下起了大雪。
我披着厚实的被子走到窗子前,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
有人在雪中漫步,是成双成对的;有人在雪中玩耍,是成群结队的;有人着急回家,顾不上看这些景象。
慢慢的,我所望之处,已经没有行人了。
还是太冷了。
不知是心冷,还是身冷。
那一夜,我流下了自到江家后的第二次泪。
生活总要继续,毕竟我没有去死的打算。
我想要在这片地区定居下来,和以前的一切都断开来。我问了店主一些关于这里的情况。
就是这样,我在这里定居下来了。
生活很平淡,我在一家甜品店里干活,虽然一开始干的时候没少被老师傅骂,但到后来也熟练了,也能做出些像样的东西了。
总之比当初在江家干的工作要轻松太多了,而且我也乐得其所。
又一年冬天,我从江家离开过了一年。
今年的冬天也冷,直接来店里的人变少了,订单多了起来。
等到忙完后天黑的像一块脏布。师傅让我路上小心,我让他老人家早点休息,随后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遇见江寻洲是在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中。他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要和我合租,而且他还笃定我不认识他。他自编一个身份,想得到我的同意。
这可真是你跑出了厕所,可屎的味道依旧被风吹了出来。
躲也躲不开,甚至不请自来。
我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有个人能替我分担那么多,不要白不要。
所以我就同意了。
然后我发现,这是个特别好的决定。江寻洲特别勤奋,家里脏了都是他打扫的,而且他做饭还贼好吃。
人长得也很赏心悦目,性格也挺好。对人温柔,还会经常给我弹吉他听。
说实话,我对他有种很复杂的情感,说讨厌吧,算不上,可说喜欢吧,也谈不上,只是能勉强接受而已。
当然这前提是我不去想我在江家的存在是为了他。
那些事情也过去了很久了,老实说我也忘记了当时的真实感受,只是简单的一些复刻,做不到当时的心痛了。
所以,我有点好奇他来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了。
总不能是来看我笑话?也不能,我当初被赶出江家,他就站在窗外观望。也许他并不知道当时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可是,管它呢,有人当免费保姆这不好吗?
我每天都这样想一遍,现在也是如此。
江寻洲爱吃店里的橘子蛋糕,我也是现在刚从那里出来,还给他带了一块。
“我已经做好饭了。”
我一进门他就这样对我说,顺手接过蛋糕放在了一旁。
他做了一桌子我喜欢吃的饭,很奇怪,我有些害怕,江寻洲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不会是因为他没能力,所以要请我回去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夹起一筷子水煮肉片,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这一顿吃得很饱,我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正准备看电视呢,结果灯突然就熄灭了。
“怎么停电了?”
我下意识就觉得是停电了,站起身,一回头,看到江寻洲捧着一个小小的蛋糕走了过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他唱道。
“江焱,生日快乐。”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这时的心情,因为我都忘了我的生日是几天。每天做的什么我都记不住,更不必说像这样的特殊日子了。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在江家没过过生日。
哦不对,过过,不过是按面前的人的生日过的。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是真正属于我的生日。
“许个愿望吧,没准我能替你实现。”江寻洲说道。
我沉默地点头,闭上眼,在心里默念: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吧。
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我吹灭了蜡烛,江寻洲鼓了掌,准备去开灯。我拉住他,说道:“我不想开灯,就先这样吧。”
他犹豫了一下,回道:“好。”
他又坐回了原位,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蜡烛。
火光太暗,他应该是看不见我脸上的泪吧。
“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说:“一夜暴富。”
他笑了起来,问道:“没有想要一个伴儿吗?”
我摇头:“那种事强不来,还是一夜暴富这事来得更安心些,都是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江寻洲轻笑几声,“那你怎么不找个人来养你啊。”
我回答:“因为没有。”
他没再说话,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笑着说:“哥现在不就是在养你吗?你吃什么我做什么。蛋糕,尝尝。”
江寻洲挖下一小块蛋糕要喂我,我道:“撑,吃不下。”
“那你喂我吧,我想吃。”
莫名其妙。
我还是照着他的话去做了,他将身子倾过来,吃下那一小块蛋糕。
那夜过后,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一切本该就是这样。
他有时会穿着一身正装,然后专门拿着领带过来找我为他系。
其实我就只会给自己打领带,他一开始还很伤心,叮嘱我一定要去学该怎么给别人系领带。我还真去学习了一下,后来就给他系上了领带。
“谢谢。”他每次都会这样说。
我都懒得回应他这句话了,靠在沙发上咬了口苹果,点了点头。
“怎么样,哥好看吗?”江寻洲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朝我伸过来。
江寻洲今日却是与以往不同,衣服是专门定制版的,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了,甚至还佩戴了菲妮雅胸针。
我猜应该是他们大家族内要举办什么豪华大舞会吧。
啧啧,可惜了他非要挤在我这个小土屋内。
我回答他:“像卖保险的。”
“……”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无可奈何地叹气一声,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又说道:“不过你比一般的买保险的长得好看。苹果给你,我不想吃了。”说着我将苹果塞给他,起身去厕所了。
等我出来后,苹果就剩核了。
“你怎么还不走?你穿这么正式不就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他笑道:“我缺个伴儿。”
“……”
这一句话一下子就给我干沉默了,瞪着大眼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算你这样对我说,也没用啊……”我躲开他的眼神,觉得这发展真他妈的不可思议。
江寻洲语气失望地说:“是啊……”
他落魄地出门了,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我想的那样的话,真令人难以置信。我握紧了双手,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沉默地望着门口。
良久,我出门买了一箱子酒。
心情很复杂,感觉脑子里被装了一团毛线,乱得不行。强行剪断吧,脑子痛。
我喝下一杯又一杯酒,腻了,将罐子扔进垃圾桶。没扔进去,弹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
这绝对是个很难的抉择。
此时的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恋爱,二是选择自杀。
嗯。
二对我来说可太容易了。既不用面对自己也不用面对他,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吗?
太难判定了。
我头痛欲裂。
苍天,饶过我吧。
我这么想着,脑子昏昏沉沉。
再睁开眼,入目是刺眼的光。
“你怎么喝这么多的酒?”江寻洲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啊?”我迷迷糊糊地抬头寻找他的身影。
“啊什么啊,地上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他拿来扫帚扫我造的垃圾。
“哥……”我念他。
“怎么了?”江寻洲来到我面前,看着我,抬起手,用拇指捻了捻我的眼尾。他粗重地喘息一声,声音变得低哑起来。“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我瞧着他,抓住他乱摸的手,说道:
“你,出去玩了,没带我。”
江寻洲:“……”
“睡吧,做个好梦。”江寻洲拍拍我的肩。
我听话地合上眼,下一秒,他突然就把我抱了起来。
“别在这儿睡,去床上。”
“呃……”我头疼地皱皱眉,靠在他肩上,没说话。
我做了个好梦。梦见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哥碰见我,然后摔了一跤。
当然,这层窗户还是没人捅破。
江寻洲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怨恨,他似乎也想主动出击,但因为什么呢,他每次都退缩了。
就这样,我俩保持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在一起住着。
也就是因为后来遇见了汪宇皓。
不过我见着他纯属偶然,因为他本来是来找江寻洲的。
“你也在这儿?”他见到我时很惊讶。
“对。”我点头。
他上下打量着我,说道:“原来如此,追人追到这儿来了。”
“你知道吧?”他又不确定似的问我。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了。”
“……”
我对汪宇皓的印象还停留在当时他和人打架,结果他哭得比那个被打的还惨。
现在,嗯……说不上来的感觉。
“多久没见了,聚聚?”
我没拒绝。
我俩到附近的酒吧里喝酒去了。没什么可聊的,就说了些自己近来的生活状况。他这人好像沾酒就说大嘴巴话,诉说他爱而不得的经历。
我喝下一杯又一杯酒,静静听着他说话。
然后,他聊到了江寻洲。
“江寻洲很早的时候就看上你了,你知道吗?”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瞪着他:“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也对,那时候你被蒋涵管的很严。”
我细想他刚才说的话。很久之前?那是多久呢?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怎么?对这个很感兴趣?亲自去问问他呗,我看你好像并不排斥他是正主啊。”
“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他是‘江寻洲’的?”
“……”我冷笑一声,这家伙反应绕了一圈地球吗?
“你、你知道他是、是‘江寻洲’?!”汪宇皓震惊地看着我。
我点头:“对,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汪宇皓指着我的手发抖,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
“我去一下厕所。”
他站起身逃离了现场,反正,他肯定会和江寻洲说的吧。
我捂住头,最近喝的酒好像有点太多了。
中间,有人送了酒过来。当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里面有的被下药了,就还是喝。直到汪宇皓尴尬的回来了。
“他来接我回去?”
“啊?”汪宇皓呆愣地瞧着我。
“你不是给他打电话了吗?他会来的吧。”
汪宇皓点点头。
我闭上眼,一股热意涌了上来。
“喂,江焱,你看起来不太好啊。”汪宇皓摸出手机,再次给江寻洲打去了电话。
一接通那边就在骂:“你踏马的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是!我这次没说什么!就是,你家这位状态好像不太对,可能,是喝了什么不该喝的。”
“……汪宇皓你踏马的!”
“不是我干的!”
“离他远点!”
“好。”汪宇皓一溜烟地逃了,整个房间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身体很热,很热很热,感觉理智在消失。
不一会儿,有人闯门而入。急切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近。
我睁开眼,看到了江寻洲。
“哥?……”
“是我。”
我笑了起来,“哥你来了。”
江寻洲吞了口唾沫,收回眼神别过脸,说道:“我给找医生。”
我拉住他的手:“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动作——我将自己的衣扣解开,注视着他,说道:
“哥,我不想要医生,我想要你。”
“……”
“江焱。”他念我的名字,眯起眼看着我。
“你知道你喜欢我,你也知道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啊哥。”我的眼睛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了,伸出的手也摸了个空。
“所以你是猜的?”他又问我。
“……”我有些受不了了,说道:“你是要继续询问,还是现在就验证一下?”
我的手抚摸过他凸起的喉结,凑过去吻他的脸。
他没拒绝也没有回应。我挤出几滴眼泪,趴在他肩上哭诉:“哥,我难受。”
“你得和我在一起。”他说得肯定。
我看着他认真的脸,忍着体内的躁动,也极认真地回应他:“好。”
他笑起来,将我推倒,吻上我的唇。
开始既痛苦又难受,我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要是叫出来了,外面也能听到。
“不敢发声?我轻一点?”
我欲哭无泪:“你轻了爽不了。”
“……”
他笑起来,与我接吻。
放空时间,我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江寻洲抚了抚我的脸。
我握住他的手,靠在他怀里。药效不大,我们就做了一次。
所以,
“哥,回家,我想洗澡。”
“好。”他起身为我拿衣服。
“然后再继续。”
他向前栽了一脚,回头看我。
我悠闲地躺着,什么也不说。
江寻洲笑道:“好,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