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往北洲》苭甜

3、房子

　　闷沉的天气还在不断发展，来来往往走过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胡同里的动静。

　　宋知更轻喘着气，有些闷得慌。

　　见面前的人没什么话说，本想转身就走的她，忽然瞟到了戴在手腕上，暴露在外的那块手表。

　　很奇怪，她虽不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却也不是爱财如命的人。

　　今天她不知道哪来的心思，总是莫名其妙关注到那块手表，想走的心也渐渐消停下来。

　　不时乌云遮挡太阳，沉闷的空气中，她清晰捕捉到那丝清冽气爽的少年气。

　　须臾间，她抬起头，瞧见少年分明的下颌线，乌云下的他眼角隐着阴翳，漠视地眼神仿佛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五官清冷疏离，低调又张扬，头发微湿，细碎地短发耷拉在额前，隐约间能够闻到他身上与酒气混合的沐浴香，是薰衣草的味道。

　　周围吵闹不停的闲言碎语，在嘈杂地环境中，宋知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讨厌酒精地味道，反而有些让人沉醉。

　　她不常喝酒，也从来没有醉过。

　　但这次只是单嗅到少年身上的酒味，她觉得脑子一热，身体滚烫起来，脸上渐渐染上绯红，喘气明显加快，变得粗重急促。

　　她没头脑，没道理，没规矩，哑着嗓子脱口而出：“我能去你家休息一下吗？”

　　话音刚落，眼前闪过白花，身子一软，再没有意识足以支撑着她。

　　·

　　宋知更醒来的时候，睁眼看见洁白无暇的天花板，大脑还隐隐作痛。

　　她还没缓过神，就这样看了好几分钟，直到一声刺耳地车笛声响起，意识才渐渐回笼。

　　双手撑着酸痛地身子起身，视野逐渐平坦，她才注意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家中。

　　家里的装修风格很简洁大方，轻一色的白，屋子宽敞明亮，该有的都有，却还是显得空荡荡，给人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要不是她清醒了一些，大概以为自己到了清冷无人的天堂。

　　等再清醒一些，宋知更又意识到，像她这样的人，没做过什么好事，生活不积极，死了也该是在地狱才对。

　　房间内传出地脚步声，“啪嗒啪嗒”沉重又压抑。

　　宋知更直起身望过去，见到一个身穿白T的少年完美融入进了这件屋子，周身散发着冷气，眼里带着某种阴郁的光芒。

　　若不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有点印象，她大概会以为面前的人是天堂里的审判官。

　　她眼中一如既往的平静，就着少年的目光，顺势问道：“我怎么在你家？”

　　即使声音沙哑，也丝毫不影响宋知更的高冷和淡定。

　　徐冠蓝不经意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晕倒了。”

　　言简意骇地四个字倒是让宋知更皱起了眉，只一瞬，她又恢复成先有那副无所谓的嘴脸。

　　宋知更依稀记得，晕倒之前她只觉得胃特别不舒服，随后大片疼痛感袭来，晕倒前她似乎说了什么。

　　大脑还有一阵没一阵的疼，她并不想刻意去回想。

　　等疼痛感稍能忍一些，她站起身，嘴角勉为其难勾起一个弧度，三分不羁，七分随意，直言道：“徐冠蓝，谢谢你。”

　　带着半分虚假半分真诚的语气，直接叫出了徐冠蓝的名字，仿佛这样说能够显得真诚些。

　　徐冠蓝云淡风轻的脸上微怔，“你认识我？”

　　他脑海中不由又回想起在酒吧那时女孩儿寻求帮助的口吻，现在仔细想来像是有处可循的样子。

　　徐冠蓝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他成绩好，长相高端，虽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但在学校里追他的人不在少数。

　　但凡是换做别人，听到女孩儿刚刚说的话，兴许会以为先前发生的事都是她故意为之。

　　面对他的质问，宋知更嘴上并没有回答，心里却暗讽道：南岸八中里谁不知道徐冠蓝。

　　昨晚离开的时候是她现实中第一次见，在此之前，她曾在学校的光荣榜上见到过他的照片。

　　少年鲜衣怒马，崭新整洁的红白色交织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无不透露出优秀的气质，满是青春。

　　想起那张照片，宋知更认为还是现实中的人更为好看些，不穿校服的他，有几分富家子弟的魅力。

　　别人都说徐冠蓝优秀且低调，低调到在学业紧张的时候，他还能够屈膝于KTV打工。

　　宋知更无视对面疑惑的眼神，自顾说：“今天谢谢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好，我就先走了，拜拜。”

　　说完她伸手重新捞起帽子戴上，那身全黑的打扮在这间纯白干净的屋子里，实在是太过突兀。

　　像是隐匿于世界地下的黑暗渗透进了光的世界，被蚕食的面目全非。

　　她没等对方回复，兀自开门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笼罩着的乌云将她包裹，忧郁的环境再次攀上她身。
　　门后的世界，不开灯也依然光亮。
　　门外的世界，开了灯也会被黑暗吞噬。

　　还没到夜晚，世界就先一步暗了下来，孤寂无处遁形。

　　-

　　晚上七点，徐冠蓝从熟睡中醒来。

　　偏头看向窗外，天色与白日里更暗了几分，大雨滂沱。

　　他坐起身，顺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扫了一眼，见到上面有一个未接电话。
　　指尖轻点，电话拨出去，响了几声后被人接通。

　　“喂？徐冠蓝？”

　　一道男声伴随着混杂地吵闹声同时在耳边响起。

　　徐冠蓝捏了下鼻翼，眉头轻皱，冷不丁问道：“什么事？”

　　问完的间隙他起身朝厕所走去。

　　“徐哥，你今晚有事吗？没事的话帮我再代一晚上的班呗？今晚就行了。”

　　厕所里灯光打开，白色如昼的光亮落在少年的身上，浑身上下透着冰冷的寒气。

　　徐冠蓝冷漠回应：“不去。”

　　“徐哥，就最后一晚，我把我这个月的工资都给你，只要帮我代过今晚就行了，以后绝对不找你，求求你了。”

　　男生殷勤恳求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念叨，通通被徐冠蓝无视。

　　洗漱台上的水龙头被打开，强劲有力的水注冲刷着一切。

　　徐冠蓝双眼朦胧，看见干净清澈的水滴溅起，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早晨那个女孩儿。

　　在得知自己晕倒之后，她仿佛完全不在乎，晕倒对她来说像是一场普通感冒一般，早已习以为常。

　　那张清冷带着惨白的面庞，她的病态没有遮住她的美丽。

　　像是一朵被雨水淋湿，弯着腰垂在路边的水仙花，周围都是野草，独她最亮眼出众。

　　半晌，耳边的唠叨还在继续。

　　徐冠蓝关上水，看着镜中的自己，冷冷打断道：“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去。”

　　“真的吗？你别反悔啊，我等着你来，拜拜徐哥。”

　　男生说完立马就挂断了电话，生怕徐冠蓝下一秒就反悔似的。

　　徐冠蓝家离KTV不远，他简单洗了个脸，拿了见黑白相接的棉衣外套出了门。

　　刚进KTV大门，就有个男生看见他，连忙招手打招呼，“徐哥，这儿。”

　　男生叫周亦容，站在前台里面，身上穿着扎了铆钉的皮衣，头发不知道喷了什么，被光照着油光发亮。

　　他和徐冠蓝从小就认识，两人家住在一块儿。

　　周亦容父亲就是这家KTV的老板，家里是做生意的，这家店也不过是其中一部分。

　　周亦容晚上有飙车的毛病，不管读书还是放假，晚上总是和他认识的那些摩托车友一起去飙车。

　　这一点他父亲很反对，为了避免他放假出去飙车，于是就把他安排到了这家KTV工作，以此打消他的想法。

　　昨晚帮周亦容代班的女生因为来例假了，熬不了夜，最后他就找到了徐冠蓝。

　　徐冠蓝手里拿着雨伞走过去，周亦容连忙拿起前台上面的袋子放到他面前，献好说：“徐哥，这是给你买得晚餐。”

　　后面还进来了不少人，他又连忙招待去了。

　　徐冠蓝看了一眼袋子，眼底情绪分明，放下雨伞，径直走向电脑打开。

　　手掌附在鼠标上，看着屏幕上的内容，有目的似得点开一个软件。

　　等人被服务员带走，周亦容才得空看向身旁的少年。

　　见他点开监控，好奇问道：“你没事看监控做什么？”

　　看监控需要密码，徐冠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淡淡问道：“密码多少？”

　　“啊？88068。”

　　徐冠蓝修长的手指输入密码，监控被打开，里面视频很多。

　　他按着记忆找着包厢号，换到某个时间段，监控视频被打开，开着两倍速。
　　里面的内容和其他包厢没什么两样。

　　灯红酒绿的灯光洒在包厢内，光线有些暗，给人一种脱离现实的氛围感。

　　几个男生团坐在一起，手里拿着烟酒，女生们都拿着话筒坐在皮沙发正中间，打扮的花枝招展，挨男生比较近，眼神不时落在旁边的男生身上。

　　在沙发的最角落，有一处连灯光都不曾关照的地方，穿着一身黑的女生倚靠在边上，微微露出的手腕白的亮眼，大概是她身上唯一衬托的光。

　　徐冠蓝把视频放大，尽数把画面放在那个特别的女孩儿身上。

　　虽有些模糊，女孩儿的脸也逐渐明晰。

　　那张白皙无暇的脸庞占据整个屏幕，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好看，眼里暗沉一片，盯着面前桌上的酒杯发着呆，微红的嘴唇泛着干涩。

　　与包厢内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不是宋知更吗？”身旁周亦容的声音响起，见到徐冠蓝专注的模样，带着疑虑问道：“你认识宋知更？”

　　得知女孩儿的名字，徐冠蓝脸上神色不变，视线未曾移开，淡淡回道：“不认识。”

　　只是知道她。

　　同宋知更一样，他们都是八中里特别的人物，关于对方的传言很多，他无意间也听到过不少，却从未见过真人。

　　虽然在一个学校，但他们对所有人包括自己来说，对方和自己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天差地别，遥不可及。

　　若不是今早那些事，大概他们一辈子也不会产生什么渊源。

　　但如今，看着视频中被人忽视的女孩儿，他开始好奇起来，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会被所有人骂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