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入阵曲》佘跫

8、车马

　　端昀未料到自己一番言语就扭转了帝王的想法，朝阳初生，他与姐姐乘着马车，已经在了回乡的路上。端昀的心里有些惋惜，大概是因为要永远离开谢勋了，或许还有些遗憾，没能与他深交。
　　端清月看起来没什么表情，车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看起来有些疲倦，眯着眼睛。范念坐在她的身边，亦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将手覆在她的手上。
　　马车突然停了，帘子被人拉开，赵品自帘外边递进来一封小小的书信。“是大王嘱咐小人带给殿下的。”赵品双手呈上那信，端昀疑惑地接过。
　　端清月微微睁开眼睛，瞟了一眼那信，也没多过问。
　　“姐姐，回韩国，你高兴吗？”端昀将信塞进上衣衣襟中，突然问道。
　　“那是故土，是我们的家，但它已经不是韩国了。”端清月支起身子道，“或许会有熟悉感，但兄弟姐妹们大多都不在了。”
　　“昀儿是想留在秦国了？”范念抬起头，冲端昀温和地笑了笑。
　　“范大哥莫取笑我，”端昀不满地歪过脑袋，口是心非道，“谁说我想留在秦国了。”
　　“昀儿自刚刚上车时起，眼神中流连的色彩就在外溢，这可绝非范某胡言。”范祠安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好了，好了，他不想走，难不成就能留了？”端清月拧眉看了眼范祠安，“你就少说几句吧。”
　　“是是是。”范念嘿嘿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我们该庆幸的是秦王勋年纪尚小，还没到不择手段的地步，是重情重义的性子。”端清月继续道。
　　“他也不小了，还比我年长四岁。”端昀嘟着嘴道，“再说年纪大了就一定会变吗？”
　　“父皇年幼时重情重义，魏国君王惨遭叛变，是父皇放下城门迎接他，助他重回皇位。可到头来，魏国当年却还与齐国联手攻打我韩国。昀儿，帝王是要经历无数的背叛与谋反的，在那样被无数算计与阴谋诡计笼罩的环境下，想让一个人保持本心，出淤泥而不染，在我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端清月道，“要想活命，就得玩心计。城府深了，初心就变了。”
　　马车骨碌碌地滚动着，端昀望着窗外不断往后退的花草树木，突然就眼睛酸酸的。
　　“身在帝王家太累了，从此，我们就好好享受生活吧。”范祠安试图缓和气氛，咧嘴笑道，“我在韩国有房产数十套，若二位不嫌，可择一而居。”
　　“范将军真是富可敌国。”端昀笑道，“这世上何处没有您的资产？”
　　“公子说笑了，沿着河西走廊往上，那一带还真没有我的房产。”范祠安生了个懒腰，继续道，“公子说这话可是提点我了，改日便去置办几套。”
　　“那将军打算在何处与我姐姐完婚？”端昀接着问。
　　“那得看你姐姐意愿，她什么时候愿意嫁，愿意在什么地方嫁，叫哪些人，置办几桌酒。”范祠安温柔地侧眸看向端清月，“此生能娶到你姐姐是我的福分。”
　　“胡说八道什么……”端清月的脸有些微红，她轻轻掐了范祠安一把，这家伙怎么能在自己弟弟面前胡言乱语毫无分寸。
　　马车依旧一摇一摆地行进着……
　　“我本楚狂客，并没有对韩国有何眷恋之情，对我来说，吾心安处是故乡。”范祠安道。
　　“吾心安处是故乡……”端昀思索着，“心安……”
　　日头渐渐偏西，金色的云纠缠在一起，抖下一束束光。
　　三人寻了客栈打算休息一晚继续赶路。
　　“吾心安处是故乡。”
　　端昀心事重重地从衣襟中取出那封信：
　　“玄度，见字如晤。诚非我本意，送你离京回乡。今日闻君一席话，宛若醍醐灌顶。你我二人本竹马之交，可为挚友，此乃吾之过，从此天各一方，唯愿君长安。”
　　谢勋写给自己的信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倒像是一封普通的家书，从头至尾貌似没有重点，只有一些舍不得与眷恋。
　　端昀不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有些忧伤，或许是出自对于谢勋照顾的感激，或者是谢济帆对自己关切的感动。他把信小心翼翼地放进信封，服服帖帖地放回胸口的衣袋里，貌似那是一份来自友人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