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6、好生之德

　　西口区派出所立案的第二天，狗所就来了不速之客。

　　此人身穿灰色高定西装，尖头皮鞋擦得锃亮，似乎用了一整瓶发胶的头发在风扇加空调的双重风力下纹丝不动。

　　齐飞起身关了风扇，那人递了张名片过来：“我是百联律所的律师，崔子俊，就在你们后面那栋写字楼里，这次来是主要是受了黄忠富先生的委托，来谈谈和解的事。”

　　这事有点匪夷所思，甚至能让律所的人今晚开两瓶啤酒庆祝庆祝。

　　狗所和百联虽然直线距离不超过200米，差距却不是一星半点儿：一个隶属于全城老年人口最多的居民区，一个坐落在于最繁华的城中CBD；一个是百度地图都搜不出来的律所，一个是全城排名前三的律所——前而言之，一个是白天鹅，一个是癞蛤蟆。

　　两家律所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了五年，从没搭上半点儿关系，主要是实力相差太悬殊。

　　狗所那群成天只知道抠脚打牌的三流律师做梦也没想到能跟白天鹅谈案子，一时间自我认知到了一个新高度。

　　大头带着其他人聚在不远处，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个会儿又伸头看向这边。

　　崔子俊笑了笑：“贵所布置倒是很紧凑，说什么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都不用走近。”

　　被听见的其他人：“......”

　　齐飞没皮没脸道：“见笑了见笑了，这是我们所的欢迎仪式，比较特别。”

　　说着，他拿出大瓷缸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似的问：“崔律师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咖啡就行。”

　　齐飞转头唤过小门，当着崔子俊的面递过去五块钱：“去找马叔买包三合一。”

　　小门接过钱有些为难：“马叔不是不单卖嘛......”

　　“你求求情呗，记得看着，别让他拿快过期的糊弄，还有剩下的钱记得找补回来！”

　　小门点点头，噔噔小跑出去。

　　崔子俊看着跑出门的背影，嘴角微微抽搐：“......其实也不用那么客气。”

　　齐飞摆摆手：“崔律师，别客气，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此时崔子俊心里并不觉得受到了尊重。

　　齐飞：“对了刚刚说到哪儿了？哦，你代表黄忠富来谈和，可是案子已经交给警方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黄先生的意思是获得宁先生的谅解书，这样我们在应诉时也有操作的余地。”崔子俊从包里拿出两份合同，“我们查过宁先生，他现在并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我想三百万足够他过上不错的日子。”

　　齐飞随手翻了两眼，不置可否。

　　崔子俊看了眼腕表：“合同我会留在这里，你们慢慢看，我二十分钟后还有一个会议，就先不久留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对宁先生来说收下钱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宁先生这辈子不见得能挣到这么多钱。”

　　要是宁乐在现场，大概率要生气，这不是诅咒他这辈子赚不了大钱嘛！

　　齐飞摇了摇头：“不用了，合同你拿回去吧！我们不会接受和解。”

　　刚站起来的崔子俊愣住，显然没想到齐飞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他皱了皱眉：“我建议你还是问一下当事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别到时候后悔。”

　　“这个事情我已经跟宁先生沟通过了，连咱们鸡丛街的大爷大妈都知道犯了法要受惩罚，崔律师你应该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齐飞说出这话时，实际心里爽翻了天，拒绝百联和解这事，能让他在鸡丛街吹一年！

　　崔子俊不再多说什么，这样的谈判结果令他有些失望，但失望中又生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来，这情绪算不上消极。

　　他从国外回来后就一直待在百联，这几年跟着百联的合伙人周云龙做了不少案件，经验越来越多，而经验就像是律师手里的刀，越磨越锋利，锋利的惯性总是让人毫不犹豫地选择利益最大化......

　　今天的感受足够新奇，崔子俊问：“齐律师，冒昧的问一句，宁先生拒绝接受赔偿这事，你劝过他吗？毕竟你我都知道接受是最好的选择。”

　　齐飞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劝他干啥，我又不是他爹妈。”

　　崔子俊突然对齐飞有了改观，他想到如果他处在齐飞的位置，不管是出于理性分析还是出于利益，他都会阻止宁乐拒绝......他笑了笑：“也对，就算爸妈也不能也不能干预一个成年人的选择。”

　　两人又说了几句，崔子俊再次看了眼时间急匆匆离开了。

　　等崔子俊走了，律所的其他人纷纷围上来，作为围观群众，见证了狗所第一次和百联交手，还是挫败对手，虽然不是在法庭上，但这足以让他们扬眉吐气。

　　大头激动地掰过齐飞的脑袋，想往齐飞脑门上亲一口以示表扬，齐飞誓死不从，险险保住了清白。

　　“天杀的！我的贞操居然这么值钱？!”宁乐不敢置信地叫起来。

　　齐飞倒是跟他说过会有不少的赔偿金，但没想到这有这么多。

　　据他所知，本城最有名的鸭子一晚也不超过五位数！

　　宁乐的房间一如既往没有下脚的地方，齐飞只好盘腿坐在床上啃西瓜，他吐出好几粒西瓜籽，他哼哼两声：“想什么呢，值钱的不是你的贞操，是黄忠富的名声。”

　　宁乐心里换算着多少个名牌包和衣服离他远去，不由得痛心：“哎，这可能是我距离成为有钱人最近的一次了......”

　　齐飞把瓜皮扔进垃圾桶，擦了擦手：“后悔了？要不你再考虑一下，这样我的律师费还能跟涨涨。”

　　宁乐却摇摇头：“算了，这种千刀万剐的人还是送他去该去的地方吧。”

　　齐飞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宁乐这样拜金的人竟然还能有这种觉悟。

　　随即他想到什么，躲过宁乐手里最后一块西瓜，提醒道：“我可告诉你，虽然你三百万打水漂的，但是剩下的律师费照样得给，一分都不能少！”

　　宁乐：“......”

　　齐飞又说：“对了，这次的案子蒋羽帮了不少忙，得谢谢人家。”

　　“是道是，但我又不认识蒋警官，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宁乐有些莫名其妙。

　　齐飞手朝他一摊：“给钱，买谢礼需要钱。”

　　宁乐撇下嘴角，他从没想过，这么抠搜的人竟然也能当律师，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他不情不愿的拿出手机给人转账。

　　齐飞不动声色地收了转账，面上平静，只有嘴角的微微翘起让宁乐察觉了些许异常，他试探问：“你不是花我的钱去泡警察吧？！”

　　“......”齐飞脸微微发红，他轻咳一声，“瞎说什么呢......我就表示表示感谢。”

　　宁乐心说那你脸红个什么劲。

　　齐飞原本想去超市挑两箱牛奶被宁乐强烈拒绝了，宁乐想不通这年头怎么会还有人土到送牛奶......最后两人折中买了些水果。

　　宁乐怀里抱着西瓜，摇头叹息：直男能有春天真是见了鬼！

　　两人提着几袋子水果到了西口派出所大门，因为保安不让进只好叫了蒋羽出来。

　　蒋羽仍然穿着警服，乌黑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高马尾，远远朝他们走过来。

　　宁乐吹了声口哨，他虽然是gay，但不妨碍他欣赏美女，他朝齐飞挤眉弄眼：“身材不错，虽然比我差了点.......”

　　要不是双手都提着东西，齐飞恨不得捂住宁乐的嘴，现在他只好用脚踢了踢人，然他别多话。

　　蒋羽见到两人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惊讶：“齐飞？你找我有事？”

　　“我们就是来问问案子的进展......顺便表达一些谢意，这次多亏了你帮忙。”

　　蒋羽这才明白过来，她笑着拒绝：“这可不能收，我们是有规定的。”

　　“哦哦，那你今天下班有空——”

　　“小羽，你在这儿干什么？”一个男声突然插进来。

　　齐飞转头看去，穿着同样警服的男人走过来。

　　蒋羽笑容灿烂起来，她亲昵挽住对方的胳膊：“没事，遇到一个老同学。”

　　她又想齐飞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我俩在一个派出所，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这一刻，齐飞似乎听到了“咔嚓”一声，是他那棵还没来得及冒出土就夭折的爱情小苗，他张了张口：“没什么......就案子的事。”

　　“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了，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了。”

　　齐飞木然点头：“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两人走远了，一直吃瓜的宁乐有些同情齐飞，他想了想安慰齐飞：“你别难过，不怪你，主要是她那男朋友身材确实不错，对手过于强大，咱们也别气馁......”

　　齐飞看了看两人手里的东西，打断宁乐的喋喋不休：“你说我们现在去退货话来得及吗？”

　　“......”

　　宁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僵硬着表情，似乎以为听错了。

　　两人被人从水果店赶出来，宁乐感到从未有过的丢人：就不能同情齐飞，他没有春天是上天有好生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