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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一)杀手

      寅时,是全城熟睡的时刻。即便是打更的更夫,那梆子声也是懒懒地,没什么精神。

      清源驿馆的某一间上房里,安静异常,漆黑无比。雕花的木床上躺着一位少年,薄被从头盖到脚,在睡梦中一动不动,呼吸清浅,仿佛死过去般。

      突然,房门被撞开,有三个全身包裹着夜行衣靠的人闯进门,不知谁吹亮了一只火折子,顿时便有星星点点的红光亮起来。

      他们快速来到木床旁,从怀里抽出一把把明晃晃的大刀,朝着那被子兜头就剁。

      刀刃砍上薄被,磕在床帮,却不见血花,也没有剁进肉骨的钝感。几人掀开薄被一看,薄被底下,是几只拼成人形的枕头。

      几人刚觉不妙,只听身后一计破空声响,裹挟着强劲的腿风袭来。有两人立即闪开,一人躲闪不及被迎面踹中,当即晕在床上。

      另两名黑衣人闪开之后,立刻将刀摆横,反手朝来人劈去,刀刀逼命。

      原来少年似是知道会有这遭,早有准备,拿枕头换了自己,他则匿在屏风后面,从后偷袭。此刻他现出身来,先以凌厉之势踹晕一个,接着便迎上那二人的快刀。

      二人的刀虽快,可也不及那少年的身法快。只见少年身影飘忽,纵是在黑暗中行动也不会撞翻屋内的任何一点陈设。

      反观那两名黑衣人,纵是有火折子探路,纵是那少年穿着白衣,二人也只觉眼花缭乱,刀刀带劲却又刀刀落空,没几合便叫少年击中小臂,登时只觉一阵酸麻,大刀当啷落地。

      失了武器,二人更不是少年对手。少年夺过刀来,没几下便将刀横在黑衣人的咽喉,而后反手用刀柄一击,二人应声倒地。

      这场打斗动静甚小,直至结束都未惊动驿馆内的任何人,只有一人除外。

      另一个穿着夜行衣靠的男人走进房来,少年架起刀,看清他的样貌后又放下来。男人信步走着,用脚翻翻那三个横七竖八倒着的杀手,啧啧两声。

      “你应该下手再狠一点,把他们都杀死。”

      少年虽放下手来,手里却仍抓着刀。他盯着那名男子,冷冷道:“他们也是人,不过是你用来训练我的棋子,为何要夺他们性命。”

      “唉,你的手不狠,如何能复仇?”男子摇摇头,走到桌前坐下,径自沏了杯茶。

      “见到仇人,我自然狠。”少年注视着他在桌前坐下,背对着自己,自己若此时举起刀来,定能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但他没有。

      “何时才能告诉我仇人是谁?”少年放下刀,冷冷发问。

      男子早已察觉到来自背后的腾腾杀气,却丝毫不以为意,“很快你就会知道。明日夸官最后一天,老实点。你要知道,影子杀手,是见不得光的。”

      他说完这句,便起身走向那三个瘫倒之人,使劲踹了他们几脚,口中发狠道:“废物,起来了。”

      三人幽幽转醒,抬头看见男子,不由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抓起自己的刀,屁滚尿流地跟着男人跑了。

      一时间,房中又变回最初寂静的模样,少年兀自坐下,出了一身冷汗。

      夸官……

      既然是影子杀手,又为何要他去光里呢?

      (二)酒楼

      天底下,人人都知道这越州城是顶好看、顶繁华的地方。

      且不说那三十里缠河穿城而过,河畔绿柳扶风、花妍遍地,单说那次第而开的门楼,就如同小娘子的罗裙一般层层叠叠、相互掩映。酒楼的招子鳞次栉比,金银铺房开遍五街,足见富庶。

      然而只有越州城的百姓知道,这里最好看、最繁华的地方,还得数樾皇宫。

      “金顶朱墙城阙起,不见江山门内栽。缠河有香漫城过,原是琼浆下案来。”

      说是这皇宫高高的城墙将一片江山乾坤锁在了宫墙里,外人不能得见。那穿城而过的缠河里时常溢满香气,却原来竟是宫中的人在欢宴时分不小心倾倒了美酒,顺着玉案漂流下来。

      这两句词,不光是越州城的百姓自己念叨,还经由唱曲儿的伎子编成调子,传遍了大江南北。

      越州城,几乎成了人人想往的安乐所。每个路过的人都要在这里驻足个三五日,来凑凑这里的热闹。

      不过,今日越州城的热闹似乎有些不同。缠河两岸,原先唱曲儿的、划船的、卖瓜果梨桃的全都停下了手里的营生,挤着脑袋凑在河岸街道的两侧,叽叽喳喳地议论。只有那开酒楼、茶楼的,在忙不迭招呼客人往楼上走,站得高望得远。

      有外地来的客人不清楚这个情况,便随手逮了个店小二询问,还以为这里在搞什么节日庆典。

      “嗨!客官您可算来着了,就这三天,绝对千载难逢!”店小二一边将客人往楼上引,一边大着嗓门吆喝,“楼上一位!”

      “来咯!窗边雅座一位!”楼上立马有人出声接应。

      客人听着楼上嘈杂的人声,似是窗边已经聚了不少人,好奇问道:“这些人都是奔这节事来的?”

      “那可不!咱们这越州城虽说是在天子脚下,大场面那是见得多了去了。什么大官升迁啦、秀女入宫啦、番邦来朝啦,那都是家常便饭。”店小二说起来得意洋洋,“可今儿个这场面,嘿!我敢打包票,就算我太公的太公还活着,他也没见过这等稀罕事!”

      说话间他已领人到了楼梯口处,二楼的另一个伙计听见这话,毫不留情地呲牙笑他,伸手朝他脑袋挥去,“快得了吧你,还你太公的太公,你小子才吃几年饭,说大话小心烂嘴巴。来,客官您里边儿请。”

      店小二一缩脖儿,将客人交给二楼伙计,自己又下去吆喝了。

      客人跟着伙计往窗口走,依旧云里雾里,眼见着窗边座位已快满了,竟是女子居多,男子寥寥。

      那些女子人人持一手帕掩面,顾盼窃语之间颊上似有红云飞过,娇俏得很。而那些男子则俱是一些执扇掌笛之辈,拱手行礼之间,满口的“仁兄贤弟”“不才在下”,听得人牙口直反酸。偶有操剑的,便是不怎与人交谈,只径直望着窗下街道。

      “小二哥,敢问这是何等的盛事啊?”

      伙计把他领到座位上,正给他摆茶壶茶碗,听到这话,不由得“嘿嘿”一乐,看他一脸懵懂的样子,便知他是外地人不通世故,于是好心地给他解释道:“客官可知去年秋季,嘉裕帝颁旨要在整个樾朝进行科举考试一事?”

      “当然知道。”

      嘉裕帝便是当今樾王,年方三十出头,自二十岁登基后便鲜少出宫,长年窝在皇宫里,一切事务均由太尉、太师代为处理,倒也多亏了家底雄厚,国富民强,这才能够一直太平无忧。

      “这便是那文、武状元要同时夸官啊!今儿个是第三天,赶明儿个就进宫领职啦!咱们樾朝的上一位以武登科的官人,那还是尧裕帝建立大樾朝的时候呐,这都一百多年了,咱们樾朝终于出了武状元啦!”伙计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樾朝自开国领袖尧裕帝打下来之后,统治者为了安抚民心,以示朝邦安定、长久兴盛之意,便不再崇武,类似的武举考试也相应取消,人人改学孔孟,念八股,吟诗作赋。所以,文状元倒是经常有,可武状元却当真成了个稀罕物了。

      如今的朝堂之上,除了太尉房清一脉是武学世家出身,其余人等皆是舞文弄墨的文官学士。

      据说某天,房太尉见满朝百官聚首皆是“之乎者也”,对军事武学、谋略兵法几乎一窍不通,不由得感叹武学凋零,恐长此以往会与国不利,故而谏上曰:“武乃立国之本,内可安民,外可慑敌,不宜荒废,望帝恢复武举制,以安君枕。”

      嘉裕帝听到这话时正拿着下面官员送上来的一副好字研究得起劲儿,听到这话,眉毛也不抬,只给了八个字“太尉在侧,朕心甚安”便回绝了他。

      谁知道房太尉不折不挠,竟又接连上奏了整整一十五天,把嘉裕帝磨得不耐烦了,便草草应了他。这才有了现在百姓们喜闻乐见的文、武状元一同夸官游街之举。

      “还不止呢,”旁边那桌一位手执折扇的客人附和道,“据说这二位文、武状元都是天纵奇才、年少有为,尚未及冠便于万千考生当中脱颖而出,一路拔得头筹,实乃我辈少年先锋!如能结交,三生有幸啊。”

      又凑过来一人道:“没错没错,有和那文状元秦殊一个考场的考生出来后,逢人便对他赞不绝口。说别的考生还在苦苦思索不能落笔之时,他已经写出了半篇文章;别的考生跪坐半个时辰就已经不能保持仪态,而他却一直到最后都仍然坐得端正,身子未斜半寸。交卷之时那考生路过他的桌案,偷眼一瞧,嗬!满满一沓漂亮的楷书啊!”

      “还有那武状元苏云辰,来历也非同小可。苏家世代习武,苏家主人苏云辰的爹苏鹤乃是当朝房太尉的拜把子兄弟。苏老爷醉心武学,虽未在朝中谋取个一官半职,但行为磊落,偶有插手江湖事务也都行得是正义之举,故此颇受世人爱戴。人人都认为倚着苏老爷这身份,他儿子来考武举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可谁曾想这苏家伯郎苏云辰那是真不含糊,每科都是真刀真枪地过啊!”

      这人说着说着说兴奋了,立刻站起身给大家演示起当时的情景来,“别的不说,就说那场骑射考试,我去看了。那苏伯郎策马环驰,弓开满月,箭似流星,一发中的,过去验看,竟是箭矢穿靶三寸二分,谁见了不得挑起拇指,大呼一声——绝!”

      “好!”

      他这边厢话音刚落,周遭立时响起一片“啧啧”的称赞声。伙计见围过来的人多了,还贴心地给大伙儿拿了几盘花生瓜子。

      “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邻桌一个身穿绫罗、腰间挂满了玉坠的纨绔插进话来,吸引了一众人等的目光,就连前面几扇窗位那里就坐的小娘子们,也都把头转过来,捻着帕子瞧这边的动静。

      纨绔见赚足了噱头,不禁神秘兮兮又得意洋洋地故意倾过身子,压下了音量,道:“最绝的是那二位还仪表堂堂,貌比潘安!殿试公布成绩的时候我和我爹就在皇宫里,那一排人中就属他们二位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文的如清风明月,武的如怒涛烈阳,真是极美、极佳的面相。恐怕今日夸官,不知又有多少娘子会倾心相许咯。”

      他一说完,四下里立时响起一片“嘻哈”之声,惹得那几名先前窥听的小娘子连连疾疾地以帕掩面转过身去。只是她们只顾着掩面,却不防备露在外面的耳根悄悄地红了。

      正这时,楼下传来一片喧哗,楼上众人纷纷探窗望去,只听一人高呼:“快看快看,夸官的仪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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