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响应》五十五里雾中

1、开端

　　“下周五的家长会，你收到通知了吗？”

　　“赵老师在家长群说过了，我会去的。”季旻把最后一个洗好的碗递给乔桥，拿起抹布打算擦桌面收尾。

　　乔桥接过碗，擦干后晾在碗筷架上，然后跟着季旻走到餐桌边，一边看他擦桌子一边说：“其实不去也行，学期末的家长会就是公布期末考成绩，提醒暑假注意安全，没什么要紧事，你要是有会或者嫌麻烦的话找个借口就行，我这次考得挺好，你去不去都一样。”

　　嫌麻烦是真的，每学期开学、期中、期末总共三次，坐小课桌后听老师滔滔不绝俩小时，而且每次说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比公司开员工大会还无聊。不过自己本来就已经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放养型家长了，连家长会都找借口不去，班主任大概不会高兴。

　　季旻心里是这样想，不过对乔桥只是说：“项目告一段落了，美国总部那边的同事也懒得在周五开会，会议都挪到前半周了。”

　　乔桥成绩不错，在班里人缘也好，他自己并不担心家长会，只是怕耽搁季旻的安排，既然季旻乐意去，他也没坚持，于是便接着说：“既然你要去那我就申请做家长引导员，等家长会开完正好和你一起回家。”

　　虽然做家长的参与度有限，但是学生本人在集体里却很有存在感。

　　季旻心想，这小子日后书能读得多好还未知，可就冲着这种乐于为集体服务的劲头，肯定要比自己讨老师和领导的欢心。

　　晚饭后季旻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于是泡了杯茶准备回书房，途径客厅的时候看到乔桥正捧着本推理小说躺在沙发上看得入迷，突然想起来还没问他暑假的安排，于是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在一侧的单人躺椅上浅浅坐下，问道：“七八月有什么打算？”

　　乔桥放下书，不假思索地答道：“还是老样子吧，先去嘉宁看外公外婆，大概待两三周，然后八月再去爷爷奶奶家住一阵子，那时候暑假作业都写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约院里的朋友打球。”

　　过去几年的夏天都是这么过的，乔桥似乎很满意这个安排，季旻也没有意见，但他不忘提醒乔桥：“这几年嘉宁的夏天都热得很，你确定要七月回去？十一假期的时候回去也行，正好能吃大闸蟹，你外公外婆应该不介意晚两个月见你。”

　　“不要紧，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家吹空调，热不到的。”乔桥怕热，嘉宁的景点也早就都逛了个遍，他每年一到嘉宁就在外公外婆家扎下了根，除了早晚陪两位老人在小区周边散步，根本不出门。

　　“随你，那你自己定个日子，我周末都有空，决定了我就订机票。”季旻周末极少加班，时间安排上很自由。

　　“舅舅，这次能只买一张机票吗？我想帮家里节省点开销，暑假的机票多贵啊。”乔桥一叫舅舅就必是有求于季旻。

　　“你要看外公外婆，我要见爸妈。上次回嘉宁还是过年的时候，快半年没回家看过了，送你过去，我也住两天，顺便能见见朋友。”去年乔桥提出过类似的请求，季旻早有准备，既没有说不，但也有理有据地把这个提议堵了回去。

　　“那回程呢？外公外婆肯定会送我去机场，然后你到这边机场接我就行，这个航线坐了这么多次，我不至于连登机口都找不到。”

　　“回程的事到时候再说，我看工作安排。”

　　季旻没说死，省得乔桥和自己讨价还价，不过他早已经打定主意要亲自去嘉宁接乔桥。季旻当然不担心以自己外甥的智力会坐不上飞机，不过他出于一些作为监护人的自私考量，没打算让乔桥在上高中之前独自出远门。

　　果然，见季旻的话留有余地，乔桥满意了，没继续死缠烂打。

　　“对了，我今天下午给爷爷奶奶打电话，他们听说我期末考试结束了，问起周末有没有空去他们家吃饭，你这周末有安排吗？”

　　季旻的大多数周末都是宅在家里度过，和朋友出门的频率比初中生乔桥都要低，不过这周末他正好有约，好在就约在乔教授家附近，可以把乔桥先送去，然后自己晚些时候再去。

　　“周日吧，我们上午就过去，我中午要和大学同学吃饭，在城大后门的那条街上。”

　　季旻一周前约的林声，本来是打算去吃两人都喜欢的潮汕火锅，没想到林声早就安排了周末加班，只能在教师食堂以及城大后门火锅店之间二选一，季旻果断选择了后者。前者虽然读书时十分憧憬，但是尝试过一次后他就知道食堂师傅对老师学生一视同仁，丝毫没有为辛勤付出的老师们多施舍一丁点手艺。相比之下，美食街上的火锅店虽然卫生情况未知，但至少有滋有味多了。

　　“好，那我发微信和奶奶说，他们今天还说很久没见到你了。”乔桥边说边从沙发靠垫的缝隙里扒拉手机。

　　乔教授夫妻俩到城西办事的时候偶尔会来家里，不过前两次季旻都恰好不在家，算起来有快三个月没见二老了，确实隔很久了。

　　“四月那次去他们家的时候我记得隔壁在装修，挺吵的，不知道装完了没。”

　　“装完了，人都搬进去了，爷爷奶奶说小沈老师已经请他们去做过客了。”乔桥还在发信息，头都没抬地回答道。

　　乔教授一家住在家属院，左邻右舍都是城大的同事，季旻听乔教授提过，隔壁那家十多年前搬去了南方，屋子就一直空置着，现在刚搬进去的那位小沈老师是家里的独子，海外学成归来，领了城大的教职，于是住回了家里的老房子。

　　这人多半是个工作狂，季旻在心里腹诽。城大位于郊区，再往东偏一点就踏进隔壁市了，虽然近些年因为大学生带起了周边商圈的发展，但仍旧和市区没得比，进出也不怎么方便，所以经济宽裕些的单身年轻教师多是拿了住房补贴在市区租房，住学校周边的并不多。像小沈老师这样大动干戈装修老房子的，自然不差钱，那么十有八九就是没什么社交生活，打算全身心投入科研以及教学工作。

　　季旻还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小沈老师这个情况，会不会住家里的老房子。可惜的是，他上一秒还在吐槽别人没有社交生活，他自己不巧也是这样的人，他除了上班很少有出门的需要，住在距离工作单位步行十五分钟的自有房里，无疑是最理想的选择。

　　和乔桥又聊了几句周末的安排，季旻起身打算回书房加班。他转身时有些迟疑，在原地顿了一秒后还是侧过身问道：“明年这会儿就要升毕业班了，暑假可能会补课，没多少空闲，你想不想趁今年暑假出去旅游？我今年年假都没用过，请两周假应该没问题。”

　　乔桥闻言把刚捧起的书又放下，他没想到季旻会提议在夏天出去玩，这在他们家是从来没考虑过的事。

　　说不想是假的，乔桥在心里叹了口气，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仍旧是对季旻摇了摇头，“大热天旅游累人，还是等天气凉快点再说。而且我想去欧洲玩，最好法国瑞士意大利西班牙都走个遍，现在计划太迟了，办签证都得花几个星期，索性等我中考完的那年暑假吧，你好好攒年假，到时候我们玩一个月。”

　　季旻嘴角抽动，“小朋友你太天真了，虽然我每年有十五天带薪假，而且按公司规定，年假累积的上限是二十五天，但是领导愿意批连续一个月假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除非我愿意在旅行途中跨时区工作。不过我会好好表现，到时候尽量多请一些假，乐观估计，三周应该没问题。”

　　“也行吧，三周就三周。”乔桥像模像样地同意了这个遥远的旅行计划，又拿起书在沙发上躺下了。

　　季旻回到书房后打开了工作电脑，原本是想查收邮件的，却不自觉地点开了日历。

　　两年，整整二十四个月，看起来好像还有挺长一段时间，但是这点时间对他和乔桥而言真的够吗已经过去快八年了，但季旻时常觉得，他还是在原地打转，他和乔桥说话时习惯性地避免一切可能会提及到当年那场意外的话题，他不敢让乔桥一个人乘坐长途交通工具，在安排旅游时总是避开暑假……

　　季旻从书桌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倒扣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当时洗了两份，一张放在乔桥床头，另一张原本摆在书房的书架上，季旻搬到这里后就把书房里的相框收了起来，放在最容易拿取的抽屉里，不时拿出来看看。

　　季旻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的相片，陷入一种熟悉的沉思中，直到被新邮件的提示音惊醒，他才小心地把相框再次收回抽屉，投入到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