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拨云 ...
-
季旻在沙发上坐下时乔桥的平板还没进入锁屏，停在一个机票查询页面，出发地是康城，目的地是美国N市。
上午季旻打扫书房的时候也看到乔桥在电脑上浏览N市相关的信息，当时没太在意，以为乔桥只是随手点开的，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特意查询。
N市只能算中等规模城市，因为坐落在海岸线上，有几个风景不错的沙滩，但极少有国人专门飞到那儿度假，从康城这样的国内一线城市出发，也没有直达航班，必须要在美国境内中转一次，乔桥会对这样的地方感兴趣，理由应该不会是简单的想去看海景。
“乔桥，你想去N市玩？”看到乔桥捧着一大袋膨化食品走过来，季旻索性开门见山地问。
乔桥一低头就看到还亮着的平板屏幕，有点含糊地说：“也没有很想去玩，就是了解一下。”
季旻探过身从乔桥那儿抢了几片薯片，靠着沙发一脸你接着说的表情。
“程响要去那儿念书，下学期一结束就走，暑假也在美国过，说是要提前适应环境。”乔桥说完后从包装袋里掏了一片薯片，有些低落地往嘴里塞，味道不如平时好。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他家里打算高中再把他送出国，怎么提前了一年？”季旻从乔桥那儿听说过不少这位好朋友的事，包括程响爸妈早就帮他规划好的留学计划。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他叔叔一家刚好今年从加拿大搬到美国，等于有了现成的host family，所以程响他爸妈就想着不如早点把他送出去。”乔桥解释道。
这么一说季旻就理解了，近五年来不少科技类公司在N市驻扎，所以相应的当地华人也越来越多，连带那边的学区都□□心的家长拔高了一个档次，程响父母愿意把孩子送去那里的中学也不奇怪。
“不舍得？”季旻问。
“嗯，我和他小学就认识了，本来以为还能做一年半的同学兼室友，没想到突然只剩半年了，也太快了。”乔桥不无遗憾地抱怨。
“确实你们见面的机会之后会少很多，不过你们还是能发信息和打视频电话，他放假的时候总要回国的，至于你呢，想去看他也不是不行。”季旻安慰着第一次面临和好友分别的乔同学，顺手又抓了一把薯片。
“真的？”乔桥听到季旻最后的那句话，突然像被拧上发条，又精神了起来。
“你刚才不也看了吗，转机一次的话单程大概十三四小时，不算太远，我每年请一周假陪你去一趟还是可以的，我在那儿刚好也有朋友。”季旻回答。
“真的吗？”有了季旻的首肯，乔桥突然对刚才在订票页面上看到的航程有了实感，于是又补了句：“我可以用压岁钱买机票，再加上攒下的零花钱大概刚好够。”
“行，等真要买机票的时候我不会和你客气的，你要是能再出一半的酒店钱就更好了。”季旻看乔桥心情好起来，便又和他开起了玩笑。
“舅舅，你刚到美国念书时会很不适应吗？”操心完了和好友异地的事，乔桥又担心起程响未来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上课倒还好，我的专业也不要求写论文，对英语的要求不高，但是在国外办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比如租房搬家就都挺麻烦的。程响年纪小，肯定比我要更辛苦些，不过好在有亲戚能照顾他，你等他过去之后记得多关心关心他。”季旻出国读书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细节他早就记不大清了，但那几年他确实经历了人生中最难忘的快乐以及悲伤。
“这样啊…我会经常给他发消息的。”乔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然都讲到了这个话题，季旻想起前阵子和岳琳琅的闲聊，打算趁机和乔桥谈谈他自己的规划。
季旻消灭完手里的薯片，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指上碎屑，稍稍坐直了身子对乔桥说：“乔桥，我现在有个调职去美国总部的机会，职位还是现在的职位，所以对我没什么区别，但是如果你想去美国读书的话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一起搬过去，你不用寄宿在陌生人家里。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有这个选择，我不会替你做决定。我记得前两年我也问过你类似的问题，你那时候说想留在康城，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虽然刚才还为了不能经常见到朋友而难过，但是面对这个问题，乔桥的态度依旧很坚决：“我想留在这儿，想和你还有爸爸妈妈一样去城大读书。”
季旻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乔桥年纪轻轻就很会给自己拿主意，而且在某些方面异常坚持。
“康城很好，城大也很好，我支持你。”季旻笑着看向乔桥。
“但是舅舅，你真的不打算去美国工作吗？我记得外公外婆说，要不是因为爸爸妈妈出事，你可能会一直留在那边。”说到这个，乔桥也不吃薯片了，双手按在膝盖上，一副要刨根问底的神情。
“那个时候我对当时的工作很满意，确实是想留在那儿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变了，我会更想待在这里…”
季旻说到一半，乔桥就补充道：“但我马上就读高中了，可以住校，你不在也不要紧。”
“我这么招你嫌弃吗…”季旻故意曲解乔桥的话，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又马上正色说：“乔桥，照顾你、陪你长大既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想做的事情。你要记住，你不是我的负担。”
“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肯定能过得更自由，说不定还会有个男朋友……”乔桥越说越小声。
“如果姐姐姐夫还在，我们的生活肯定会和现在不一样，但我不一定会更自由，也不一定比现在快乐，这些事我们都不知道。”季旻试图和乔桥解释。
乔桥低着头窝在单人沙发里，似乎还在和自己较劲，季旻盯着乔桥头顶的发旋，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现在就是和乔桥坦白一切的好机会。
“乔桥，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和你说，甚至直到今天之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但我现在想你或许还是早点知道会比较好。”季旻停顿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后才接着说，“你爸爸妈妈在旅游的时候遇到车祸，那次旅游，其实是我帮他们规划的。目的地、行程都是我提供的，连交通、酒店也都是我订的，这是我给他们准备的一份礼物，但没想到结果会这样。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你的父母，也对不起你，甚至不敢告诉你这些事，但和你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之后，我除了在慢慢填补自己的愧疚之外，也确实从你身上获得了很多快乐以及成就感。”既然决定要告诉乔桥这一切，季旻在说的时候便一直看着乔桥，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乔桥听到一半眼底就蓄起了水汽，他皱着眉问季旻：“舅舅，你觉得你对爸爸妈妈的意外有责任是吗？”
季旻有些僵硬地点点头。
“可那只是不凑巧，而且爸爸妈妈那次出门前特别开心，他们一定很喜欢你的这份礼物。”乔桥还记得父母在远行前把他留在爷爷奶奶家，提着行李箱告别时脸上满是笑意。
如果说上次和沈遇唐的对话给季旻指了一条通往安全出口的路，那么乔桥的一句话无疑是把出口尽头的那扇门彻底推开了。
季旻这些年来常常会代入季悠和乔杉在意外发生时的绝望情绪，但他却从未设想过他们出发前的兴奋与旅行途中的快乐，明明这些才是自己为他们准备的。
眼角隐隐有湿意，季旻飞快地用指腹拂去了，他整理好情绪后对乔桥说：“你看，我比你大二十多岁，却被这件事困扰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和你说，但其实你一句话就解决了我的烦恼。所以你也是，如果你有任何纠结，不如和我说说，讲不定其实根本不算是什么大麻烦。”
“舅舅…”乔桥刚开口叫了一声季旻，情绪就像突然刹不住车一般化作更多眼泪从眼眶中溢了出来，乔桥自然是说不下去了，只能用手掌盖住眼睛胡乱地抹眼泪。
季旻递过去几张纸巾，耐心地等乔桥吸着鼻子渐渐止住了泪。
“舅舅，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但我希望你能有更多自由，比如和朋友出去玩，和喜欢的人约会……”说这些的时候乔桥有些不好意思，甚至都没抬头看季旻。
“谢谢你的建议，我认真会考虑的。”季旻如释重负地笑了，凑上前替乔桥顺了顺额发。
睡前季旻靠在床头，有点想把今天发生的事和沈遇唐分享。按亮手机后瞥到日期，距离约好的下一次见面还有不过五天，季旻最后决定把这些以及其他更多想说的话攒一攒，留到那天一起说。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拨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